第55章 第 55 章
到了深冬大家一個裹得比一個圓溜,遠遠看過去都是些灰撲撲的棉球,林飄乘着雪沒太下大,讓大盛和二柱去隔壁村又割了二十斤豬肉回來,連帶着還有十多根大棒骨,兩大塊肥油,半扇排骨。林飄特意給他們許了一上午的假讓他們清早便去,幾乎把隔壁村的肉鋪給掃蕩一空。
“小嫂子你不知道,本來還想多割點的,那個屠夫非說我提不動叫我少買點,我說我提得動!屠夫那臉色可好玩了,他好說歹說,讓留點肉好賣給村子裏來割肉的人,這才收手只買了二十斤。”
“厲害。”林飄拍了拍二柱肩膀,順手捏了捏他的膀子,總感覺這小子培養一下是個能扛鼎的賽級選手。
大盛不喜歡炫耀,便在旁邊聽着,也沒說什麼,只是在旁邊手腳勤快的整理着肉。
二嬸子清點着肉:“這肉不錯,我們下午先炒上一頓,按你說的,拿那個雪砌起來一個箱子,把肉凍在院子裏,這頓頓有肉少說能吃到年前,等到了年節就更不用發愁了,到時候村子裏開始殺年豬,我們去買點又能接着年後吃,正好有這些肉,好些年沒做過香腸臘肉炸丸子了,今年趁着空閑我們做點來吃。”她扭頭看向二柱:“二柱你眼裏沒活啊?!人大盛都知道做事,你快把箱子砌起來,你小嫂子火氣不足,天一冷指尖冰涼的,還能叫你小嫂子動手不成?”
二柱麻利的應了一聲:“來了來了,又沒說不做,哪能叫小嫂子動手。”
他們在院子裏砌小冰箱,時不時的扔一個雪球,等到了中午下學之間,學生們過來看見砌得方正規整的小冰箱一個個都湊上來看,幫着往上敷乾淨的雪。
還有些閑着等飯吃太無聊,便也蹲在角落裏開始玩雪堆雪人,沒一會院子裏就立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雪人。
沈鴻在屋子裏讀書,平時他帶着學生學些基礎的東西,下雪之後他自己會看一會周易,山醫命相卜向來被皇室看重,是黃帝得天所傳,被視為最精深的學問,雖然他興趣不大,但這些都是得會一些的。
他正看着書,林飄帶着一身寒氣從外面走來,放了一個東西在他桌前:“沈鴻你別看書了,你看。”
沈鴻抬起眼,一個圓滾滾的小雪人正坐在桌前,兩顆小石子做的眼睛,兩根枯枝插在兩邊,正張開枝椏朝他問好。
嫂嫂的聲音帶着笑:“小心別看着書獃子了,快把書合上。”
沈鴻當即合上了書,隨即眼前一花,冰涼涼的感覺糊了一臉。
“嫂嫂!”沈鴻抹開臉上的雪,桌上的小雪人還在伸着枝椏向他問好,張牙舞爪的,扭臉一看,嫂嫂已經跑到外面去了。
沈鴻抖乾淨書皮上的碎雪往桌上一擱,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外面已經打成了一團,漫天飛來飛去的小雪球噼里啪啦砸在各個地方。
二嬸子在一旁淡定的繼續炒菜:“我先說了,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玩雪不要把冰箱拆了!不然可給我小心點。”她一側頭,看見沈鴻從屋子裏追了出來一愣,隨即一笑,倒是很少見沈鴻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沈鴻從屋角邊抓了一把乾淨的雪攥成鬆散的團,朝着嫂嫂的方向追去。
