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秋季收穫日結束,領民們取下繩子上晾曬的魔獸與普通動物，轉而在院子裏鋪滿好收穫的作物。弗朗西斯氣溫寒冷，這個時候空氣中已經帶上了涼意,紅頭髮的埃西亞大嬸挎着滿滿當當的籃子走到鎮頭，衝著一群像模像樣揮着小木劍和小木匕首的小蘿蔔頭招招手。

最黑的那個小蘿蔔頭最先發現了埃西亞大嬸,他把小木劍夾在胳肢窩裏，左手拽一個拿着沒有弦的木弓比比劃划的小男孩、右手拉一個鬥志滿滿的小女孩，小男孩和小女孩也下意識抓住還沉浸在“戰鬥”中的同伴。他們一個帶一個，放在埃西亞大嬸眼裏就變成了一長串小蘿蔔頭。喜歡小孩的埃西亞大嬸笑得合不攏嘴，當這一串小蘿蔔頭站在她面前疊聲喊“埃西亞大嬸”的時候，就連原本不大的眼睛也要笑沒了。

埃西亞大嬸一個個摸過他們的頭,彎下腰笑眯眯地問:“你們在幹什麼呀？”

棕皮膚的小女孩舉起手中的木頭匕首，搶在所有人之前大聲回答:“我們在和敵人戰鬥！”

然而她的“戰鬥”夥伴顯然有截然不同的見解,最高的那個小男孩一步向前，他是這串小蘿蔔頭裏唯一沒有武器的,但是他舉起了自己的拳頭，虎虎生威地打出一拳，然後在同伴的驚呼聲中驕傲地揚起了腦袋，拍拍胸脯說道:“我是在和魔獸搏鬥。”

“啊呀，”埃西亞大嬸露出驚嘆的表情，摸摸這個的頭又默默那個的頭,“大家現在就這麼厲害了,長大了一定能成為打跑敵人和魔獸的強大戰士的對不對？”

又是一疊聲對,埃西亞大嬸笑得更開心了。

“唔……我想,戰士也許需要在這個時候補充一點體力對嗎？”她掀開籃子上搭着的布,舉着籃子揚聲道,“哪個小戰士想要嘗一點鑲嵌有堅果的小麥餅乾？”

“哇——”一連串小蘿蔔頭都歡呼起來,他們叫叫嚷嚷，但還是很有規矩地排成一排，在得到埃西亞大嬸的餅乾之後還要很有禮貌地說一聲謝謝。

埃西亞大嬸直起了腰，噙着笑看着拿着餅乾的小孩子，忽然，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一個手上沒有餅乾、也沒有武器的小女孩身上。她揚起笑容走過去，蹲下身，問聲道:“我們的小安娜怎麼沒有來拿餅乾呀？”

小安娜看着籃子裏的餅乾，舔了舔嘴唇，手背在身後。她說:“因為我不是小戰士。”

而埃西亞大嬸說的是“哪一個‘小戰士’想要嘗一點鑲嵌有堅果的小麥餅乾”。

埃西亞大嬸開始仔細回憶自己來到這裏時的場景，安娜站在一群吵吵嚷嚷的小朋友中間，雖然沒有拿着“武器”，但是神情嚴肅、一看就參與到了小夥伴們的“戰鬥”中去。

“他們都想要做最強大的戰士，但是我不是的。”這個時候小安娜仰起頭，眼神澄澈，“戰士要在戰場上打敗敵人和魔獸，我想要做戰士的後盾。”她的臉上出現了紅暈，似乎有點害羞，她張了張嘴，在埃西亞大嬸鼓勵的眼神之中，鼓足勇氣說道，“我想要做管理的官員，就像種子商店和特產商店的店長一樣。”

在孩子歡鬧的背景音中，埃西亞大嬸久久地注視着小安娜的臉龐，小安娜變得有些躊躇起來，她不安地眨着眼睛，忐忑地問:“我不可以做嗎？”

