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陸峮腦海里漫無邊際地想,其實她自己身上就很香了,不用再塗那些瓶瓶罐罐。
出神間,珠簾被宮人恭謹地捻起,露出一張分外美貌的芙蓉靨。
陸峮見她過來,裊裊婷婷的身段,似乎風一大就能將她的腰給吹折,不由得有些擔心。
“來,多吃些。”
來長安城也有一段時日了,陸峮還是不習慣一頓飯要擺那麼多碟子的吃法。
但看着身邊人吃得秀氣,似乎天生就該如此,還是不適應的陸峮閉嘴了,只給她夾了好些東西。
綠枝在一旁伺候,眼睛睜得滾圓。
一旁的侍膳宮人:陛下怎麼搶了她們的活計?
綠枝:陛下怎麼用自己的長箸給娘娘夾東西?實在是太不講究了!
陸峮平日裏過得隨意,甚至有些糙,一點兒不像萬人之上的天子該有的矜貴做派。
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些宮人有些驚訝的眼神。
陸峮收回手,默不作聲地自己吃了起來。
崔檀令看了看碗裏堆成一座小山的包子小菜,又看了一眼悶不吭聲的陸峮,輕聲道:“都退下吧。”
綠枝自知剛剛自己的眼神太過不敬,這才惹了陛下不快,正猶豫着是不是該跪下請罪,聽到崔檀令說這話,她沒有再猶豫,帶着其他宮人退下了。
娘娘從小就比她聰明,眼下肯定知道怎麼哄好陛下的!
陸峮眼眉微抬,但很快他又繼續垂了下去,不大高興地戳了戳碗裏的翡翠小包子。
這長安城裏的人都有些臭毛病,他是知道的。
陸峮不在乎旁人怎麼看他,反正握着兵權,佔着王位的是他,要為天下百姓做實事的也是他。
可一想到他嬌滴滴的妻子也會像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一樣,對着他夾的菜都嫌棄得碰都不願碰……
光是這麼想,陸峮都覺得難受極了。
‘咣’的一聲。
崔檀令有些驚訝地抬起眉,手裏握着的長箸原本正要夾起碗裏的一塊胡餅,也被這動靜給驚得頓了頓。
陸峮放下了碗,不往她那邊瞧,只粗聲粗氣道:“我用好了!你,你慢慢吃吧!”
興許沒有他在,她還能吃得更自在些。
陸峮自暴自棄地想。
“等等。”
袍子一角被什麼東西輕輕勾住了。
陸峮僵着臉,不說話。
“郎君不喜歡和我一塊兒用膳嗎?”
她又叫自己郎君了!
身後的聲音柔而輕,似是一陣春風,只要他嗓門兒大一些,眉毛皺得凶一些,就會怯怯地吹向遠處。
那怎麼行!
她已經嫁進他們老陸家了,就是他再粗鄙不堪,那也是她的夫婿!
更何況,他又不是真的像那些宮人嫌棄的那般。
待到她多了解他一些,想必會對他更加死心塌地的!
陸峮這麼一想,想通了,穩重地轉過身去,看見那雙盈盈瀲灧的眼,沉聲道:“……沒有。”
崔檀令見他終於肯轉過身來,心下鬆了一口氣,面上卻不顯,只將攥緊了他衣袍一角的手鬆了松,改為去牽他的手,笑聲道:“那郎君陪我再用一些好不好?郎君在我身邊,我總覺得要踏實一些,連胃口也變好了。”
盧夫人曾告訴過她,只有夫婦二人在時,自己適當放低了些身段,勾勾纏纏一番,並不是什麼丟臉事兒。
這招用得好了,還能叫自家夫婿更加傾心於你。
見陸峮依言又坐了回去,下巴微抬:“吃吧,我守着你。”
語氣里多了幾分無奈,似乎他坐在一邊兒陪着她吃飯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情。
崔檀令微笑:“……陛下,您還握着我的手呢。”
陸峮‘哦’了一聲,趕在放手之前又捏了捏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
過了會兒他又反應過來,劍眉微蹙,她怎麼不叫自己郎君了?
崔檀令才不管他心裏邊兒在糾結什麼,只慢條斯理地用起早膳來。
昨晚睡得太沉了,方才又用了阿娘教她的御夫之術,消耗可是很大的,多用些補補身子才是正理。
陸峮見她面色如常地吃掉了碗裏自己給她夾的那些,半點兒沒有嫌棄的樣子。
看着她吃得香,陸峮又重新拾起了碗筷,呼哧呼哧地又吃下了一碗雞湯餺飥。
吃完之後還點評:“味道不錯,就是味道太清淡了。”
崔檀令知道這宮裏的廚子做菜大多都不會做那些特別辛辣刺激的口味,就怕貴人吃了丟了丑,恐會連累自身。
聽她這麼一解釋,陸峮臉上浮現出些許不屑:“長安城裏這些貴人就是屁事多。”
崔檀令見着他言行率直,沒有一點兒要掩飾的樣子,面上笑容依舊:“勞煩郎君,可否能幫我再夾一塊蜜漬豆腐?”
面對她的請求,陸峮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正要拾起長箸,又想起先前那些宮人暗含鄙夷的眼神,悶聲道:“我給你夾……用的是我的筷子,你不嫌棄嗎?”
崔檀令微微一凜。
陸峮感覺到那陣如蘭似麝的香氣離自己更近了些,不多會兒,那隻柔若無骨的手輕輕蓋在了自己手上。
“我與郎君,是夫妻。即為夫妻,又何分彼此?”
陸峮聽着,先是一呆,隨即大力點起頭來。
崔檀令莞爾:“郎君只需瞧我怎麼待你便是,外人這般多,又怎麼介意的過來?”
陸峮肅容道“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會同一些小女子計較!”
聽着他這麼說,崔檀令稍稍放心,綠枝她們不會被罰了。
只是今後也要同她們說清楚,她既然嫁了過來,是為結好,而不是結仇。
底下的女使宮人總是露出那副嫌棄鄙夷模樣,陸峮見得多了,是不是也會在心裏懷疑,她這個主子背地裏也是這般瞧不起他的?
聽着嬌滴滴大小姐笑意盈盈地誇他‘郎君真是大度’,陸峮輕輕哼了一聲,那可不!
·
饒是在婚嫁期間,陸峮還是閑不下來。
待問過崔檀令可願和他一塊兒去京郊軍營看他和兄弟們打拳練刀,得了委婉拒絕之後,陸峮也不失望,只捧着她的臉親了一通,看着她氣喘吁吁,一張臉龐艷如海棠,笑道:“你好好歇着,等我回來時給你帶東前二街上的炙焦金花餅!”
崔檀令臉都被他親痛了,偏生不好發作,只能微笑點頭:“陛下快去吧。”
陸峮點了點頭,臨走到門口,他忽地想到一件事兒。
她怎麼又不叫他郎君了?
懷着這樣的疑慮,他回頭望去,仙露明珠一般的女郎斜斜窩在榻上,眼帘微闔,瞧着的確是有些疲憊的模樣。
陸峮便沒有再去計較那件事兒,只想着,嬌小姐的身子好似不大好,總愛睡覺。
昨晚也是,睡得好久。
看來得多捉幾頭肉質肥美的野生小黑豬回來,那些山上野豬的後裔滋味比尋常家養的豬要好,她吃了興許身子也會像小黑豬一樣強壯起來。
這樣嬌小姐在晚上的時候就不會那麼輕易就睡過去了。
懷揣着這樣的美好願望,陸峮決定在和弟兄們打完拳之後再去京郊山上摸一摸,看看還有沒有小黑豬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