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第132章 第 132 章

圓桌會議在伊萊上輩子是指座位不分主次、大家圍繞圓桌而坐以示身份平等的會議,而放在弗朗西斯,圓桌會議顯然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

弗朗西斯圓桌會議僅有固定的十一位參會人——領主,分屬保守派、中立派、革新派三派的貴族代表,來自歸屬貴族平民、普通平民、自由冒險者三個群體的平民代表、行政署官員代表與其它部門官員代表、親衛軍代表與護衛軍代表。圓桌之上身份與派系的差別依舊存在,背靠門的座位與緊靠巨大繪窗的座位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但當他們共同面對某個議題時,唇槍舌劍,他們之間的距離又無限近。

前者他們作為金字塔的不同層級,後者他們共同作為弗朗西斯的領民,於是在某種意義上,弗朗西斯圓桌會議短暫遊離在金字塔外。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特質,弗朗西斯圓桌會議極少召開。上一次圓桌會議批准了由現任商業部部長、當時的革新派貴族代表波文·耶里維奇提出的“正式建立商業部與農業部”議案,那個時候伊萊不到八歲,再上一次,就已經在伊萊出生之前。

那真的是非常遙遠的間隔。

時隔這麼久、在弗朗西斯表面上風平浪靜、看似沒有任何憂患的時刻召開圓桌會議,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某個秘密集會點再次迎來了一波貴族,與上一次他們聚在一起又開心又難過地以為小少爺要命不久矣不同,今天這裏的每一個人面上眼中都暗藏着某種憂慮。他們坐在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光線昏暗,厚重黃金與煉金飾品反射出某種沉醉光澤,彷彿某種黑暗祭祀前的微妙場景。

一個貴族擰着眉頭另一個貴族交談:“領地最近發生了什麼值得開啟圓桌會議的事情嗎?”

這一個貴族搖搖頭,戲謔道:“說不定就和上一次圓桌會議差不多呢?”

上一次圓桌會議開展時弗朗西斯也沒有面臨多麼嚴重的危機,頂多就是北邊境線殘留的戰火與不斷發生暴|亂的魔獸,都是弗朗西斯已經見慣不慣的事情。不過當時的公告不像這一次一樣語焉不詳,開頭就寫得清清楚楚,說會議的目的是要建立兩個部門。

他們對視一眼,彼此都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虛偽笑容。

會場中充斥貴族們剋制的私語,他們從遊星王城再次傳來不利於弗朗西斯的消息猜到奧斯都帝國即將再次掀起戰火,提出一個又被反駁一個,誰也不覺得這些猜測值得再次召開圓桌會議。最終一個一直冷眼旁觀的年輕貴族冷哼一聲,拉長聲音道:“那一天不是那位的生日嗎?”

私語停下了,數道目光探照燈一般看向這名年輕的貴族,而後者全然不懼,傲慢地翹起腿、上半身仰靠着傾斜椅背,而他抬起手雙手,誇張道:“哇,你們都認為這個日子只是一個巧合嗎?”

當然沒有人這樣認為,只是他們更不願意確認心中那個不妙的想法——毫無理由召開的弗朗西斯圓桌會議與那位小少爺有關。想想弗朗西斯的小少爺過去做的那些事吧,將差點成為貴族專供食物的馬鈴薯與紅薯推廣往普通平民、拒絕所有想要在商業部與農業部中“互利共贏”的貴族的要求、但凡有貴族把手伸到了特產商店就要毫不猶豫地斬斷貴族的手腳、科爾山中重兵把守的弗朗西斯第一冶鍊廠更是完全拒絕貴族的參與。

就算排除“拒絕分配利益”的因素,這些行為本身在保守派貴族的眼睛裏都算得上離經叛道。伊萊這些年好不容易收斂一點,他們當然不願意再回憶起對方剛到大人的腰時就敢踩在他們的頭上、硬生生從他們的嘴巴里搶肉的模樣。

年輕貴族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從鼻腔里冷哼一聲,帶着些譏諷意味從嘴巴里輕輕吐出一句:“蠢貨。”

一個衝動一點的貴族當即就要站起來,然而他的同伴拽住了他的手,還朝着年輕貴族的旁邊揚了揚下巴,貴族一愣,順着他的動作看過去,只看見了一個陰影中線條凌厲的側臉。同伴壓低聲音,意有所指道:“人家的家長可還在旁邊呢?萬一他轉頭可憐兮兮地哭訴怎麼辦?”