埃西亞大嬸突然回神，臉上揚起笑容，但與之前的笑容似乎有着許許多多的不一樣。她摸摸小安娜的頭，輕快地說:“只要你想，而且不怕困難，當然可以做到。”她頓了頓，繼續說，“那麼你害怕困難嗎？”

小安娜臉上的不安與忐忑褪去了，她搖搖頭，堅定地說:“我不害怕的。”

她年紀還小，答應得這樣輕易，不知道要做官員需要面對多少困難。不僅僅在弗朗西斯，在整片大陸上平民想要成為官員只能通過兩種途徑——一是憑藉不錯的才能成為貴族的附庸，二是才能突出到任免官員的那個人能夠一眼看到。前者拋棄自由、變成別人的眼睛與手腳，但能夠獲得更好的資源、更多的途徑。

而後者就要抓住撞了大運才會來的渺茫機會和這樣的前者進行比較。

埃西亞大嬸看着小安娜天真稚嫩的臉龐，挎着籃子的手緊了緊。貴族的附庸也不是那麼好做的，弗朗西斯人的靈魂里就刻着自由，被限制、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會讓他們的內心處於長時間的煎熬之中。

平民想要成為官員，從來都不是一條康庄大道。

埃西亞大嬸低頭從籃子裏拿出最後的兩塊餅乾，放進小安娜的手心裏，她望着臉上流露出喜色的小安娜，柔聲道:“小安娜的想要做的事比別人困難一點、更累一點、需要補充的體力也更多一點，所以你可以獲得兩塊餅乾，只是要為了這件事一直不停地努力好嗎？”

安娜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疑惑地說:“那我需要多努力呢？”

“非常、非常、非常努力，比所有人都努力，你要請求識字的人教你認字、請求會算數的人教你算數、請求能夠讀懂律法的人教你律法、然後抓緊一切機會去學習你原本學習不了的事情。”

“這真的會很難，我們的小安娜害怕嗎？”

小安娜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因為這一長串的學習有了退卻的欲|望。埃西亞大嬸一哂，有些後悔地想:瞧，面對着一個孩子，她在說些什麼杞人憂天的話呢。小孩子有自己想要成為的人是一件好事，但凡有點好心的大人都不會去打擊一個滿懷期待的孩子，她卻在這個時候連着說了好多句很難。

埃西亞大嬸張嘴，正要找補一下。

“我有一點害怕，但又不是那麼害怕。”小安娜突然說，她看上去還是有點害羞，“艾米的爸爸是一名護衛軍士兵，艾米告訴我，她的爸爸很久以前去過北邊境線與敵人戰鬥，在那之前在戰場上的都是親衛軍的哥哥姐姐，他們都是天賦者，而艾米的爸爸是普通人。”

埃西亞大嬸一怔。

“我想，那個時候艾米的爸爸肯定也很害怕。”

但是艾米的爸爸為了守護艾米的媽媽和哥哥、為了守護自己的親朋好友、為了守護這片土地，依舊義無反顧地奔往戰場。而結果顯而易見，現在過去那麼多年，駐守北邊境線的士兵不再只有黑色。

“我不會是一個人對嗎？”小安娜說著這樣的話，澄澈的眼睛卻讓作為大人的埃西亞大嬸莫名生出一點羞愧，“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也會有人像我一樣想要成為官員，弗朗西斯這樣大，也需要很多很多官員，而且——”

一直在旁邊聽着的棕皮膚艾米帶着滿嘴的餅乾渣衝過來，很有大人氣概地攔住了安娜的肩膀，她們對視一眼，彼此都開心起來，這對要好得不得了的姐妹齊齊說:

“只要努力學習，領主大人和大少爺小少爺一定會注意到到我/安娜的嘛！”

她們這樣說的時候，並不知道她們口中的“領主大人和大少爺小少爺”為了能夠看到未來的安娜在準備做些什麼。埃西亞大嬸或許會從未來會張貼在公告欄里的佈告中察覺到微妙的預兆，但是在她察覺到之前，弗朗西斯先迎來了寒冷的冬季。

