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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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歲氏跟歲宇宇做過飯後,歲荌才刷鍋燒火,將她剩的兩個窩窩頭蒸了。

米粥是想都不要想了,她們這樣的人家,連白面饅頭都沒有,怎麼可能有白米煮粥。

蒸軟的窩窩頭配上鹹菜,就是一頓午飯。

只是這窩頭其實很難吃,硬,沒有口感,而鹹菜是歲荌自己用蘿蔔研製的,味道勉強還行。

她天天吃習慣了沒感覺,但元寶只嘗了一口小包子臉就皺巴起來。

“不好吃?”歲荌大口吃飯,含糊問他。

元寶兩隻手拿着窩頭,窩頭被掰開,裏面是歲荌幫他夾在中間的鹹菜。

元寶眼淚都快出來了,搖頭說,“嗚嗚辣。”

歲荌趕緊拿碗倒了半碗水,讓他先漱口。

她忘了她重口,但小孩卻不愛吃辣。

元寶漱完口還是覺得舌頭麻麻辣辣的,一時有些無助地看向歲荌。

歲荌低頭看,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都快變成荷包蛋形狀了,裏面盛着被辣出來的生理淚水,扁着嘴看她。

歲荌眨巴眼,一本正經地建議,“你把舌頭伸出來,晾晾就不辣了。”

五歲的小孩,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險惡”。

果然,他吐完舌頭,更像小狗了。

“哈哈哈哈。”歲荌笑出聲,元寶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他幽幽怨怨地看她,帶着那種想譴責又不敢的小怨念,委屈唧唧的。

“我忘了鹹菜辣,”歲荌把元寶饅頭裏的鹹菜倒碗裏,過了兩遍水才給他重新夾回去,“吃吧。”

沒了辣味的蘿蔔乾只剩下帶着水的咸了,元寶低頭大口咬窩頭,腮幫子鼓起來,沒說半句不好吃。

歲宇宇聽見家裏來了小孩,好奇地過來看。

他手裏拿着窩頭,裏面夾着雞蛋,看見元寶吃得是鹹菜后,那股子得瑟炫耀勁兒怎麼都壓不住。

他這兩天可怕歲荌了,但今天大着膽子出聲說,“可憐鬼,沒人要,活該只能吃鹹菜。噯~我這雞蛋可真好吃啊。”

說著還故意發出吧唧嘴的聲音。

元寶疑惑地扭頭朝後看,就看見比他壯上兩倍的歲宇宇。

歲荌咽下手裏的窩頭,拍拍手,問元寶,“想不想吃雞蛋?”

她故意盯着歲宇宇手裏的窩頭,“想吃我就給你搶過來。”

元寶漂亮的眼睛瞬間彎起來,伸手指着歲宇宇的手,脆生說,“嗯!想吃那個。”

歲荌作勢站起來,歲宇宇嚇得轉身就跑,邊跑邊嚎,“嗚哇爹!歲大寶要搶我的雞蛋!”

把人嚇唬走,歲荌又坐回去。

她端着碗裏的清水,問元寶,“真想吃啊?”

今天要是還能挖着玉竹,明天倒是可以多買幾顆雞蛋回來。

元寶搖頭,雙手舉着手裏的窩頭鹹菜,“不想,我有這個。”

他一臉滿足,根本不覺得歲宇宇手裏的東西有多香。

歲荌嘖了一聲,毫不猶豫打破這辛酸溫情的氣氛,實誠地說,“我倒是挺想吃的。”

要不是歲宇宇咬過了,歲荌就去把窩窩頭搶過來,讓他下次不敢再來得瑟。

元寶聞言驚詫地看着歲荌,眼睛都睜圓了,像是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姐姐”!

元寶躊躇片刻,試探着問,“我去把他再騙過來?”

好像他是很香的誘餌一樣。

歲荌笑,伸手揉他腦袋,“下次他再來,就搶。”

元寶懵懵懂懂點頭,“哦好。”

歲荌覺得自己在帶壞小孩,但聽元寶那句“把他騙過來”,歲荌又覺得小元寶也沒那麼呆蠢。

小東西聰明着呢。

兩人吃完飯刷了碗,歲荌帶着元寶上山挖草藥。

家裏有歲氏跟歲宇宇,歲荌倒是不擔心歲氏對元寶做什麼,但歲宇宇小魔王一樣的禍害,他要是欺負元寶,歲氏絕對當做沒看見。

歲荌找草藥的時候,元寶就跟在她身後學。

他也不懂得什麼才是有用的草,但只要看見歲荌蹲下來,就顛顛地衝過去幫忙。

一下午,只挖了一竹簍的黃黃苗。

跑了一天,到了晚上,元寶喝完黃黃苗煮的青菜湯,累到仰躺在床上,兩條小短腿懸空耷拉着。

歲荌伸手輕輕拍他小臉,“洗腳。”

