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見那生得和座小山般英武的陛下出去了,綠枝她們才小心翼翼地進了內殿。
崔檀令正倚在榻上打盹兒,綠枝走上前去小聲道:“娘娘,六局和掖庭的人等着向您請安呢。”
又來一件事兒。
崔檀令有些頭痛,只頷首:“叫她們在西偏殿等着吧。”
其他人退下去了,綠枝半跪在榻前,低聲道:“是奴婢不好,給娘娘惹麻煩了。”
“也不算是麻煩。”世家與新君之間的矛盾本就存在,她嫁過來也無法輕易消弭,只不過是盡她所能緩解一二,“但你記得下去叮囑她們,我不管外人如何,在這昭陽殿中,容不得自視甚高,連主子都瞧不上的人。”
娘子的聲音很平靜,可綠枝聽了無端心中一緊,只點了點頭。
她見崔檀令這幅疲憊模樣,想到昨夜,臉上一紅,悄聲道:“娘娘……昨晚,過得可好?”
崔檀令點了點頭:“陛下沒有碰我。”
沒有碰?沒有碰?!
綠枝有些生氣了,難不成陛下還瞧不上她們美貌聰穎舉世無雙的娘子?
崔檀令沒有過多解釋,她也不知道昨夜為何到了一半的時候陸峮就停下了。
“行了,陪我去見見人吧。”
早些解決了,回來還能再睡一覺。
崔檀令慢悠悠地走過去,心裏還在想,她嫁過來之前還在擔心那人摳門,不願撥銀子修整昭陽殿,只叫她隨意找個住處。
可昭陽殿擺設處處都很合她的心意,連床上的被褥枕頭都鬆軟無比,她睡得很舒服。
崔檀令最清楚流言信不得的道理,她在外人口中還是一副端莊高華,世家貴女的模樣。
可內里的她只是個胸無大志的懶蟲。
誰說外人嘴裏粗鄙不堪,蠻橫兇殘的陸峮……便是真的了?
·
京郊軍營
跟着陸峮一塊兒打天下的弟兄們大多都各自封了武職,有些不願在官場上的,陸峮便也隨了他們自己的意願,叫他們在軍營里練兵。
見陸峮過來,眾將都有些意外,這新郎官兒不去陪他家的美嬌娘,來這臭烘烘的軍營里做啥?
面對眾人的詢問,陸峮只哼笑一聲:“少廢話!”
憋了那麼久的精力總要尋個發泄的途徑,不能嚇着嬌滴滴的小媳婦兒,來尋這群皮糙肉厚的將士們打打拳切磋切磋總是好的。
王鐵河狼狽地從場上退了下來,見陸峮彷彿還不知疲倦一般又逮了個愣頭青開始比試,不由得納悶道:“我當初成親第一天,不說成了軟腳蝦,那也是恨不得抱着我家婆娘在床上消磨時光才好。怎的到了陛下這兒就不一樣了?”
有人噓他:“俺們陛下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樣,你懂啥!”
王鐵河不服:“不一樣又咋啦?我說的是陛下不愛黏着新婚婆娘的事兒!”
這話說得可就有些嚴重了。
先前被陸峮摔趴下的將領們聽了這話連忙湊做一堆。
“為啥?難不成是那崔家娘子生得不好看?”
“那不可能!崔起縝那老頭兒長得比一些女的還標誌,他的女兒肯定也差不了!”
“那是為啥?”
眾人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陸峮想不發現都難。
他一把撈起還在大喘氣的新兵蛋子,接過別人遞過來的巾帕隨意擦了擦,汗珠順着線條俊美堅毅的臉龐滑落,愈發顯得他英姿勃發,如旭日朝陽一般耀眼:“你們在說什麼呢?”
王鐵河大大咧咧地將事情給說了出來,看着陸峮發紅的臉,還奇怪道:“陛下,你說說,那崔家娘子長得好看不?”