弗朗西斯地處遊星帝國最北端，與處於大陸極北之地的奧斯都帝國緊鄰，在遊星王城的風還帶着些許暖意的時候，一片雪花飄飄揚揚，從奧斯都的南邊境線落到了弗朗西斯的北邊境線上。

伏在書桌上的伊萊似有所感地抬頭，放下手中的筆，撐着桌面站了起來。他單手扶着脖子左右歪了歪頭，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變得僵硬的肌肉終於重新放鬆下去。格瑞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書桌一角還放着女僕輕手輕腳端進來的冒着熱氣的茶，伊萊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幕，端着熱茶緩步走到窗前放着軟墊的椅子旁邊，剛想要坐下，餘光突然瞥見了從遠處越走越近的兩個熟悉的身影。

穿着便服的奧林·弗朗西斯和西西莉亞·洛浦，後半段非常合理、加上前半段就有點奇怪的組合。

伊萊的書房在三樓，在這樣的高度隔着玻璃窗和一段怎麼也算不上近的距離，奧林和大小姐卻同時抬起頭對上了伊萊的視線。大小姐抬起手揮了揮，伊萊推開窗，寒風激得他縮了縮脖子，而他用手肘撐在窗沿上，眉眼彎彎地衝著大小姐招招手。大小姐還沒來得及回應，奧林的臉色先沉下去，他抬手做了個驅趕的動作，伊萊低頭一看，突然發現自己小半個身體都探出了窗框。

他這一低頭，再抬起頭來，大小姐也在做那個驅趕的動作。

好吧，他應該已經習慣自己在奧林和大小姐眼中是個什麼形象了。伊萊站直身體，慢條斯理抬手喝了一口熱茶，暖流順着食道滾進胃裏，他若有所思。

自從建立商業部和農業部之後大小姐就很少再來領主城堡，與伊萊息息相關的兩個“能夠切實影響到弗朗西斯的部門”成立，意味着伊萊完成了從領主的小兒子到弗朗西斯的小少爺的蛻變。自此，無論領主一家的意願如何，伊萊在外界的眼裏都參與進了弗朗西斯的繼承人爭奪之中。這個時候洛浦家的繼承人是伊萊的朋友，如果洛浦家的大小姐再和伊萊走得近，難免會讓人覺得洛浦家族在這場還沒有發生的繼承人爭奪戰中選擇了站在小少爺一方。

弗朗西斯的貴族中洛浦家族根基最淺，尚且需要保持中立來避免爭鬥，更何況伊萊也沒有那個爭權奪位的意願，當然還是不要落人口舌的好。

那麼是什麼讓大小姐突然來到領主城堡呢？

伊萊轉頭看向書桌，水蒸氣裊裊繞繞，搖曳間他看清楚了書桌上薄薄一疊寫滿的紙——他剛剛正在寫的紙。

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了敲門聲:“篤篤篤。”

懷揣着某種預感，伊萊揚聲道:“請進。”

斯科皮推開了門，他的手臂上坦放着疊好的深藍斗篷，伊萊的視線輕微地頓了一下，隨即有些訝異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找我？”

斯科皮點了點頭:“是的，大少爺與洛浦小姐請您下去一趟。”

預感成真，大小姐果然是來找他的。伊萊下意識地又看一眼書桌上那疊紙，他隨手把茶杯放在窗沿上，理了理袖口的扣子，邁步向前，與斯科皮擦肩而過時落下一句:“走吧。”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大小姐並沒有在城堡的會客室中等待，而是坐在伊萊經常和克拉倫斯待在一起的涼亭里。隨着天氣轉冷，原本四面透風的亭子被細心的女僕掛上了厚厚的帷幔，大小姐坐在中央，褪去漆黑鎧甲與鋒銳輕劍之後，她看起來就像某些貴族認為她該有的樣子了。

