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人間的喜事很熱鬧,家裏貼滿了喜字,張燈結綵,四處可見紅色的錦緞。顏來被主人家迎入家裏,入眼便是貼着喜字的嫁妝,顏色鮮艷奪目。她瞧了一眼,上前摸了摸。
主人家同她說道:“這是剪紙剪出來的。”
顏來拿起一張細細觀察,濃烈的顏色讓她家裏昏迷不醒的傷患。她猜測紅塵應該喜歡,她問主人家:“可能送我?”
“姑娘喜歡就拿去,不值錢的物什,沾沾喜氣。”漢子走了過來,笑得眼睛都睜不開,甚至拿出喜果一併遞給顏來。
顏來拿出賀禮,一枚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漢子這回沒有拒絕,更為殷勤地招待客人。
顏來一襲紅裳,肌膚如白玉,長發只用一根木簪束住,長發飄散在肩上,她坐在角落裏,氣質脫俗,與賓客們格格不入。賓客們不知她的來歷,不敢搭話,也有膽子大的婦人,上前說長道短。
旁人說什麼,她應什麼,告訴他們自己站在隔壁,家裏還有個受傷的弟子。
閑話家常,到了開宴的時候,顏來被請入主桌,滿桌珍饈,她不吃五穀多年,魚肉也不碰,主人家斟酒,她不得不飲了一杯酒。
她不動筷子,主人家不知所措,她不好多留,道一句家裏還有人便匆匆走了。
喜酒香甜,回味無窮,她同主人家要了一壇酒。主人家高興,恐招待不周,聞言便也放心了。
回到家裏,顏來換下衣裳,以仙術洗凈,再給紅塵穿上,酒水擺在床頭前的几上,她出去繼續躺着了。
人間歲月易逝,同時,顏來上神不知所蹤,天帝下旨令人去找,傾風太子下界去找未婚妻。
擒獲凝珠仙草的三夢上仙也不知如何處置人,直接將人扣在殿內做洒掃的宮娥,自己試圖通過三千夢境去找好友。
一晃三年過去了,隔壁女孩領着滿地走的孩兒回娘家探親,小小孩童誤入顏來住處,小小的孩童朝着顏來眨眼睛。
瞧着清澈的眼眸,顏來面前出現恍惚,眼前浮現一張稚氣的面容,小小的孩童不過五六歲,朝她虛虛拜了下去,她驀地一顫。眼前光景如水花般散開了,她回神,小小孩童被家裏人帶走了。
而她的面前只有一道深厚的門,什麼都沒有了。
她捂着額頭,痛得幾乎坐不住。這時,屋內傳來哐當一聲,驚得她顧不得疼痛就朝屋內走去。
床上的人不知何時醒了,痴痴地看着腳畔打碎的酒罈,聽到腳步聲,紅塵抬首看過去,女子一襲青衫,面如白雪,細眉微蹙,似有憂愁。
“我們又雙修了嗎?”紅塵揉着自己的腦袋,她記得自己要殺傾風,眼看要得手了,顏來出手阻攔,接下來的事情就不記得了。她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無病無痛,稍稍安心。
顏來皺眉,“你昏睡了三年兩個月。”
“睡了那麼久,無妨無妨,你看我好得多。我們雙修了幾回,我怎麼什麼記憶都沒有。”紅塵摸摸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眼顏來胸前鼓鼓的部位,很快,遭到顏來一記白眼。
紅塵這才低頭看着腳下,“你喝酒?”
“給你留的。”
“何時留的?”
“三年前的喜酒。”
紅塵:“……”
她抬首打量屋內擺設,看似簡單,實則就是懶得打理,灰塵都有一指厚。全屋最乾淨的只有兩處。一則是紅塵睡的床,二則是顏來躺的躺椅。再看看屋頂,蜘蛛網都厚厚的。
紅塵低頭看着自己衣裳,又看看顏來,問:“你脫了我的衣裳?”
“赴宴時候穿了你的紅衣,後來給你洗乾淨了。”顏來擰眉,不得不解釋一句:“屋內只有兩件衣裳,你身上穿的紅色,以及我身上穿的衣裳。”
紅塵扶額,“你出門不帶就算了,不知道出門去買嗎?你住了三年不會沒換衣服吧?”