衝動貴族也不再站起來了,他用某種非常不令人愉快的眼神把年輕貴族上下掃一眼,然後用手擋住嘴與同伴說些什麼,然後兩個人都發出滿懷惡意的笑聲來,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取悅了他們。

被他們“取笑”的對象卻沒有分哪怕半點注意力給他們,年輕貴族有一下沒一下地拋着手中類似於銀幣的東西,視線凝聚在空氣中一點,耳畔傳來一道蒼老而威嚴的聲音:“伊迪斯,這就是你的教養嗎?”

伊迪斯懶洋洋地回答道:“什麼時候說點實話也能被稱作沒教養了?”

然而他的父親沒有回答,伊迪斯撇了撇嘴,把“銀幣”塞進袍子口袋裏,不怎麼情願地回答:“知道了,父親。”他還勉強做了個敷衍的保證,“下次不拋了。”

這回他的父親滿意地嗯了一聲。

貴族間三三兩兩的交談繼續,不過這次的主題從“到底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開啟圓桌會議”轉到了“到底為什麼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開啟圓桌會議”。

討論來討論去,依舊沒有什麼結果。伊迪斯開始有點煩躁了,他頻繁地從左腿翹到右腿上改到右腿翹到左腿上,嘖了無數聲,簡直想從大腿上的匕首套里把匕首抽出來挨個挨個從這些愚蠢的腦袋上戳過去。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伊迪斯身側站了起來,所有貴族都看過去,他往前行走,他們的視線就往前挪動,直到他走到了集會中央、一束光照在了他的臉上。眼角隱隱的細紋無損他的威嚴,墨藍眼睛中透出久居上位者的精光,銀灰髮絲整齊地束在腦後,連發繩尾部的墜飾都刻着他的家徽。

費爾南多·羅素,羅素家族家主,保守派貴族的領軍人物。他期盼維持弗朗西斯自古以來的傳統,抗拒一切超脫掌控的改變。在上一次圓桌會議中,波文的議案得到了他毫無遺力的反對,就算會議結束、商業部與農業部的建立已成定局,但他的依舊對這個進程進行了阻撓,如果不是最後迪倫嚴厲地訓斥了整個保守派,商業部與農業部的建立恐怕會再難上好幾個層級。

他在這場保守派貴族的集會中站了出來,那麼他就是這場集會毫無異議的主理人。

在外界尊貴驕矜的貴族們注視着他,而他一一掃過這些貴族的臉,開口道:“今天我們聚集在這裏是為了選拔出保守派貴族的代表,為了不浪費大家的時間,有意競選的貴族請在此刻站起身來。”

空氣沉沉寂寂,連風聲與衣料摩擦的聲音也聽不見,沒有一個人站起來,於是站立在會場中央的就只剩下了費爾南多。

伊迪斯抬起手臂,兩隻手以一個相當克制的力道一擊,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所有人都看過來,而伊迪斯舉起手臂,手掌一下一下,力道越來越重。第二道掌聲響起來、然後是第三道、第四道、最終連成一片,簡直就像是在會場中迴旋的浪潮。

這一刻,費爾南多·羅素確認成為一個月後的弗朗西斯圓桌會議保守派貴族代表。

……

“費爾南多·羅素?”克拉倫斯訝異道,“他不是上一屆圓桌會議就是保守派貴族代表嗎?”

領主城堡的涼亭之內,克拉倫斯和伊萊相對而坐,一盆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季節的紅紫漿果端端正正地放在圓桌左側,毛髮蓬蓬的格瑞愜意地趴在一整盤堅果上,很有些“紙醉金迷”的愜意。

“不奇怪吧?”伊萊一側臉頰鼓鼓囊囊的、嘴唇上也沾上了漿果紅紅的汁液,神色倒很自然,“他上次成為代表是因為羅素家擴張勢力的速度太快了,一些勢力更大的家族也很願意賣他這個面子;那屆圓桌會議后羅素家一直在繼續擴張,現在他成為代表,應該是因為羅素家族在整個保守派貴族中已經是勢力最大的了。”

克拉倫斯略一思索,很快釋然,不過釋然的方向不太對。他說道:“也是,無論哪個保守派貴族都不可能接受你的提議,不是費爾南多·羅素,還有可能是費爾東多·羅素、費爾西多·羅素或者費爾北多·羅素。”