伊萊披着斗篷走進去，大小姐站起來，像以往每次見面時一樣頂着一張古典清冷的美麗面龐笑盈盈地捏了捏伊萊的臉頰。捏完之後她的笑容又收斂一點，退後一步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把伊萊看了一圈，最後滿臉糾結道:“克拉倫斯不是說你長了一點肉嗎？”她搓搓手指，似乎在回憶當時的觸感，然後她點點頭，篤定道，“克拉倫斯騙我。”她又生氣起來，象徵性地擼起袖子，信誓旦旦道，“回去我就要收拾他一頓。”

這個時候她又變成她自己了。

伊萊被大小姐的樣子弄得不自信起來，他伸出手捏捏自己的臉頰，又在斗篷下面捏捏自己的胳膊。他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要為自己的好朋友主持公道:“是長了一點的。”

只是大小姐見他比較少，上一次見到他健健康康的樣子已經是他去弗瑞茲臨時監獄以前。

大小姐沉吟一會兒，也想通了這個道理，不過她倒是沒有像伊萊想像的那樣釋然，反而滿眼心疼。伊萊一怔，很快反應過來是因為什麼——他長了一點肉都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那剛回來的時候又是什麼樣子呢？

伊萊在心底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面上卻掛着輕鬆的笑意，他與大小姐相對而坐，岔開話題問道:“西西莉亞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大小姐這才如夢初醒，她從座位旁邊的銅製茶水架子裏拿出一個包得嚴嚴實實得紙袋，從桌面上推給伊萊。

“我昨晚回了一趟洛浦莊園，克拉倫斯讓我來把這個給你。”

伊萊拆開紙袋，一愣，抽出一沓比他的議案還厚的羊皮紙，驚訝地問:“這是什麼？”

“有可能成為中立派貴族代表的所有貴族的信息。”

伊萊一怔，拿開最上面那張只寫了克拉倫斯名字的紙，底下的第一張用他教給克拉倫斯的表格填得密密麻麻，姓名那一欄赫然寫着“奧德里奇·洛浦”。

是洛浦家主的名字。

再往下看，從親屬關係到可能對普及教育持有的態度都寫的明明白白。那一刻伊萊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想法了，他的手指微微收緊，紙的側面被捏得皺起來，他幾乎是有點急迫地從名字那一角一張一張地翻看，翻到最後，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臟。

克拉倫斯怎麼會知道呢？弗朗西斯圓桌會議即將開始的消息只有他們父子三人以及迪倫的心腹清楚，連菲瑞婭也不知道。

大小姐看着他的動作，回憶起昨晚克拉倫斯東西交給她時的對話，她驚訝地問:“中立派貴族代表？弗朗西斯圓桌會議要重啟了？”

“我搜集這些時避開了父親，如果不是冶鍊廠出了點小問題，把它送過去的應該是我。現在變成你，你也不要說出去。”克拉倫斯頓了頓，還是回答了大小姐的問題，“可能很快，也可能不會來。”

克拉倫斯語焉不詳，大小姐略一思考就知道是伊萊要做什麼事，而克拉倫斯認為弗朗西斯圓桌會議是達成這件事必須經過的一個過程。如果伊萊前期順利，這場會議就會很快召開，如果伊萊失敗，這場會議就不會來。

大小姐現在知道了，伊萊大約是成功了。

也是，她注視着一下一下順着心臟的伊萊想，他們的小伊萊聰明又勇敢，總是能夠成功的。

“克拉倫斯沒有說你要做什麼，但是我猜，我們的小伊萊在打算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對嗎？”大小姐笑盈盈的，聲音非常溫柔，“就像你以前做過的許許多多的事情一樣。”

伊萊垂着頭，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紙頁，書寫時的痕迹嵌進黑色墨水裏。這時突然生起了一陣風，它從唯一一面沒有放下的帷幔間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在亭子中央打了個旋。伊萊的髮絲被吹得有些扎眼睛，他伸手去撩，最上層的紙頁卻被風趁機帶走了。