林飄穿着厚厚的衣衫褲子,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跑着,很快就被沈鴻追上,當即抱着頭蹲在雪地了。
“我認輸!我認輸。”林飄抬眼從縫隙里看沈鴻的表情,看他抓着雪有些無可奈何嘆氣,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鬆手將雪球扔開,鬆散的碎雪墜在林飄的身前。
林飄眼疾手快一把捧起來,又揚了沈鴻一臉,站起身一溜煙跑到了院子外,從門邊探出半個頭來笑眯眯的望着他:“沈鴻,可不能輕信別人。”
沈鴻有些惱的望着他,拂去臉上頭上的碎雪,看他如此幼稚的模樣心裏無奈,也不再追上去,乾脆轉身繼續回屋子裏讀書了。
木桌靠着火爐,放在上面的小雪人已經化出一層薄薄水跡,依然還在張牙舞爪的朝他打招呼。
沈鴻摸了摸雪人的指尖:“好好坐在這裏,不許調皮聽見沒有。”說罷翻開書,接着看方才那一頁。
中午吃過了午飯,學生們便去外面的路上玩,有些怕冷的就待在院子裏,二狗難得坐住了屁股,和大盛一起坐在小私塾堂屋裏繼續看書背書。
學生們各忙各的去了,二嬸子這邊把還沒完全凍上的肉切成大片,用姜蔥鹽仔仔細細的腌上。
“這東西腌着也不怕放壞,想放在這裏,看看去哪裏找點腸衣來,灌上香腸拿柏樹枝一熏,那叫一個香呢,往些年頭到年底自己家殺年豬的時候就要弄上不少,存着慢慢吃能吃上一年呢!”
鄭秋聽了在旁邊連連點頭:“是有些年頭沒吃過香腸臘肉了,那滋味我都快忘了,大過年的時候蒸上一盤小時候別提我多愛了,可惜我是哥兒,爹娘總給哥哥姐姐吃,我只吃得着一片半片的。”
二嬸子:“那咱們三家一起做,要吃多少有多少。”
林飄:“好啊!”
其實林飄不怎麼愛吃香腸臘肉,過年吃一點也就是圖個年味,但就這麼一點年味,缺了香腸臘肉還真不行。
“我看再過一兩天總要有人要準備殺年豬了,到時候我們去換點腸衣回來。”
他們這邊商量着做臘肉的事情,已經想好等學生們上鍛煉課的時候讓他們帶些松柏枝回來。
因為天氣冷現在學生們的鍛煉課已經減少到十天才有一次,而且也不會往雪厚的地方去,大多時候就是在山腳下一起跑跑跳跳出去玩一玩,或者稍微往上走一走瞧瞧風景。
只有二柱總是想着往山腰上跑,想打點厲害的獵物拖回來過年吃。
香腸臘肉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秋叔看了看外面壓低聲音:“飄兒,沈鴻生辰的事你有想出眉目了嗎?”
“那肯定的。”
秋叔一臉好奇:“你打算咋弄?”
“這不費事,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二嬸子一看林飄的表情:“看來你是真的想出法子了,沈鴻這孩子好久沒過生辰了,這次肯定要把他感動壞了。”
“不至於不至於,他小大人似的,比我還板得住臉。”林飄懷疑他只會十分穩重說,謝嫂嫂。
三人笑了一頓,紛紛覺得林飄說得很有道理。
沒過兩天,二嬸子的推斷果然沒錯,村裡養豬養得最多最好的一家便開始殺年豬了,他們去買腸衣的時候家裏的主人還順便和他們聊了聊自己家的年豬計劃。
“這個年前先宰只,熏些香腸臘肉,吃一頓殺豬菜,再留些肉吃到年前,年前再宰一隻,初一吃到十五,過個好年!”