那自然是很好看的。
陸峮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可他很快又搖了搖頭。
從前打仗時,陸峮也常聽其他將士提起自己家裏的媳婦孩子,有時候說得高興了,還免不了說上幾句夫妻炕上的私密事兒。
陸峮聽聽便也罷了,不會像旁人一樣笑着追問,也不想他和崔檀令的私密事兒被人聽了去。
嬌小姐臉皮薄,要是知道了他在外邊兒亂說……那還不得撓死他?
想到那慘狀,陸峮面色一凜,只含糊道:“她臉皮薄,吃不住我的脾氣。我索性出來透透氣,別叫她被我嚇着。”
吃不住?
怎樣一種吃不住法啊?
眾人面上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還想再追問,就被龍精虎猛的陛下又往草場上帶了。
“我看你休息好了,那就再來一次吧。”
那人露出為難神色。
陸峮很體貼:“刀劍棍棒你隨意選便是,我就拿根棍兒。”
那人慾哭無淚,難怪那嬌滴滴的崔家娘子吃不住陛下呢,換成他這等糙漢子,也是吃不住的啊!
·
見過六局掖庭的人,崔檀令好生理清了一番如今宮中的宮務是怎麼運作法,又與她們商量了好一會兒。
新君喜節儉,她們自然不能再秉承往日的作風。
見崔檀令面露疲乏,綠枝心疼地給她散了髮髻,拿着篦子慢慢給她通着頭髮,紫竹則拿着一個白玉小錘賣力地給她捶着胳膊腿兒。
陸峮進來時,便見着許多宮人跟花蝴蝶似地圍着她。
她懶懶地被擁在中間,烏髮如瀑,一張小臉白里透粉,瞧着便是花叢中最美的那一朵。
他在軍營里盡了興,一路架着快馬回了昭陽殿,微黑的英俊臉龐上還掛着些許汗意,眼眸里卻帶着光,瞧着精力不錯的樣子。
崔檀令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睫,這人精力這般旺盛……那,今晚可怎麼辦?
“你們都先下去吧,端些茶水點心過來。”崔檀令微微抬手,原本圍着她伺候的宮人們連忙垂着首退下了,好叫陛下與娘娘獨處。
待她們都下去了,陸峮才湊過去:“你喜歡吃什麼點心?我給你帶了炙焦金花餅,你瞧瞧喜不喜歡。”
說完,他不知從那兒摸出一個油紙包來遞給她。
崔檀令眉心一跳。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夫婿是一個沒什麼文化的鄉野獵戶,可她不能忍受他滿身汗地回來還直直往她面前湊!
見她咬着唇伸出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接過,陸峮忽地就覺得那油紙包太簡陋了,不配叫她提着。
崔檀令將油紙包放到一旁的紫檀小几上,柔聲道:“陛下去了一趟軍營,可累着了?”
陸峮搖搖頭,看到她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渾身又充滿了勁兒。
可這樣的話不能直說,他還沒鑽研透那本小冊子,若是待會兒又出醜流鼻血可怎麼辦?
陸峮沉吟一番,穩重道:“還好。”
崔檀令唇邊的笑意更柔婉了:“左右今日沒什麼事兒,陛下不若先去洗漱一番再行休息。待到午膳時分,我再遣人去叫您。”
陸峮眉心一皺。
崔檀令心也跟着提了提,他是發現自己對他的嫌棄了?
“不要別人,要你。”陸峮很快補充,“我不習慣叫宮人伺候。”
是以他雖然嫌棄胡吉祥,也只能勉強叫他跑跑腿,拿拿衣裳。
嬌小姐催他去休息,那是關心他。
而且……
陸峮想到自己塞在被褥下邊兒的小冊子,黑臉一紅:“我先去洗一洗。”
六局的人聽了胡吉祥的吩咐,知道新君重視皇后,床上鋪着的東西都是百金難得的珍貴物什,陸峮自個兒活得糙,可是看着那些瞧着便很複雜華麗的褥面時,不想叫嬌小姐跟着自己一塊兒糙下去。
還是洗乾淨些比較好。
搓着搓着,陸峮忽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嬌小姐怎得又不叫他‘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