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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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氏臉色嚇得發白,視線緊緊粘在歲荌手中的鐮刀上,生怕她手一抖割破了歲宇宇的皮,“你、你別亂來,快把刀放下。”

歲宇宇早就嚇得嗷嗷大哭,眼淚豆粒一樣往下掉,可心疼死歲氏了。

兩人父子情深,歲荌活脫脫是個惡人,“鋪不鋪?”

她出聲,歲氏才慢慢將視線從歲宇宇身上順着鐮刀挪到歲荌臉上,“你個——”

他咬牙切齒剛要開口罵,歲荌就微笑着將鐮刀的刀刃往歲宇宇的脖子上輕輕貼了貼。

冰涼的刀刃抵在微熱脆弱的脖頸上,歲宇宇嚇得尿褲子,哭得幾乎失聲。

他現在的小可憐模樣,跟剛才那個罵歲荌“野種”的小牛犢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歲荌茫然,反問歲氏,“你說什麼?”

歲氏哪裏敢再耍橫。

今天的歲荌彷彿讓歲氏重新看到兩年前的她。

那時歲荌被關在小屋子裏,等歲季情想起來去開門的時候,她險些凍死。

十歲的歲荌從地上爬起來,晃了晃腦袋,就這麼又挺過來。

歲氏一臉遺憾,見她還能動就罵她讓她去做飯,不要裝死偷懶。

誰知歲荌安安靜靜地進了灶房,等再出來時,手裏拎着兩把刀,一把抵在歲氏脖子上,一把抵在她歲荌自己的脖子上。

她小小年紀一臉冷漠,“咱們從今天開始各過各的,我只要這間屋子住,別的都不要。”

歲氏剛想掙扎,脖子就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感,血線順着刀刃蔓延形成一道紅痕。

歲荌笑,“你要同意,咱們以後還能相處。你要不同意,我活不了那就大家一起去死!”

當時的歲季情反應就跟現在的歲氏一樣,無條件答應。

歲氏,“我鋪我鋪,你快把刀放下。”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歲荌就是那個不要命的。

歲氏可不敢拿兒子冒險,手腳慌亂地抱着門口的包袱衣服往偏房的小屋子走。

這間偏房墜在主屋旁邊,對面是灶房,平時歲氏見歲荌睜隻眼閉隻眼,就把箱子什麼的都塞在這個小屋子裏。

小屋子不透風,就頭頂的一面牆上有個小小的單扇窗,很是逼仄昏暗。

歲氏當時想的是讓人把這屋開個大窗留給歲宇宇住,如今歲荌又回來了,打算只能暫時落空。

歲氏幹活的時候,心裏是又怕又氣又恨,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歲荌死在外頭最好!

歲荌這個小孩別看平時不爭不搶的,逢人總帶三分笑,連他往她屋裏放箱子都當看不見,但一旦踩着她的底線,她就跟條瘋狗一樣不管不顧地撲上來。

歲氏要是早知道歲荌在乎這張床跟這點東西,他也不敢做得這麼絕,弄得現在歲荌拿着鐮刀架在他兒子的肩上。

“鋪好了。”歲氏滿頭汗,臉色很是難看。

歲荌探頭往裏看了眼,見東西恢復原樣,這才鬆開歲宇宇,笑盈盈說,“辛苦姐夫了。”

歲氏,“呵。”

歲荌把歲宇宇往歲氏面前推了一把,反手將鐮刀放回竹簍里。

歲荌抬腳進屋,手搭在單薄的小門板上,轉身準備關門。

歲氏是跌着往前撲兩步,才跪在地上接住早就癱軟嚇呆的歲宇宇。

他這會兒身上的兩隻眼睛兩隻手像是不夠用一樣,在歲宇宇臉跟脖子之間摸來摸去,反反覆復地檢查。

歲宇宇嚇得哭喊着,見到親爹就在面前,所有的委屈如同河水決堤一樣往外沖。

歲氏心疼壞了,邊一口一個“我的兒”,邊咒罵歲荌,“宇宇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跟你拚命。”

歲荌怎麼可能真要一個小孩的命呢,她拿刀的手格外穩,絲毫沒傷着歲宇宇半點油皮。

饒是如此,歲氏都疼壞了。

歲荌反手關上門,不再看外頭的父子倆。

她將疲憊的自己拋在床上,仰頭看着結了蜘蛛網的房梁。

歲宇宇就比元寶大一歲,歲宇宇滿嘴髒話受不得半點委屈,而元寶被親爹推進溝里被她送給張家,都只是偷偷擦眼淚。

一歲的差距,就這麼大嗎?

歲荌眼睫落下。

大的不是一歲的差距,而是有沒有人疼,有沒有人寵。

元寶這個年紀,本來也該有人堅定地牽着他的手,領着他在成長的路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天色擦黑,歲季情從街上回來。

她雖然讀書不太行,但練得一手好字,平時白天就在外頭街上幫人寫家書或者別的動筆杆子之類的活兒。

瞧見歲季情回來,歲氏添油加醋將下午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站在歲荌的小偏房門口罵。

歲季情臉色也不好看,一半是因為歲荌拿刀嚇唬她兒子,一半是因為歲氏罵的難聽像個潑夫有辱斯文。

而小屋裏,歲荌早就睡著了,半點動靜都沒聽見。

早睡就不會肚子餓,早睡就不用吃晚飯。

省錢!