林飄趁機和他預定了一些肉,想着過年不吃凍肉,主人家當即一口答應下來會勻幾斤賣給他們。
拿到了腸衣,他們回家便把灌香腸提上了日程,清洗之後半天就全打理好了,二嬸子負責灌香腸,秋叔負責把肉往下擠,林飄就守在後面,時不時捏一捏香腸確定有沒有擠緊實,然後用繡花針扎幾個透氣孔。
香腸灌好之後晾在堂屋裏收干表皮,晾上幾天之後二柱在院子的最角落搭了個粗糙的石頭灶,拉竹竿圍着四面,中間支着大棍把香腸掛了上去,就正式開始了煙熏火燎的熏肉。
日子過得很快,十幾天轉眼便溜走了,大雪淹沒了整個村子,今早一起床,大伯娘支開窗,看見外面的雪又厚了一層,便知道是昨晚又下雪了。
“今兒算算日子是不是二十七號了?”
大伯父已經披衣起身在燒煙了:“是二十七號,咋了?離過年還有些日子呢,淵兒肯定不能這麼早回來的,他和沈波兩兄弟肯定要一起結伴回來,估計還是以前的老日子,也就年前早個三五天回來。”
“不是他們回來過年的事情,我依稀記得今兒像是誰的生辰,有那麼點印象。”
“淵兒夏天生的沈波秋天生的,咱家就沒有秋天生的孩子,是不是你娘家的親戚?”
大伯娘搖搖頭:“記不得了。”
待到吃過早飯,大伯娘忽然看向大伯父:“哎呀我想起來了,今兒是不是沈鴻的生辰來着?”
大伯父一愣,也想了好一會:“好像是,我記得弟妹生沈鴻的時候也是這麼個天氣,後來我們還過去看了一眼,送了雞蛋的。”
“原本今年該跟着我們過的,誰知道突然來了個這麼支得住事的林飄,唉……年一過他就要備着開考了,我估計是能中童生的,他這一中,算是我們沈家最年輕的童生了吧?”大伯娘越說越可惜,要是沈鴻能養在她膝下就好了,這麼好的苗子,是半點和他們沾不上邊,叫人怎麼不可惜。
大伯父看出她的心思:“你也別太可惜了,怎麼著也是個親戚,以後多走動也是一條關係,他之前落水你不是還去送了東西嗎,只要有來有往就是有情分在的。”
“說得也是,往些日子我們也沒怎麼給他過過生辰,可憐他爹娘大哥都沒了,家裏一個長輩都沒有,不然我們過去給他生辰熱鬧熱鬧?”
大伯父一聽直皺眉:“哪有我們做長輩的去給小輩過生辰的道理,你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掉這個份。”
大伯娘一聽也行:“行,那我去,反正他家裏也就林飄,你們大男人也不好總往那邊走動,我常去走動就行,待會我收拾點東西裝籃子裏,像樣的裝上往他面前一送,有個體面樣子也算過得去。”
大伯父點了點,隨他去了,反正他話沒說錯,沈鴻這麼有出息的孩子,平日該籠絡的時候還是得籠絡着的。
大伯娘這邊收拾好東西,想着送幾個雞蛋看着也太不痛不癢了,現在正年節家裏又沒別的東西好送,裝上兩截臘腸和一些紅棗花生乾貨看着倒是喜慶又有年味。
她這裏收拾着東西,二伯娘正好從旁邊經過瞧見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大嫂?你要去哪家吃酒?”
“不是吃酒。”
“那是去哪裏?還送這些東西,也沒聽見村子裏最近有哪家在辦事。”二伯娘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去那家就是去哪家,怎麼還遮着掩着的不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不成。
大伯娘被她問得沒辦法只好說:“咱們家的親戚,我依稀記得是過生辰了,我想着過去看看。”
“哪個啊?”二伯娘皺起眉頭,她們村子裏能有幾個親戚,還這樣遮遮掩掩的問起來總不說名字,她心裏想了想,還能有誰是生在這大冬天的。
“沈鴻是吧?”二伯娘一提起這個名字就沒好氣,再看大伯娘一副使勁避開自己非繞着不肯提沈鴻的名字的樣子心裏更是來氣,她想着要去沈鴻那邊做人情,還想瞞着她叫她什麼都不知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是……”大伯娘無奈承認。
二伯娘當即冷笑一聲:“光你去我不去算什麼事,到時候人家只記得有你這個大伯娘可就記不得還有二伯娘了,既然是一家人,要去就是一起去,沒有去只去一個的道理吧?”