“沒換。”顏來認真搖首,晶瑩的眸子裏瀲灧春光,看得紅塵蹙眉搖首。
窗外樹葉嘩嘩作響,吹進屋內,再看窗下,好傢夥,樹葉厚厚的一層。紅塵看得無奈,想起顏來的身份便也釋懷了,說道:“你出去吧,我打掃屋舍。”
“你會打掃屋舍?”顏來不相信。
紅塵控制情緒,心口隱隱疼了起來,捂着心口說道:“你不會,自然我來,你自己不會做,用仙術解決啊。”
“麻煩,浪費靈力。”顏來搖首,“掃了還會落,何必折騰。”
紅塵眉眼跳動,她恍然覺得眼前的女子當真是仙子,辟穀多年,被養得什麼都不會,幸好是不吃不喝,若是尋常人,只怕死了幾回。
紅塵隨便抬首,一束紅光散開,頃刻間,屋內窗明几淨,就連打碎了的酒罈也被收拾乾淨。
她看向顏來,“我帶你去買衣裳穿。”
顏來看向她歡快的表情,黯淡的屋內,女孩的眉眼染了笑,靈動昳麗,眼中似有滿池月華,身上多了幾分飄然的氣質。
而顏來清清冷冷,清冷中帶有幾分縹緲仙氣,她不由點點頭,“好。”
出了屋門,門口擺着一攤漆黑的物什,紅塵蹲下來打量,顏來告訴她:“這是雞鴨魚肉。”
紅塵:“……”人間的雞鴨魚肉好像不是這副烏漆嘛黑的模樣。她拿手摸了摸,硬得如同一塊石頭,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其實,人間的肉很好吃的,你可以試試。”
顏來沉默。
兩人面對一攤肉發獃,這時有人敲門,顏來下意識去開門。
敲門的是出嫁的女孩,女孩梳了婦人髮髻,溫柔典雅,她笑着將兩盒點心遞給顏來,“姑娘,許久不見,我歸家看望父母,小小心意,請您收下。”
顏來薄唇緊抿,眼神清冷,接過點心,口中道謝,很快就將門關上。
回過身來,她將點心遞給紅塵。紅塵直來直往,接過點心就打開,一股香氣撲鼻,她呀了一聲,拿起點心就咬了。
她很高興,顏來靜靜地看着她吃。吃過一塊,紅塵將點心遞給她,“很好吃的,來了凡間就入鄉隨俗,吃些東西不會死的。”
今日陽光明媚,天光清朗,片刻的功夫,紅塵吃完了一盒子點心,光線落在她的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了耀眼的光芒。
出了院門,回頭去看,小小的屋舍坐落於鬧市之間,顏來設下結界,外面的聲音傳不進去,但三年來,她從不出門。
紅塵愣住了,看着人來人往的大街,又看着小小的院門,完全無法理解顏來這個神仙的思維。
選擇鬧市,卻從不出門,是腦子哪裏不對勁嗎?
更要命的是走了一里地就能看見衣裳鋪子,她摸摸自己的衣裳,“你出來買一件衣服很難嗎?至於從我身上扒下來?至於三年不換衣服嗎?”
“我不喜歡人間的料子。”顏來很有底氣的回答。
紅塵:“那你回去拿衣裳?”
顏來:“我走了,你怎麼辦?仙族人都在追殺你。”
紅塵:“你帶我一起走啊。”
顏來:“你太重了。”
紅塵幽幽看她一眼,無奈握住她的手腕,領着人去鋪子裏買衣裳。
鬧市店鋪多,人更多,摩肩擦踵,顏來被凡人擠着,心中不耐煩,尤其不同的氣味襲來,熏得她不得不捂住鼻子。
紅塵樂顛顛地走在人群中,看看捏糖人的又看看賣寶劍的,東看西看,始終不忘拉着顏來一道。
綉坊不大,兩人進去的時候裏面人不多,紅塵走進去,詢問掌柜:“可有最好的料子,柔軟些。”
顏來巡視左右,櫃枱上放着許多顏色的布料,猶如天上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幾乎什麼顏色都有,甚至紅色分為很多種,大紅、梅紅、櫻草色等有七八種顏色,她走上前,撫摸布料。
紅塵與店家拉扯,扯東扯西,顏來細細一聽,紅塵說:“便宜些,我要買許多呢。”
“哎呦,我這裏不還價的,姑娘,您看看料子都是好的,摸着可軟呢。”店家笑着摸摸料子。
紅塵定住,忽而聽到旁人說:“您的料子再軟,有宮裏貴人穿的衣料軟嗎?她們的料子可是天下最好最精緻的。”
“您這話說的,宮裏是貴人,我們怎麼能比呢。我這裏物美價廉,比旁處要好的多了。”掌柜笑談。
紅塵聽進去了,扭頭看了一眼顏來身上的衣裳,眼珠子轉了轉,旋即拉着顏來走了。
掌柜見煮熟的鴨子飛了,忙追過去,“哎呦,姑娘您怎麼走了,我給您便宜些。”
紅塵不聽,拉着人就走了,顏來也是疑惑,“你怎麼不買了?”
“你先回去,我去拿些好的料子來,你回去吧。”紅塵牽着顏來的手就走,腳步匆匆,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
顏來被攪得心神不寧,“你要回魔宮嗎?”
“回什麼魔宮,我的傷還沒好呢,再養養,你等我回來,我給你找些吃的用的穿的衣裳。”紅塵顛顛地小跑起來,衣袂翻飛,到了家裏將顏來推進屋,只見她唇角一張一合,“我去找衣裳,你可以先洗澡,洗完澡,衣裳就來了。”
顏來不明所以,“你去哪裏偷衣裳?”
紅塵顧不得回答,轉身就跑了,如一陣風消失,爭取在顏來洗澡結束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