伊萊差點被克拉倫斯這一串費爾x多·羅素逗得被漿果卡住嗓子,他捂住自己的脖子,偏過頭嗆了好一會兒,還是被始作俑者送出的一杯熱茶給救了回來。他偏頭咳兩聲,又回過頭來喝一口茶,又摁着胸口悶悶地咳兩聲。再抬起頭來,眼皮鼻頭臉頰都染上了緋色、眼睛裏甚至還有亮亮的水光。克拉倫斯自覺地拿出自己的手帕,伊萊接過來,橫了克拉倫斯好幾眼,到底因為喉嚨和胸腔的癢意沒有像以往那樣懟克拉倫斯幾句。

克拉倫斯有點心虛,主動轉開話題:“現在有哪些代表還沒有選出來?”

“唔……革新派貴族代表和冒險者代表。”伊萊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突然興緻勃□□來,他豎起一根手指,故弄玄虛道,“你知道現在最可能成為冒險者代表的人是誰嗎?”

伊萊也不讓克拉倫斯多等,後者剛剛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就輕輕張嘴,唇舌碰撞間脫出一個讓他前不久聽見時非常震驚的名字。

“羅萊。”

羅萊?克拉倫斯開始思索,好像是某個烤肉烤得很好吃的冒險者?不對,不是冒險者。隨着某個角落的記憶復蘇,克拉倫斯眉毛一挑,眼睛裏生出許許多多的震驚來,他壓低聲音驚道:“他不是親衛軍的士兵嗎?執行巡邏任務的時候遇到了幾十個外來者,乾脆就地建立弗瑞茲臨時監獄的那個。”

“是的。”伊萊的點點頭,“就是他。”

羅萊與伊萊的羈絆可以溯源到伊萊八歲。

那個時候威爾斯商會被發現在地下拍賣場內“出售”妖精與人類幼崽,小伊萊偷跑前往費斯城,還沒有走到威爾斯商會的街區就被路邊冒險者支的烤肉攤子吸引了目光,他舉着銅幣要買,冒險者卻送了一串給他、還要他跟好自己的父母不要亂跑。

那個烤肉的冒險者就是羅萊。

當時羅萊才成為冒險者不到半年,半年之前他的妹妹失蹤,羅萊為了找她選擇成為能夠跟隨隊伍去到很多危險地方的冒險者。半年裏他在外一刻不停地奔走,卻沒想到只在費斯城休息了三五天,差一點就要被拍賣的妹妹就被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送回了家中。後來他就不再是冒險者,而是成為了親衛軍營中的一名士兵。

按理來說羅萊要做代表也應該做護衛軍營的代表才對,除非冒險者願意、而背後也有人幫助他。

“我在弗瑞茲臨時監獄遇見了塞肯城護衛軍營的隊長唐·修斯,那個時候他說羅萊是他的繼母與前夫的孩子,我以為只是完完全全的假話,”伊萊拈起一顆漿果塞進嘴裏,繼續說道,“卻沒想到他說的差不多是真的。”

修斯家主是弗朗西斯名利場中的邊緣人物,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他一直認為修斯家族之所以存在感不高是因為修斯家族中沒有天賦者,並且在自己的孩子還小的時候就當著他們的面說一些以“如果我的孩子是天賦者”開頭的話。唐就是在這樣環境之中咬着牙、拼着一口氣進入護衛軍的。與代表着強大、與魔獸和敵人進行對抗的親衛軍不同,貴族進入主要任務是在城邦間巡邏的護衛軍事實上是一件還蠻少見的事,保守派的貴族認為這是自降身份、有辱家族榮耀,而身為保守派的修斯家主卻不這麼認為。

他不認為修斯不應該進入護衛軍營,“只是”說了一句“雖然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是一件好事,但你再努力也比不上親衛軍營的士兵”。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修斯家主偶然得知妻子與前夫生下、又為了嫁入修斯家族拋棄的兩個孩子都是天賦者,大的那個甚至已經成為了親衛軍營小有作為的士兵,他坐不住了。

修斯家主面對自己的親生孩子時很有做父親的威嚴、時不時還要滿眼失望地說一些很能刺痛人心的話,但面對羅萊兄妹這一對根本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天賦者他卻溫和又“放低身段”,羅萊兄妹表示不希望他接近,他就默默在暗處關照他們。