“你既然想去那我們就一起去,沈鴻家裏沒長輩,有我們給他過生辰也算彌補了這份親情。”
“他當然沒長輩了,別說長輩,他家裏就沒有一個和他有關係的,和一個外人過日子過得親親熱熱的,沒見他想着往外面這邊來過,我說大嫂你別光想着給他做人情,他別到時候只記得住自己有哥夫,記不得自己有伯娘!”
“好了好了,你就少說兩句,既然要去就收拾收拾一起去吧,去了可別再說這些了,畢竟是人家的生辰,是好日子,去了我們坐下吃飯就成,不都說他們那邊的飯好嗎,我們也去吃吃,總也不吃虧你說是不是。”
二伯娘一聽心氣稍微順了點:“成,再添幾個雞蛋就算我的,我們一起去吧。”
她們正準備往外走,玉玲正從屋子裏出來尋二伯娘:“娘,中午你想吃什麼菜,這會準備準備我好炊飯。”
現在她嫂嫂懷了孩子,還是家裏大伯父長子的孩子,金貴得不得了,平時頂多幫着燒點柴火,炊飯的事情都落到她頭上來了。
二伯娘一見她,想着她們都要出去吃了,還得留着媳婦伺候大嫂的媳婦心裏就一陣不舒服:“玉玲,你來得正好,我們去給沈鴻過生辰,要去那邊吃,那邊飯菜好,正好你也跟着我們去,幫着提東西。”
玉玲一愣點了點頭,眼神往她們身邊瞧,左看右看沒見着什麼大件東西,就大伯娘手裏提着一個籃子,也就不好意思問是要提什麼。
大伯娘本想說玉玲不用去,又看二伯娘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想着有玉玲在旁邊到時候能有人勸着點拉着點。
三人就這樣朝着林飄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大伯娘心裏都在打鼓,想着二伯娘可千萬不要鬧出什麼事情,不然這一趟人情沒交往出來還結仇。
他們朝着林飄家的方向逐漸靠近,二嬸子這邊也是一片熱鬧。
“二柱,別玩了!去解兩截香腸一塊臘肉下來!”
“二狗,收拾收拾桌子,把桌子拼在一起。”
“大旺你燒的水燒好沒?”
“飄兒你來嘗嘗味,看着味正不,還要不要再加點什麼?”
林飄這邊也忙得暈頭轉向,一會收拾場地,一會嘗菜,一會幫着端菜,一堆人進進出出的在屋裏屋外像上了發條一樣。
沈鴻坐在爐子邊看書,總覺得今天有些不同尋常,平時到了吃飯的時候也是這樣忙碌熱鬧,但是今天似乎格外的忙碌,連平時在堂屋玩耍等着吃飯的學生都緊鑼密鼓的參與了進去。
他放下書,走到外面灶旁:“嬸子,有什麼我幫得上的嗎?”
二嬸子一擺手:“沒事沒事,你去坐着看書,這裏沒什麼忙活的,就是炊飯能有什麼忙的。”
沈鴻懷疑的看了一眼放了滿灶的碗碟,上面準備着要炒的菜看着比平時多了不少,就連平時清閑的嫂嫂,現在都在一旁坐着忙着擇菜。
“好了別在這裏看着了,你快回屋去看書才是正經事,菜一會就好了。”二嬸子擦了一把手,連說帶哄的把沈鴻推進了屋子裏。
等到沈鴻回到屋子裏了,她回到灶前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用口型說道:“看來這小子這會還沒想起來是他的生辰呢!”
