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沒有驚動宮人,陸峮自己手腳極為利落地處理好了血流不止的鼻子,而後又去打了一盆水來,小心翼翼地擰乾了巾帕,給她擦乾淨白玉脂一般乾淨的身子上沾染的血漬。
崔檀令先前還有些不自在,可見着陸峮垂着眼認真給她擦拭,那陣子不高興也就慢慢散去了。
隨着他的動作,她開始覺得身子有些發燙。
擦着擦着,原本極為柔白的肌膚上又泛起淡淡的粉,陸峮抬頭:“熱了?”
崔檀令默默扯過一旁的龍鳳呈祥喜被蓋住自己,低聲道:“陛下,快歇息了吧。”
若是再不……那個的話,她擔心酒勁兒過去了,會很疼。
陸峮嗯了一聲,去將水盆放回凈房,回來時見着那一對龍鳳花燭,堅毅英俊的臉被燭光照得顯露出一分不常見的溫柔。
他只留了那對龍鳳花燭,將其餘宮燈里的蠟燭都吹滅了,昭陽殿中頓時陷入一片柔柔的昏暗。
待上了床,他有些生疏地將崔檀令摟在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睡吧。”
崔檀令下意識點頭,可隨即又反應過來:“陛下——?”
陸峮轉過臉去,不能看,一看就想親。
“你可有小名?”
心裏邊兒嬌滴滴大小姐的叫她便罷了,明面上這般叫,雖然也好聽,但有些生分,不像恩愛夫妻。
嗯,恩愛夫妻。
但她真就是一個嬌小姐,生得嬌,說話也嬌聲細語的,好聽。
崔檀令不知道陸峮在想什麼,他方才停頓的時間太長,現在她已經很困了,連被一個陌生郎君抱着這樣不自在的事兒都能忽略忍下,聽着陸峮這麼問,自然而然地就告訴了他‘兕奴’這個名字。
陸峮不懂:“是什麼意思?”
崔檀令困意上涌,勉強給他解釋了這個名字的含義,便聽得他在黑暗中恍然大悟般感嘆了一句。
“原來是小犀牛!”
崔檀令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恨恨地咬了咬他的……寢衣。
陸峮感覺她溫熱的氣息靠在自己身前,剛覺一陣心神蕩漾,可還沒盪多高,胸前一重。
陸峮低頭,看見一個黑乎乎的腦袋埋在自己胸前,睡得正香。
他伸手撥了撥烏沉沉的發,露出一張光潔飽滿的小臉,神情安然,似乎在他身邊入睡是一件做過千百遍的,再正常不過的事。
陸峮卻沒捨得睡。
或者說是,睡不好。
溫香軟玉在懷,偏生他又做不了什麼,陸峮臉憋得更黑了。
他有自己的考量在。
能從一介鄉野獵戶成為如今的天子,陸峮性子雖隨意,心性是常人所無法及的堅毅。
在戰場上是如此,在與那群心機叵測的老頭子時吵架時是如此。
在面對心悅於他的嬌小姐時,陸峮自然想要給她更好的洞房花燭。
光是扯個兜衣,鼻血都流個不停……
那他豈不是要落得和之前那兄弟一樣的下場,惹惱了嬌小姐,小半年乃至更長時間都不叫他近身?
想到小冊子上的那些姿勢,陸峮黑臉一紅,鼻間一熱,隱隱又有奔騰趨勢。
他連忙將香馥馥的人兒往自己懷裏摟了摟,默念着從前順手救的一個高僧教他的幾句佛語,艱難地睡了過去。
·
崔檀令有個優點,能睡。
具體表現為九月的天,在一個熱烘烘的懷裏也能一覺到天亮。
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數朵合浦明珠攢成的寶珠帳頂,金羅綺帳,喜被軟枕。
她想起來了,昨日她嫁了人,做了陸家婦。
崔檀令慢吞吞地起了身,身邊已經沒人了,細羅織就的褥單上連一絲褶皺也沒有。
這個發現讓腦子原本還有些昏昏沉沉的崔檀令清醒過來,這是人睡過的地方?
她低頭打量自己那一塊兒床榻的時候,綠枝她們已經聽到了動靜,候在層疊床幔之後,柔聲問她現在可要起身?
崔檀令應了一聲。
雖然現在宮中除了陸峮就是她最大,但新婚第一日便睡懶覺什麼的,傳出去了始終不太好聽。
崔檀令對這种放縱一時,之後卻要花費不少功夫來挽回的事兒一向敬謝不敏。
宮人們輕手輕腳地服侍着她凈臉漱口,綠枝帶着紫竹她們這幾個崔檀令用慣了的女使做得很快,崔檀令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卧雲院。
可看着銅鏡里雲髻高聳的自己,崔檀令沉默了一會兒,隨口問道“陛下呢?”
女使們面面相覷,一時沒想好該怎麼說。
一進來便聽得媳婦兒在問自己的陸峮臉上不自覺揚起笑,他本是極英俊銳利的長相,這麼一笑,倒是平生多了幾分柔和。
見着氣宇軒昂的陛下走過來,手還十分熟練地搭在了娘娘纖細的肩上,綠枝抿了抿唇,帶着人悄聲退下了。
去給娘娘準備早膳去!
“睡得好嗎?”陸峮站在鏡前,看着裏面最鮮妍美貌的女郎,那是他的妻子。
這樣的認知使得他下意識彎起唇角。
崔檀令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昨晚陸峮為何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但她睡了個好覺,現在心情也不錯,笑吟吟地問他:“陛下呢?”
陸峮的目光被她圓潤耳垂上綴着的赤紅珊瑚玉珠給吸引過去了,腦海中昨夜雪地紅梅的美景一晃而過,回答她的問題時聲線變得低沉了些:“好。”
隨即他又反應過來,她不是自己手底下的兵,這麼說……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太敷衍了?
陸峮很快找補:“和你在一起,睡得挺好的。”
他好像在暗示自己什麼?
崔檀令決定裝作聽不懂這句話里的意思,轉了個話頭:“陛下平日裏習慣什麼時候起身?”
阿娘說她剛剛成婚的時候,阿耶什麼時候起身去上朝,她也是什麼時候起身伺候他更衣用膳,待到阿耶走了,還得去給老太君請安,回來之後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料理庶務。
崔檀令當時聽着都覺得累。
希望這位陛下起身之後就快些上朝去,可千萬別像她阿耶一般還要在院子裏打一通拳。
她可做不到像阿娘那般在一旁觀賞鼓勁兒。
迎着美人溫柔中隱帶期待的目光,陸峮誠實地交代了一番。
崔檀令嘴角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
卯時正便起床,還要橫跨兩座宮殿去太液池取了水再去侍弄他那幾畝菜地?
陸峮想了想,又補充:“我還打算再多養幾頭小黑豬和雞仔。兕奴,你覺得如何?”
養肥了都宰了給她補身子。
陸峮鼓起勇氣叫了嬌小姐的小名,還好臉夠黑,看不出底下淡淡的紅暈。
崔檀令暫且沒有心思與他計較直呼小名的事兒。
想到今後也要每日卯時就隨着他起來種菜澆水,養豬餵雞……
崔檀令恨不得長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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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新婚,照例是有三日假,天子不必去朝會,只是有緊急政事時,還是要去前邊兒紫宸殿。
陸峮在等嬌小姐出來一塊兒用早膳。
方才還好端端的,只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她的臉就白了下去。
崔檀令解釋道:“興許是宮裏邊兒的香露太濃,一時間有些不適應,熏着了。”
熏着了能將整個人都熏成心如死灰的樣子?
那味兒得多不受她待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