“啊！”大小姐蹭地站起來，然而比他更快的是伊萊。

披着深藍短斗篷的少年抓着一沓紙頁衝到了花園中央，風又消失了，那張輕飄飄的紙在他的頭頂旋轉打晃、慢慢飄落，最終落進少年攤開的手掌里。

伊萊仰着頭，天空陰沉沉的，灰白的雲重重疊疊，一點不知道從哪裏掉下來的微涼落在他的眼皮上。伊萊的睫毛顫了顫，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淺淡的白色水汽煙霧一般搖曳上升，彷彿成為了雲層的一部分。

“下雪了。”他輕聲說。

一場覆蓋全境的大雪昭示着弗朗西斯冬季來臨，許許多多漆黑的小點從親衛軍營中散出，在素白雪地的映襯之下像是顏色倒轉的星星。這幅畫面似乎在很多年前也發生過，黑甲的衛兵騎着頭上冒着黑焰的角馬、背着皮革和金屬做成的信筒奔赴而出，要去到弗朗西斯的每一個城鎮中去。

當黑甲衛兵到來時，埃西亞大嬸正挎着籃子站在鎮口看一群長高了一點的小蘿蔔頭舉着木頭武器在公告欄旁邊比比劃划，小孩子還是那群小孩子，只是安娜和艾米不再站在孩子群中。

埃西亞大嬸側過頭，捧着本書的小安娜坐在一塊乾乾淨淨的石頭上，皺着秀氣的眉頭努力地給叉開腿蹲在一旁的艾米講書上的故事。

“書上說，嗯……大陸上曾經一共有五個……五個……”小安娜瞪着那個七拐八拐的詞語，努力地想要和它重新認識一下，“五個……啊！幻想種！”

她講得這樣磕磕絆絆，急性子的艾米卻很有耐心地蹲在旁邊盯着一堆爬蟲一樣的字聽，聽到小安娜把這個複雜的詞語認出來了，她舉起雙手歡呼一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天哪！你也太厲害了吧！這樣複雜的詞語都會認了！”

小安娜埋着頭，臉蛋和耳朵都在艾米毫不吝嗇的誇獎中變得紅紅的，她忍不住仔細看看那個詞語，越看越覺得它複雜，越看越覺得自己厲害。她幼小的心中生出許許多多的自豪來，於是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讀了下去。

“大陸上曾經有五個幻想種，他們分別是……龍、精靈、矮人、妖精和……”

小安娜的眉頭又皺起來了，艾米腦袋伸到泛黃的書上去，眨巴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小安娜。她倒不是想要打擾自己的努力認字的好朋友，只是有一個大大的疑問:“鎮長不是說大陸上的幻想種不是只有妖精、矮人、精靈和龍嗎？怎麼會有五個呢？”

小安娜凝重地點點頭，小臉蛋上充滿了憂慮:“我的父親也是這樣告訴我的。”

她們對視一眼，隨即一同看向這本書，這次看它的時候就沒有之前的信任了。艾米憂心忡忡地問:“你還記得當時給你書的小姐姐是誰嗎？她知不知道這是一本錯書呀？”

小安娜顯然有不同的想法，她也憂心忡忡，但並不在這個方面。

“難道是這是一本錯書，她才送給我的嗎？”

她們面面相覷。最終小艾米先直起身來，板着一張臉教育道:“書是很珍貴的東西，那個小姐姐送給你，卻知道你這樣想她，一定會很傷心很生氣的！”她說著說著激動起來，超級大聲地說，“就像小傑克吃了埃西亞大嬸的餅乾，卻要偷偷說餅乾不好一樣！”

小傑克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我才沒有！我只是說餅乾太硬崩掉了我的牙！”

“反正就是不好的！”艾米看向在遠處一跳一跳的小傑克，她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還能給出解決方法，“你應該把牙咽進肚子裏，不要說出來，這叫美德。”