林飄抬起頭,也用口型氣音小聲的說:“好久沒過了,肯定早就忘了還有這一回事了。”
二嬸子點了點,大家繼續操作,為了讓飯菜上桌都是熱騰騰的,他們先備菜,所有菜都分類裝好,連兔丁都是先和泡椒先拌在了一起,做得類似半成品的感覺,等到柴火一燒起來就熱騰騰流水線的一樣炒起來,要不了一會就能端出去一個菜,沒一會就湊了一整桌。
平時都是兩張桌面大家分開吃免得擠做一堆也方便學生們夾菜,今天二柱特意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接成了一張長桌,菜色放了滿滿一桌,有些菜裝作兩份,桌頭一份桌尾一份。
學生們交換着眼神,統統已經提前在一旁站好,就等着沈鴻落座。
林飄叫了一聲:“沈鴻,來吃飯了。”
沈鴻聽見聲響放下書朝餐桌走來,還沒走到,就聽見外面響起敲門聲。
“誰啊?”二嬸子探頭朝外面看,簡直恨不得把脖子伸到院門外面去看看到底是誰這麼不長眼這時候來敲門煞風景。
鄭秋快步跑過積雪的院子拉開了門:“找誰?”
打眼一看這不是沈鴻的大伯娘和二伯娘嗎?當即心裏一咯噔,趕緊回頭看向林飄。
大伯娘和二伯娘玉玲走進來,一看他們圍着桌子,桌上是滿滿當當熱氣騰騰的一桌好菜。
大伯娘當即端出笑容來:“正慶着生辰呢?我們想着也過來湊個熱鬧,沈鴻這會子十四了吧?也快是個大小夥子了!”
大伯娘走上前,把籃子往旁邊一放:“我們帶了些東西來,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孩子們隨便吃吃正好。”
大伯娘覺得自己這一套說得完全沒什麼問題,多少年了她都是這樣說過來的,怎麼一個二個都僵在了原地,好像她說了什麼不合宜的話一樣。
學生們目瞪口呆,等了半天就是為了說一句先生生辰安康,結果還沒出口,門一開就被劫走了。
一個個回頭看向沈鴻,沈鴻依然站在那兒,似乎思索了片刻有一瞬瞭然,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目光看向了他們一眼,隨即又看向小嫂子和二嬸子。
他向前走了兩步靠近椅子:“大家坐吧,別站着了,大伯娘二伯娘,玉玲嫂子也請坐。”
三人歡歡喜喜的坐下,沈鴻這才隨後落座。
林飄在旁邊坐下,心裏的白眼簡直要翻到天上去了,但好歹人家也是正經親戚,這時候過來一趟人場面上也算過得去,林飄想着忍忍算了,反正重頭戲在後面,等她們走了再開始他安排好的環節就行了。
林飄給學生們一個眼神,當即由二狗帶頭,整齊的道:“祝先生生辰安康,歲歲無憂。”說完學生們整齊劃一的坐下。
二伯娘本來想着來蹭生辰席吃,總也虧不到哪裏去,當頭就來了這麼一出,讓她想起了她自己中斷的教育事業,當即眼紅最苦,心裏那叫一個不得勁,心想林飄這小蹄子可真會擠兌人,上來就先給她一個下馬威。
大伯娘在一旁看着,心想沈鴻果然是個有出息的,教些村子裏的孩子都教得這麼像樣,一個個守禮聽話的樣子看着都叫人心裏舒坦,餘光忍不住看了看二伯娘,見她表情雖然不好,但是並沒有要鬧事的意思,心裏頓時安心了不少。
她們一頓飯順順利利的吃了下來,這邊的飯菜的確好吃,堵住了二伯娘的嘴,也沒心思再其他事情上發酸。
吃完飯她們也不好吃完就走,便坐下來烤火又聊了許久,二伯娘因着吃了好吃的飯菜,就想着好言好語的忍忍算了,畢竟這會子吃人嘴短。
林飄心裏也是忍了又忍,想着這倆人怎麼還不走,直到二伯娘說了一大堆等沈波中了童生,叫沈波在縣府里多照顧沈鴻,以後兄弟幫扶,沈波肯定不會忘了沈鴻的這種屁話之後。
忍一忍忍一忍。
好難忍。
林飄終於剋制不住自己的白眼了,他輕易不翻白眼的,除非實在忍不住。
二伯娘看見他的神情頓時來了火,心想我這說著好話呢,還說以後要照顧沈鴻,你翻什麼白眼,你就是瞧不起我們是吧?
