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
能讓伊萊有如此底氣的那張卡叫做稀有功能卡·普適用翻譯器。
[卡片說明:一個平平無奇的翻譯器,作用範圍為當前世界內所有登記在數據庫中的語言,生效時間為使用卡片后一個小時以內,與過往你擁有的卡片不同的是,在生效過程中你隨時可以選擇暫停。特別提醒,無論該種語言是否被當前世界承認,但凡以對話形式出現在本世界內的語言都將被計入數據庫內。]
伊萊的目光在特別提醒上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抽卡系統無法直接與他通過大腦交流,在當前這種不適合出聲的場合,一人一統的溝通方式只能變成系統分析伊萊的微表情並做出回答的形式。
按這些天的狀況來看系統分析微表情的插件應當非常好用,只要伊萊不刻意控制面部肌肉,系統做出的反應都完全契合他的想法。但現在系統安靜如雞,就像完全沒發現伊萊覺得那個幾乎像是故意針對當前情況而出現的特別提醒有點問題一樣。
這張卡是在小半個月之前抽出來的,當時誰也不知道伊萊決定親自來一趟弗瑞茲臨時監獄、但這張普適用翻譯器的尾部已經有了那句特別提醒。
作為一個在上輩子接受過許多腦洞大開的文學影音作品轟炸的大學生,伊萊的腦子裏很快就生出了許多猜測:可能這是一本小說、可能他正處在第四次時間線回溯中、可能這個世界的未來和命運都已經註定、而他目之所及的每一個人都是按照既定程序運轉的提線木偶。
就像供給一個巨大程序的不同代碼。
眼見着分析器上呈現的宿主想法按照越來越離譜的方向延伸,系統不得不出聲提醒:[請宿主不要無端揣測。]
別猜了,再掃射下去它要白乾了。
伊萊短促地啊了一聲,心中瞭然:那意思就是這個世界不是什麼主世界的延伸作品、他並沒有處在時間回溯之中、身邊的人也是擁有自己獨立思想的自由個體咯?
他這一聲很輕,離他很近的唐毫無所覺,倒是與他保持了一根手臂距離的艾薩克投來了目光。
伊萊沖艾薩克眨了眨眼睛,不過他的兜帽下沿已經遮到眉骨下緣,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沒有仰頭,以艾薩克的身高應該看不見他的眼睛。
這個時候唐說:“我們要去木屋那邊嗎?”
“為什麼要過去?因為聽不懂他們說話嗎?”伊萊挺驚訝地反問,他朝着某個交談中情緒變得有點激動的外來者揚了揚下巴,眼睛中盛滿笑意,“可是我們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伊萊上輩子的人際交往三大社交詞令之一,在這個世界依舊非常適用,至少唐被這個強大的理由震了一下,等到他再反應過來,伊萊的腳尖已經抵到了凹陷岩洞的邊緣線。
唐下意識地低呼:“小——”
“噓。”
弗朗西斯的小少爺偏過頭來,豎起的右手食指隔着有一定厚度的圍巾貼在了嘴唇上,他右腳一退,輕飄飄地轉了個身。
“這段時間請叫我艾薩克先生。”
下一秒,他向後一仰。
伊萊以仰倒的姿態從邊緣墜了下去。
作為曾經的巨龍巢穴,弗瑞茲地下岩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非常大,先不說空間,光岩洞高度大約就有兩百米,相當於四分之一座倒扣的科爾山,如果不是正中央的乾涸寒潭佔據了太大的位置,外來者根本不必要修建地面上的木屋。
衛兵們向來是通過一側由繩結編成的軟梯下行,不過那個梯子在這個角度望去某塊凸起的岩石之後,只在最下方露出了一個尾巴,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
伊萊當然沒有看見。
唐當即衝到了邊緣,如果弗朗西斯的小少爺在這裏出了事,在場的人都難辭其咎。
驚呼後知後覺地從岩洞裏傳了上來,神經緊繃之後的乏力感讓唐有些支撐不住地跪坐在地面上,一直非常安靜的艾薩克邁步走上前來,抱着手臂往下一望。
伊萊這時正站直身體,一根藤蔓拖着綠色的殘影縮回他的袖子裏,他拍拍蹲下卸力時衣擺沾染上的灰塵,拽着兜帽向上仰望,恰好與艾薩克視線相遇。
在艾薩克的視野中,一個比拇指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小白點舉起手朝自己晃了晃,雖然臉和眼睛都看不清,但他知道,伊萊此刻大約笑得非常開心,就像七年前他抱着伊萊在南部丘陵的森林裏躍動一樣。
弗朗西斯的小少爺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一個喜歡刺激的人類少年。
艾薩克垂着眼睛,單腳向前一邁,在唐驚恐的目光中,他就像一根沉重的針一樣沖往了岩洞底部——當然,半精靈本身是很輕盈的,只是漆黑的全套盔甲給他增加了一點重量。
艾薩克下墜的氣勢實在是太恐怖了,伊萊很有危機感地往旁邊退了幾步,一不留神撞到了一個發出驚呼的外來者,他一邊道歉一邊順帶着把這個外來者也拉得遠了一點。但出乎伊萊意料的,彷彿要擊碎地面的艾薩克落到地面上時倒是輕飄飄的,伊萊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一瞬間的魔力流動,他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精靈是馭風的種族。
暗夜精靈應該也算精靈吧,那個任務裏面不是說暗夜精靈和精靈是同一種種族的兩種不同表現形式嗎?