小傑克半點也不服輸，他像頭生氣的小牛犢一樣衝過來，用頭頂着艾米的頭，反駁道:“我就是把它吐進了水溝里，埃西亞大嬸不會知道的。”

站在一旁的埃西亞大嬸差點要忍不住笑意了，她並不在意自己成為孩子之間的話題，只後退幾步給她們流出足夠的空間；她也不擔心艾米和傑克打起來，小孩子嘛，總是昨天吵得天翻地覆，今天又要和好的。

果不其然，等到埃西亞大嬸和附近的大人閑聊了幾句家常，傑克和艾米又和平地挨在了一起。這一次小傑克沒有走回去，他乾脆和艾米並排蹲在一起，探頭看了一眼小安娜手中的書。只一眼，他就像被火燒到了一樣退了回來，嘴裏難以置信地念叨着:“安娜真是太可怕了，竟然喜歡認這種蟲一樣的字。”

艾米為他精彩的言論獎勵他一個爆栗。小傑克委委屈屈地抱着頭，倒是也沒走，一看就是準備和艾米一起聽聽可怕的書里的故事。

在繼續磕磕絆絆地念書之前，一直保持安靜、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的小安娜先握住艾米的手，一臉認真道:“艾米，我覺得你說得對，書是很珍貴的東西，那位小姐姐把它送給我，我不應該這樣想她才對。”她握着拳頭，一臉堅定道，“我要向那個小姐姐道歉！”

艾米被小傑克一打岔，早忘了自己剛開始是因為什麼生氣的了，隨着小安娜一點點把話說完，她的記憶回籠，臉上也浮現出讚許的表情來。

“你說得對，我們還要告訴她這本書是錯的。”

小姐妹解開了原本就沒多少的心結，繼續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起，小傑克被擠出去，乾脆繞了一圈，蹲在小安娜的另一邊。艾米積極地催促道:“這本書上說第五個幻想種是什麼啊？”

“嗯……”小安娜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她盯着那個複雜的單詞、遲疑着說，“我好像還沒有學過這個詞語。”

“啊——”小傑克和艾米齊齊發出失望的嘆息。

“真是太可惜了，”小艾米無精打采地說，“我還想要知道多出來的那一個種族是什麼呢。”

“。”

一道低醇的陌生聲音在他們的頭頂響起，三個小孩都一愣，齊齊抬起頭來。他們的動作實在是太整齊了，來人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聲，乾脆蹲下身來，伴隨着盔甲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一根覆蓋著薄薄金屬甲片的手指落在了小安娜剛才讀的那句話底端。他放慢聲音，一字一頓地讀道:“大陸曾經存在着五個幻想種種族，它們分別是，龍、精靈、矮人、妖精和。”

他教得這樣認真，三個小孩卻直愣愣地盯着他的面罩。小傑克撞了撞艾米，語氣魔幻:“我是不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在做夢，他怎麼會看到全弗朗西斯最冷酷、最帥氣、最強大的親衛軍出現在他身邊！

艾米也有點迷迷濛蒙的，她依言掐了小傑克一把，下一秒，拔地而起的尖叫聲穿透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要放在往常，周圍的孩童和大人都要發出善意的笑聲了，然而此刻所有人都充耳不聞，頂多只揉揉自己的耳朵，揉完還要急切地問身邊的人:“上面寫的什麼？”

剛剛粘貼完佈告的黑甲衛兵幽怨地看了身邊圍繞着一群孩子的同伴一眼，再回過頭來，就是一副可靠的模樣，他指着佈告上的字，省略了好大一部分廢話，乾脆利落地總結道:“各個派別需要儘快選出代表，一個月之後，弗朗西斯圓桌會議將在領主城堡內展開。”

“一個月之後？”埃西亞大嬸略一思索，驚呼道，“那不是——”

領主城堡之內的涼亭里，裹得厚厚的伊萊打了個噴嚏，鼻尖紅紅、眼尾也紅紅，他接過克拉倫斯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眉眼彎彎，炫耀一般說:“你沒想錯。”

“那就是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