“長輩說話呢,你這什麼鬼樣子,才多大年紀眼裏就沒人了吧?覺得自己最厲害以後誰也求不着了是吧?”二伯娘忍不住罵道。
大伯娘嚇得一把按住二伯娘的手,她坐在二伯娘身邊就像守在一個地雷旁邊一樣,結果這個地雷還是炸了。
林飄心想這是你非要裝槍口的,明明關係就不好,非要來蹭:“你來幹什麼啊?大好的日子來給我們添晦氣的?”
二伯娘一把甩開大伯娘的手:“晦氣?你說我晦氣?你一嫁進來就把你男人剋死了,我好心過來你個克夫的東西你說我晦氣?”
沈鴻本在屋子裏看書,聽見他們吵起來倒也不意外,當即皺起眉頭站起身向堂屋走來。
“二伯娘,慎言。”
二伯娘知道沈鴻肯定偏心林飄,但沒想到他這麼偏心,兩句像樣子的公道話都不說,居然只叫她別說話。
“你真是被這個哥兒養得不知道好歹了,我說他克夫這麼了?我還沒罵他呢,你大哥不就是他嫁進來才沒的。”
“二伯娘,我不希望聽見你再這樣說我嫂嫂,若是無事,還請二伯娘回去吧,往後也不必勞你過來了。”
沈鴻是看着嫂嫂忍了一頓飯的,這時候再叫嫂嫂忍卻是沒道理了。
二伯娘一下瞪大了雙眼,人生第一次要被小輩趕出門:“沈鴻你說得是人話嗎?我是你長輩,你就這麼護着你這克夫的哥夫,我還沒說你呢,你又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你爹娘生你之前好好的,你生下來才幾年,爹娘轉眼就沒了,你克你爹娘,他克你大哥,你倆倒是天煞孤星湊一對了,怪不得能過到一起去!”
“你閉嘴!”大伯娘急忙呵斥她,目光看向玉玲,她縮在一旁也不說勸着點,大伯娘頓時一個頭比兩個大。
林飄冷笑一聲看着她:“那你以後可千萬別來登我們的門,也別來蹭我們的席,小心我們天煞孤星把你剋死了你媳婦沒地哭你。”
二伯娘氣得夠嗆,還想說什麼,二狗已經一個眼色打上來,拉着二柱半推半哄的把她推到院子推出門外去了,她一路叫罵也沒用,只留大伯娘尷尬的站在堂屋裏,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帶着玉玲也道別了。
二伯娘在院子外掙着不肯走,二狗直接把她扔在外面的雪地里,二伯娘沒想到居然有小輩敢這樣對自己,邊叫邊罵:“有沒有天理啊!小孩打長輩了!”
二狗一臉無辜:“你別瞎說!你自己摔了個屁股墩,還想賴我頭上,你不會是故意摔的吧?”
二伯娘聲音大,二狗比二伯娘聲音還大,聽見的人只道這老婆子又來折騰沈鴻林飄了,還要訛上人家學生了,都從屋子裏出來看她的笑話。
二伯娘沒想到這裏的附近鄰居這麼相信這裏的學生是好看,見他們都看自己笑話也不幫着講話,只能自己爬起身一陣罵罵咧咧。
“今日沈鴻生辰她來蹭飯,吃完把嘴一抹就開始大罵我們小嫂子和沈鴻是一對天煞孤星湊一起了。”二狗說著團着雪砸了她一頭:“不要臉!”