實在怪不得唐能問出“為什麼我再努力也只能看見天賦者的背影”這樣的問題,伊萊帶入一下他的處境,自己都覺得窒息。他上輩子是個孤兒,這輩子的父母是迪倫與菲瑞婭,最親近的朋友的父母也尊重孩子的愛好並且十分開明,但伊萊從未覺得世界上的父母都是如同菲瑞婭和迪倫或者洛浦夫婦一樣好的。

總有人是不配當父母的,就像唐的父親,就像拋棄羅萊兄妹嫁入貴族家族的母親。

一開始羅萊不一定非常想要做代表,但是修斯家主認為這是一件能夠表達自己父愛的好事,親衛軍營的代表肯定要從五位隊長中選拔,他沒辦法插手、就把目光投向了冒險者。他做了許許多多的準備,羅萊冷眼旁觀,處於某種目的,竟然也沒有像從前那樣毫不留情地拒絕。

聽到這裏,克拉倫斯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他如果沒記錯的話,羅萊和伊萊的關係好到羅萊剛剛洗漱好閉上眼睛、聽見伊萊到親衛軍營來就要爬起來遵循不知道多久之前的約定親手給伊萊烤一串肉吧?

伊萊歪了歪頭奇怪地問:“你那是什麼眼神?”

克拉倫斯複雜道:“看吟遊詩人口中那種美麗到能夠讓兩個國家的皇帝舉國廝殺的美人的眼神。”

伊萊挑了挑眉毛,眉眼彎彎地摸摸自己的臉,還要謙虛一下:“沒有沒有,也沒有好看到那個程度。”

伊萊笑的時候和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差得很多,他的骨骼傾向於清冷凌厲、能模糊這種冷感的臉頰肉也在夏末的病里消失了,於是當他冷着臉的時候很難有人能夠直視那雙漂亮的紫眼睛。但當他真的很開心地笑起來——誇張一點說,就會有冬天到春天過渡時那種一瞬間萬物復蘇、湖水轉暖、樹木生出綠芽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很微妙的,就像蝴蝶在你的耳邊破開繭或者太陽躍出海平線。

任何一個其它的人坐在現在的伊萊對面都要略微怔神,只不過今天坐在這裏的是早就對伊萊的笑容有了免疫能力的克拉倫斯。洛浦家的小少爺申明道:“我沒有在誇獎你好看。”

“啊——”伊萊發出失望的聲音,一瞬間就蔫下去,他趴在桌子上,搶走了格瑞正要去拿的堅果。格瑞被搶了食物也不生氣,反而大方地再塞了一個給“傷心”的小主人。

雖然知道伊萊是在裝模作樣、想要逗他好玩,克拉倫斯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頂着一張酷哥臉妥協:“好吧,我就是在誇你好看。”

伊萊眨眨眼睛,彎起唇角,露出尖尖的虎牙。

達成今日“逗克拉倫斯”kpi,伊萊正經起來。

“其實現狀比我想像的要好一點。”

克拉倫斯正色,看着垂着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叩着桌面,似乎在思考從哪裏開始說起的伊萊,等待着伊萊解釋為什麼提出普及教育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議題、現狀還能好起來。

在解釋之前,伊萊先拿出來一張紙,克拉倫斯接過來一看,眉心猛地跳了一下。這時伊萊就像說這是老師用魔法給我催生的漿果一樣平淡地說:“這是目前所有代表的名單。”

哦,不對。克拉倫斯想,伊萊一開始說漿果的時候,顯得還要欣喜一點。

“你就直接給我看了?”

伊萊單手撐着臉頰,反問道:“你看到了會說出去嗎?”

克拉倫斯當然不會,他才十歲就幫真的很能折騰的伊萊保守了許許多多的秘密,時至今日也沒有說出來。

“我一開始認為,有可能支持我的只有普通平民代表。”伊萊的手指在一個陌生而短促的名字上點了點,克拉倫斯的視線跟着移過去,在前方看見了“普通平民”代表的字樣,他剛看清楚這個名字是什麼,伊萊的手指就接連在幾個名字上輕快地點了幾下,“但是,現在這幾個也許也有倒戈的可能。”