“你退什麼?”艾薩克低沉的聲音透過面罩傳進伊萊的耳朵。
伊萊誠懇道:“你剛剛的氣勢像要把我砸爛。”
“砸爛你然後一個月之後陪你去死嗎?”
說的是心臟傷口上持續起作用的符文,伊萊要是死了,艾薩克大約真的會給伊萊陪葬。
能熟練使用治癒魔法的存在幾乎只有極少數精靈,艾薩克血脈特殊,找精靈療傷不如等死。
伊萊差點被這句有點譏誚的話逗得笑出來,語氣中都含着笑意:“你說的得像殉情,斯科皮隊長。”
“斯科皮隊長”無言以對,選擇向遠離“艾薩克先生”的地方邁一步以表示自己不願多說的態度。
伊萊是真的被逗笑了。
有些時候艾薩克還挺有趣的,他想。
大概分析出他想法的系統實在不敢苟同,於是選擇和艾薩克一起保持安靜。
一道有些瑟縮的聲音從伊萊聲旁傳來:“放…放開。”
腔調有些奇怪,說這話的人的母語大約不是遊星帝國通用語。伊萊這才發現自己還拽着剛剛撞到的那個外來者的手臂,他連忙放開手,轉身望着這個只是個少年人的外來者,真誠地說道:“抱歉。”
少年外來者像是被這個滿含歉意的詞燙傷了一樣,他向後撤了一步,飛快地瞄了一眼伊萊帽檐下的眼睛,什麼也沒說,轉身跑向戒備地望着伊萊和艾薩克的其它外來者。
那些原本將鋤頭揮向水晶稜柱的外來者現在將鋤頭朝向了這兩個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旁邊守衛的衛兵一時間不知道是揮劍向外來者還是這個親衛軍士兵與那個奇怪的外來者。
很不受外界影響的伊萊看着少年外來者甚至踉蹌了一下的背影,突然向艾薩克靠了一步。
“你覺不覺得——”伊萊若有所思道,“他好像有點怕我。”
艾薩克挺複雜地望了伊萊一眼,在得到一個“你在看什麼”的疑惑眼神之後,他無奈地承認,弗朗西斯的小少爺大約並不知道自己在弗朗西斯之外小部分人心裏是個什麼形象。
“他是信教者,”艾薩克難得解釋道,“信教者的脖子上會有一個十字架刺青。”
信教者是信奉教廷的普通民眾——這裏的普通民眾比對的是教廷騎士、主教這樣的教廷“公|職”人員
,並不是說信教者都是平民。
伊萊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少年外來者的右脖頸側有一個十字架。他的目光從戒備的外來者身上掃過,驚訝地發現在場六個外來者居然只有少年外來者一個信教者——如果那個十字架真的是信教者的標誌的話。
艾薩克此時中肯道:“信教者怕你是正常的。”
伊萊正要追問信教者具體為什麼要怕自己,外來者這那邊的動靜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系統出品的卡真的很好用,加之伊萊敏銳的聽力,外來者的嘴巴張張合合,落進伊萊的耳朵里就成了熟悉的語言。
“我看見了他的白色頭髮,”少年外來者有些艱澀地說,“他是惡魔之子。”
伊萊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惡魔之子,真是一個久遠的稱呼,讓他想想,上次聽見這個稱呼是在什麼時候呢?好像是在十年前還是九年前吧?他的外祖父、柯蒂斯的家主懷爾為了解除他的禁魔鐐銬千里迢迢來到弗朗西斯,然後在某個非常漂亮的夜晚、在月光的照耀下向他說出教廷那個惡意滿滿的預言。
伊萊有些嘲弄地輕聲重複道:“誕生於荒蕪之地、天真又殘忍的惡魔之子,他用魔力枯萎的邪惡事物蠱惑純潔的人類與幻想者,暴虐的巨龍與冷血的暗夜精靈甘願成為他的陰影與臂膀,潰散的反叛者聚集於他的身前與身後。他將掀起席捲整片大陸的戰火,直到把每一寸充滿生機的土地焚為黑褐焦土,直到摧毀神明與人類的之間最後的紐帶,直到用沉鬱黑暗替代每一抹燦爛的光明。”
伊萊沉吟一會兒,還挺真誠地感嘆道:
“你說得對,小綿羊怕惡魔之子就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