二柱也跟着砸,旁邊的人聽見二狗這樣說,心想着二伯娘真夠缺德的,揍一頓都不為過的,也不攔着兩個少年,二伯娘被他倆砸得頭冷,心想這裏真是有理講不清,這些崽子被教得太會顛倒黑白了,一邊躲一邊退,顧不得其他先跑了。
她快快的走,雪球還在後面追,躲出去百多米才徹底跑開。
屋子裏林飄皺着眉頭:“你不要聽那些,凈是渾說,生死是天命,怎麼還和別人掛上關係了。”
沈鴻點了點頭,並沒有說其他。
他的確什麼親人都沒有了。
林飄看了一會他的表情,忽然覺得沈鴻是把那個話聽進去了,或許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覺得,或許以前他也這樣想過。
“你是不是真的這樣覺得過?”
沈鴻沉默了一會:“的確是生下我之後娘就病了,娘去后爹很快也跟着去了,如果沒有我,或許不會這樣,王先生說過,我命太好,會妨別人。”
又是王童生?
林飄心想真是新仇舊恨不少。
林飄把頭伸過去:“我覺得這種都是無妄之談,神鬼都是虛的事情,命運也很飄渺,什麼都不如外面當下好好的過好每一天,不過你要是真覺得自己妨人,反正我似乎命也很硬的樣子,你克不動我,我也克不動你,豈不是往後再也沒有什麼好操心這個命的地方了?”
沈鴻看着林飄笑眯眯哄着他的模樣,認真的點了點頭:“是,嫂嫂說得對。”
“好了,今天好吃的飯菜吃完了,煩人精也送走了,接下來我們還有個小環節。”
沈鴻有些驚訝,他以為今天這樣豐盛的準備一桌就是全部了,畢竟以前他爹娘還在的時候也就是這樣而已。
“什麼?”
林飄拍了拍手:“不算是我準備的,學生們本來就有這個心意,就叫他,學子錄吧。”
林飄想着沈鴻在這裏教了這麼一段時間的書,很快就要離開了應該留下一點有意義的東西,也方便以後用來回憶,就像以前學生時代流行的同學錄一樣,總要一些筆墨來承載這些情節。
學生們早就準備好了將準備好的信送了上來。
之前林飄早就和他們通好了氣,問他們願不願意送沈鴻一封信,一個個自然極其踴躍。
林飄讓他們寫下想對沈鴻說的話,以後的寄語,然後留下自己的署名。
沈鴻打開看了一份,那個被打開的學生連忙叫:“先生,看可以!不要念出來!”
沈鴻點了點頭,看着信有些怔忪。
沈先生親啟。
認識先生已經有一載,寒來沒有暑往,讀書的日子朗朗還在耳畔,但很快就要過去了,在先生的帶領下我度過了最歡樂的一個夏天,最有收穫的一個秋天,這個冬天我也會永遠記得,學會了許多過往從來不知道的東西,得窺天外,知自身渺小,往後先生教過的字字句句也都會銘記於心,望先生高中,振翅高飛。
山子。
他們有的寫得正經,有的寫的搞笑,但都是肺腑之言,或許想對沈鴻說的話太多,最後只是簡單的隻言片語來承載,一邊覺得尷尬一邊忍不住寫一些我永遠記得之類的話。
沈鴻將他們的信一一都看了,又一一收好,他從來不知道被那麼多人記掛看重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沉甸甸的卻並不叫人沉重。
“我也會記得這段歲月,希望往後向外走,向高處走,依然能見到你們。”
林飄在旁邊看着心想真幼稚啊。
真單純啊。
真熱血啊。
真好啊。
林飄看着看着感覺眼睛都酸酸的了,可能時光就是這樣給人打上烙印的,平淡的日子突然也變成了難忘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