一覺之後,歲荌跟往常一般生活,除了錢袋子裏少了一兩四錢的銀子,其餘的好像沒什麼變化。

兩日後的清晨,天色微陰,外頭下着細細密密的小雨。

劉掌柜站在櫃枱後面翻看雜書,忽然若有所感,眯着眼睛朝外看去,就瞧見雨幕中那個灰撲撲的身影披着土黃色的蓑笠朝這邊來。

是歲荌。

歲荌腳步輕快地踩着台階上來,草帽往後一摘,露出素凈白皙的一張笑臉,“劉掌柜早啊。”

她跟前兩日看起來,顯得清減了些。

劉掌柜視線落下,就看見歲荌那雙破了洞的鞋已經被她補上,針腳細密,顯然不是頭回做這種針線活兒。

“你倒是會挑天氣來,”劉掌柜皺眉朝外看,哼哼着,“這一路過來,晒乾的草藥估計都喝飽了吧?”

不下雨她不來。

“哪能啊,”歲荌把竹簍提起來給劉掌柜看,“這是根莖又不是木耳,用水就能泡發。”

她進了永安堂后,瞧着跟往常一樣,只是眼睛沒離開過櫃枱,像是躲避些什麼,絲毫不往屏風那邊瞧,哪怕餘光不經意間晃過去,都會立馬垂下眼。

劉掌柜瞥她一眼,沒拆穿,任由她裝堅強裝洒脫。

“呦,今天有好東西啊!”劉掌柜兩眼發光,伸手往竹簍里掏。

女萎。

這玩意又叫萎蕤,或者玉竹,莖幹強直,像竹箭桿,有節。

葉子狹而長,似竹葉,兩兩相對,花白桶狀如風鈴,花跟葉看起來跟多花黃精有點像。

不過藥鋪要的不是花跟葉,而是根。

黃白色的根,密生細小鬚根,有節似竹,所以得名玉竹。

玉竹做葯,可以治傷風,滋陰解表,像是夏季中暑身體不能動,或者肌肉萎縮體虛不足時,都可用玉竹。

長期服用,還能去掉臉上的黑斑,讓皮膚光滑,身體輕盈。

雖說價格不如茯苓,但跟黃黃苗比起來可好多了。

劉掌柜笑眯眯的,“你讓我跟陳主簿打招呼,我可是按你說的做到了,你當時說送我茯苓來着。”

劉掌柜覺得吧,將來能不能有茯苓不好說,但眼前就有玉竹,“倒不如你把這筐玉竹送我,咱倆兩清。”

她怕歲荌到時候賴賬。

歲荌那天讓劉掌柜用她的人情去跟陳主簿商量商量,若是張家人過來給元寶辦戶籍陳主簿就裝作不在,拖上一個月再辦。

一個月時間,足夠看清張家是什麼人了。

所以那天張絲去衙門的時候,衙役就跟她說陳主簿今日告假走親戚去了,讓她過幾日再來。

提起這事,歲荌下意識低頭看櫃枱前的小矮凳。

那小凳子還放在原處,沒動過。

兩日前,只要她從外面回來,坐在小凳上的元寶就會跟只熱情的狗狗一樣,眼睛亮晶晶地朝她跑過來,圍着她轉。

歲荌原本刻意不去想,但來了永安堂,又不得不想起元寶。

“對了,何葉說讓你過來的時候去趟對面呢,”劉掌柜把竹簍里的玉竹倒出來,將空竹簍再遞還給她,“不過我今個見他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你要是沒事,可以等等他。”

歲荌聞言警惕地扭頭朝後面的長春堂看,彷彿裏頭有洪水猛獸。

歲荌抱緊她的竹簍,探身小聲問劉掌柜,“不會是元寶的葯錢不夠,何掌柜讓我去結清葯錢吧?”

劉掌柜當真站着想了想,湊頭小聲回歲荌,“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歲荌,“……”

那算了。

她還是能溜就溜吧。

今個的玉竹抵債了,歲荌懷裏依舊只有那二十文錢,可付不起藥費。

“我今天忙死了,”歲荌把草帽戴上,火急火燎地出門,“就不等何掌柜了。”

“噯,”劉掌柜喊她,猶猶豫豫,才道:“這玉竹真送我了?”

她以為按着歲大寶那小貔貅的性子,得跟她討價還價呢。

誰知道歲大寶這次真就這麼乾脆利落直接爽快,鬧得劉掌柜有些不適應。

歲荌頭都沒回,袖筒挽到小臂的手在空中揮了揮,拉長語調說,“兩清了。”

她因為元寶欠的東西,哪怕元寶不在這兒,她該還還是會還的。

劉掌柜微微一頓,吶吶道:“跑這麼快,我還想着讓你幫着燒壺茶呢。”

歲荌不在,永安堂桌上的茶壺肚子永遠是空的。

劉掌柜本想讓歲荌幫忙燒壺茶再走,也能避避雨,誰知她直接小跑着鑽進雨霧中,一眨眼就沒了影。

兩清了……

劉掌柜雙手抄袖,心裏難得有些空落。

但扭頭一想,她今天賺了一筐玉竹,又高興起來。

歲荌從永安堂出來后,本來想直接回去,但腳不知道怎麼回事,不聽使喚地往街上走。

張氏兩口子平時都在街邊賣雞蛋,歲荌想看看元寶在不在。

“張氏啊?”旁邊披着蓑笠的小販說,“今個沒來,可能是下雨了吧。”

她賣魚,倒是不怕水。

歲荌蹲在地上,心裏想的是回家,但嘴上問的卻是,“那您知道張氏他家住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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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養大男主后(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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