元寶有點耍賴,他哼哼唧唧,裝作睡著了翻個身,躲開歲荌的手。

歲荌挑眉,伸手戳他後背,“要不然你晚上睡地上,我才不跟小臟狗睡一床。”

歲荌把水端進來,自己坐在矮凳上,將破舊漏洞的灰色毛巾浸在溫熱的水裏,打算洗把臉。

這個天,晚上想要洗澡還是有點冷。

歲荌臉都擦完了,他還沒動靜。

歲荌撩起眼皮朝床上看,慢悠悠喊,“元寶。”

元寶這才跟團軟泥一樣,動作緩慢地從床上滑下來。

他坐在歲荌對面,自己擰毛巾洗臉。

破爛毛巾雖然漏洞,但乾乾淨淨沒半點異味。

洗完臉,水倒進另一個盆里,兩人開始泡腳。

元寶人小,腳丫子也小。歲荌一腳踩在他腳丫子上面,元寶怎麼努力都掙扎不出來,歲荌得意,絲毫沒覺得贏了個五歲的小孩多丟臉。

屋裏點着油燈,豆粒大小的火光,映出一屋子的光亮。

歲荌跟元寶的兩個身影被拉長,擠滿了整間小屋。

元寶洗完腳,穿着乾淨的中衣爬到床上。歲荌端着盆趿拉着鞋倒水。

“歲大寶,大寶。”外頭有人喊。

歲荌疑惑地眯起眼睛看過去,“陳叔?”

是跟歲家隔了兩戶的鄰居,陳氏。

“大寶幸好你沒睡,你、你不是懂藥草醫術嗎,你快救救晚晚。”陳氏很急,趿拉着鞋子快步走過來,說話也結巴,聲音里藏着哭腔。

陳晚晚是陳氏跟他妻主兩人唯一的女兒,今年才兩歲。小孩養得白白胖胖,平時最愛笑了,有時候歲荌從她們門口路過,都會看到陳氏抱着陳晚晚在門口玩。

歲荌把盆放下,“您先別急,您說說怎麼回事。”

她中醫不算精通,不然上回救元寶的時候也不會那麼慌,但跟村裡絲毫不懂醫術的人來說,歲荌又略懂一二。

她們這個村太小,小到連個郎中都沒有。

平時白天天氣好,偶爾會有個走方醫從這兒過,她們背着藥箱搖晃鈴鐺,示意有病看病,因此也叫做“鈴醫”。

只是如今都晚上了,去哪兒找鈴醫。

“你幫叔去看看行不行。”陳氏妻主今日不在家,小孩生病陳氏自己六神無主,說著話眼淚就下來了。

“行。”歲荌剛想跟陳氏走,就想起來屋裏的元寶,“您等我拿件衣服。”

歲荌把外衫系好,彎腰將鞋跟提上,“元寶,陳叔家的小孩病了,我去看看,你去嗎?”

她想起來自己還存了點桂枝芍藥跟甘草,沒怎麼猶豫她便全帶上了,以防萬一。

“要去。”元寶跟剛才耍賴模樣完全不同,乖乖地下床,把衣服穿上,動作很快,生怕歲荌不等他。

歲荌拿着東西領着元寶跟陳氏去陳家。

陳氏腳步快,歲荌走得也不慢,元寶倒騰着兩條小短腿跟緊,手指緊緊拉着歲荌的手,眼睛只粘着歲荌,根本不往別處看。

離開那間小屋,其餘地方都是黑的,直至到了陳家,才看見光亮。

元寶跑出一頭細汗,卻偷偷鬆了口氣。

他懂事地鬆開歲荌,自己搬着小板凳挑了個有光又不礙事的地方坐着。

他把自己安排得好好的,歲荌欣慰地捏捏他小肉臉,然後去看小孩。

陳家除了陳氏,還有他快五十歲的公公。

“爹,讓大寶看看,她平時採藥,說不定懂。”陳氏也是沒辦法了,這才想起來平時背着竹簍上山採藥的歲荌。

陳氏妻主跟他婆婆兩人白天送貨去了,今天晚上不在家。

陳氏跟老爺子天還沒黑就早早從裏面鎖上門準備睡覺,誰知道睡到一半,陳氏感覺陳晚晚睡得不舒服,伸手一摸才發現孩子身體滾燙。點了燈,陳氏就看見陳晚晚燒紅的臉。

孩子養這麼大還沒生過病,陳氏又是個新手父親,今年也才十八歲,見狀立馬就慌了。

老爺子好歹有點經驗,說用酒精擦擦手心腳心,看能不能降溫。

結果擦完還是這樣。

如果陳氏妻主在家,這會兒說不定抱着孩子連夜去縣城或是去鄰村找大夫,可這會兒家裏就兩個男子,又是晚上,根本無計可施。

老爺子抱着孩子,顯然是哭過,見歲荌過來,才連孩子帶被子放回床上,“快大寶,快看看。”