克拉倫斯定睛一看。

非行政署官員代表:商業部部長,波文·耶里維奇;親衛軍代表:親衛軍隊長,赫伯特;護衛軍代表:賽肯成護衛軍隊長,唐·修斯。

商業部由伊萊一手創立,波文更是聲名在外的小少爺無腦吹;赫伯特有奧林的一層關係在,本身也是平民出身;唐則正處在與父親對抗的階段,一切給父親添堵的事情都有可能去做。加上八九不離十要成為冒險者代表的羅萊與普及教育最大的受益者普通平民,伊萊有可能爭取到的代表就有:兩名軍隊代表、一半的官員代表、三分之二的平民代表。

而弗朗西斯圓桌會議的規矩是,貴族、平民、官員、軍隊的贊成表分別佔到一半以上則議案通過,在此之上領主擁有一票否決權、不擁有一票通過權。

現在的問題只有普及教育最大的“被損害利益者”——貴族。

保守派貴族是絕不可能贊成普及教育的,而中立派貴族極大可能會跟着場上形式進行投票,於是起決定性作用的就只有革新派貴族。

伊萊的手指落在了標註着“革新派貴族代表”后的空白處,他垂着眼睛,輕聲道:“如果他站在我這一方,我就有可能推行普及教育,如果他站在對立方甚至中立,這個議題至少十年內都不可能再次提出。”

“看,”伊萊輕輕地彈了一下那個空白處,眯着眼睛道,“看,多麼重要。”

……

距離上次亭內談話過去五天後,伊萊面色凝重地來到洛浦莊園,連通傳都不需要,一下馬車就直奔克拉倫斯的工坊。

開門第一句話:“我拿到了最終的名單。”

克拉倫斯手中的鎚子輕輕地落在枱面上。

一般來說越歷史悠久的家族越可能成為保守派,他們呆在某個規定的條條框框裏太久了,以至於但凡有一點改變都會感到被冒犯,然而在弗朗西斯不是這樣的。

弗朗西斯的貴族由兩個部分組成,伴隨着弗朗西斯建立而出現的貴族家族、在弗朗西斯的發展進程中因為某種原因從外界遷入進來的貴族家族。經過了多年發展前者的數量已經遠遠小於後者,而遷入的貴族也微妙地劃分為了兩個派系,來得更早的建立出了自己的勢力,來得晚的大部分選擇沉默和中立、選擇在邊緣韜光養晦。

所以弗朗西斯的名利場分割成為了讓人意想不到的三派——根基不穩的中立派、勢力龐大的保守派、在弗朗西斯的日子與弗朗西斯的歷史一樣悠久的革新派。

是的,最古老的家族擁有最強烈的革新意志,伊萊提前與奧林交流時的某個猜測就是“如果撞了大運,貴族中真的有人能夠認可普及教育,那麼倒戈的絕對會是革新派貴族”,只是那個時候他們不知道革新派選來選去,最終選出來的代表會是倫克朗。

倫克朗·艾里斯都,親衛軍營五位隊長之一、艾里斯都家族家主,除姓弗朗西斯的奧林以外最後的艾里斯都血脈,他雖然並未真正做過有害於伊萊的事,但依舊與伊萊處於微妙的對立立場。

伊萊看着那個刺目的名字,像一隻失去夢想的鹹魚一樣趴在桌子上,他把半張臉埋在手臂里,嘴裏嘟嘟囔囔:“我覺得好像要完蛋。”

克拉倫斯拿起那張名單,努力了好一會兒也沒能說出虛假的安慰來,他仔仔細細地回憶倫克朗過往做過的每一件事,最終一臉凝重道:“好像是要完蛋了。”

說完這話,他望向伊萊,突然問道:“你害怕嗎?”

伊萊抬起頭,與一進門來時的凝重不同,此刻那雙紫色眼睛中沒有忐忑也沒有躊躇滿志,它平靜得像萬里無雲的天空或者無風吹拂的湖面,廣袤得像能夠容納下所有東西,又像什麼也留不住。

“我不害怕的,克拉倫斯。當我想要做某件非常艱難的事情時,我不太喜歡去看到它艱難的地方,就像天空佈滿灰色雲層的時候,我不會想要一直盯着天空看。”

“我會去尋找雲層中某個縫隙中傾瀉而出的光亮,”他伸出手,緩慢又堅定地收攏五指、握成一個拳頭,“然後死死地抓住它。”

而這個時候距離伊萊的生日僅有兩天。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用抽卡系統搞基建[西幻]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我用抽卡系統搞基建[西幻]
上一章下一章

第132章 第 13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