慌亂的兩人根本意識不到他們抓住的救命稻草今年也才不過十二歲,在老爺子跟陳氏眼裏,伸手給陳晚晚把脈的歲荌,像是能救命的神仙。

“面紅,身熱,舌質浮胖淡嫩,”歲荌捏着小孩的嘴巴看舌苔,緩聲說,“是風寒,不是惡疾。”

她說這話的時候,自己也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惡疾,不然就鄉下這條件以及她這半碗水的醫術水平,小孩真不一定能留住。

“我擦了酒怎麼沒用,”老爺子急壞了,“他女人小時候生病,來不急找大夫我都是擦酒擦好的。”

“晚晚才兩歲,皮膚跟腎臟都還嫩着,不能擦酒,”歲荌讓陳氏去燒溫水,把拎着的小布包打開,從裏面撿出要用的東西,“家裏有生薑跟大棗嗎?”

老爺子連連點頭,“有有有,你要什麼都有,就算沒有,老頭子我也去給你借。”

“有生薑大棗就行,”歲荌讓老爺子給陳晚晚把被子蓋好,“我湊合煮一份桂枝湯喂晚晚,喝完出汗就好了。”

老爺子眼睛都紅了,他拉着歲荌的手,話梗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歲荌心裏微熱,安慰他,“沒事的。”

歲荌煎了葯,讓陳氏給陳晚晚喂下去,又用燒好的溫水給陳晚晚擦身體,來回折騰了兩個時辰,原本臉蛋燒到通紅的陳晚晚總算是出汗退燒了。

陳氏長發隨意挽在身後,因慌亂,碎發垂落在臉上都沒時間挽到耳後。

他屈起一條腿坐在床上,眼睛半刻不離兩歲的女兒。

見她呼吸平緩,臉上紅色褪去,才低頭偷偷抹了兩把眼淚,心慢慢放回肚子裏。

從陳晚晚起燒到現在,陳氏感覺他像是在夢裏一般,腳都沒踩在實地上,整個人都是飄着的。如果陳晚晚沒了,他可能也沒了。

元寶一直安安靜靜坐在床尾,歲荌不管是煎藥還是幹什麼,他都沒添過亂。

這會兒看着陳氏跟陳晚晚,元寶手指頭摳在一起,眼巴巴盯着瞧。

瞧一會兒陳氏父子,又用餘光瞧外頭漆黑的夜。

退燒了,他們就該走了。

“退燒了就行,”歲荌說,“明天我再來給你們煎一次葯,喝完養幾天就好了。”

歲荌覺得小孩可能是早上下雨時吹了風侵入了涼氣,憋了一天晚上才發作。好在來的急去得也快,沒元寶上次那麼兇險。

歲荌也是有了元寶上回的經驗在,今晚才能從容處理。可她今天的行為落在老爺子跟陳氏眼裏,那就是小神醫。

“好孩子多虧了你,”老爺子拉着歲荌的手,緊緊握住,哽咽着說,“你不知道,晚晚是我家的命根子。”

尤其是今天家裏女人不在,孩子要是生病發燒沒了,他跟陳氏怕是也活不下去。

歲荌笑,“沒事兒,應該的。”

她看陳晚晚沒有再起燒,便打算帶元寶回家。

“走了元寶,咱們回去睡覺了。”歲荌伸手招元寶,老爺子才看到她還帶着個孩子。

這孩子乖乖巧巧的不吭聲,老爺子跟陳氏心思又都撲在陳晚晚身上,竟然沒注意到他。

歲荌牽着元寶朝外走,老爺子將一大一小送到門口。

“困了吧?”走了幾步遠,歲荌低頭看元寶。

天是陰的,沒有月亮跟星星,村裡人家睡覺又早,這會兒周邊沒有半點光亮。雖然知道家離得不遠,但元寶就是緊緊攥着歲荌的手指,往她身邊依偎。

歲荌這才以為他困了。

元寶眼睛不往別處看,只低頭看地,聽見歲荌問他,才扯着歲荌的手指停下腳步。

歲荌,“?”

他昂臉看她,小聲請求,“姐姐,能不能,能不能抱我走啊。”

怕歲荌沒聽見,元寶手指攥緊她的食指,又重複一遍,“就晚上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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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養大男主后(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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