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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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剛停,空氣里還浸潤着一抹雨後清新潮濕的味道。

渡口人來人往,背着貨物卸貨的工人,船上升帆拋錨的船工,背着包袱往來趕路的行人,以及渡口扯着嗓子賣力叫賣的小販……

從船艙出來,走到甲板朝着船下一看后,只見整個渡口是絡繹不絕、密密麻麻的人頭,熱鬧非凡。

不愧是清遠,甚至比元陵城都彷彿更要繁華熱鬧幾分,更甭提雲城了。

而人頭攢動的渡口,有一處分外顯眼,過往的行人自動分流,避開了那處數丈之遠,便是有那貪玩的孩童不慎闖近,也立馬有爹娘警鐘大作的將孩童一把薅住,避得飛快。

只見渡口最前方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停放了一輛馬車,馬車紫面金紋,雙馬齊頭並進,看上去奢華富麗,周遭七八個護衛家丁團團將馬車圍住,過往的百姓行人見此狀紛紛躲着走。

而馬車前方,一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君立在那裏,正朝着這邊翹首以盼着,只見那郎君身形頎長,面如敷粉,唇紅齒白,頭束金冠,着錦衣華服,手執一柄摺扇,正悠哉游哉的扇着,遠遠看去一派顯貴俊朗,風流雅俊,是雲城那地界少見的氣派尊貴。

一瞧便知,是這清遠上等人家的勛貴子弟。

那人漫不經心的抬着眸,時不時朝着沿岸的商船間來回打量張望着,似在等人,倒叫人心生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勞駕此等貴公子親迎。

就在吳氏一臉好奇中,這時,只見那柳家三老爺柳相懷一臉激動亢奮的湊了過來,美滋滋道:“快瞧,沈家竟派了府中的小主人親自來接,就是那位,可見是多麼的看重咱們柳家!”

三老爺說這話間激動得臉上的肥肉亂顫,整張臉都脹紅了,話一落,唾沫橫飛,唾沫性子都要甩到吳氏臉上去了。

吳氏卻壓根來不及計較這些瑣事末節,而是聽到三老爺這番話后,面上立馬露出了一抹驚訝甚至震驚之色,連連追問道:“你說那是……那是來接咱們的?”

吳氏滿眼的難以置信。

沈家能夠回信,便已出乎意料了,萬萬沒有料到,竟還派了家中晚輩來迎,實在令人感到太過受寵若驚了。

柳三老爺見吳氏不信,拍着大腿立馬便指着渡口那位貴公子的身影道:“可不正是,那位便是沈家二房的嫡公子,親自來迎咱們的,怎麼樣,夠尊貴氣派罷,到底跟咱們這些販夫走卒不是一路的,瞧那金堆玉砌的做派,瞧瞧那通身的相貌那氣度,嘖嘖,怕是京城裏的王孫貴族也不過如此了,咱們鶯姐兒若是能攀上此等——”

三老爺連連感慨,說到激動之處,一時忘了嘴上的門把,只頭腦一熱,下意識地將話題引到了柳鶯鶯身上,不過說到半道上反應了過來,頓時一臉悻悻地閉了嘴,立馬尷尬改口道:“走走走,咱們趕緊的,萬莫要讓人小公爺久等了。”

說完,還不待吳氏跟柳鶯鶯反應過來,立馬佝着腰杆子下了船,心中則不由暗暗後悔,沒想到沈家竟這般客氣和知禮,他們起先還以為沈家家世太盛,壓根不會理會他們這八竿子不相干的“遠親”,卻萬萬沒有料到,不但理會了,竟還重禮相迎,不愧是門閥世家大族,活該這樣的人戶昌盛流芳!

早知道這樣的話,早便該跟沈家多走動走動了,白瞎了這麼多年,錯過了多少好機會啊!

柳鶯鶯見三老爺這激動樣子,也不由多朝着船下看了一眼,正好這時渡口那位貴公子似遠遠的朝着他們這個商船方向看了來,柳鶯鶯眉眼一垂,立馬收回了視線。

身旁的吳氏卻墊起了腳尖,連連抬着眼朝着渡口那位貴公子臉上細細看了去,越看,眉眼的郁色越發的淺淡,取而代之的則是溢出的道道亮光。

這是……沈家的小公爺?

果真這沈家的後生與眾不同,這樣號的,便是整個雲城全城怕都挑不出半個來,這樣號的,便是幼時在山東都挑揀不出幾個來,怕是唯有京城才能滋養出這樣的人中龍鳳來罷,不愧是沈家勛貴子弟,一眼便讓人挪不開眼了。

擱在吳氏閨中時,一眼見了怕是要羞紅臉了。

怪道原先在雲城挑揀了大半年,硬是挑不出一個滿意的,怕是真真歪打正着的應了二房三房那番話,這地界才是鶯鶯該來的。

縱使柳家家世低微,與沈家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可是在吳氏眼中,卻真真切切地認為,也就這樣號的,才能配得上她的長女鶯鶯。

這樣想着,吳氏一路的滿心擔憂竟在此時此刻漸漸莫名消散了幾分,又見此番沈家如此以禮相待,想來接下來鶯鶯若寄居沈家,該不會受到苛待,她緊繃的思緒在這一瞬間有土崩瓦解之意。

吳氏心中這般暗暗設想着,不過縱使如此,卻也知上趕的不是買賣。

一轉臉,對上長女那張遮掩得嚴嚴實實的臉,吳氏不由踮起腳尖,親自替長女將臉上的面紗復又拉嚴實了幾分,一時緊緊拉着柳鶯鶯的手,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后,這才緩緩道:“走罷,咱們……過去罷,莫要讓人久等了。”

柳鶯鶯朝着吳氏點了點頭。

母女二人便被人攙着緩緩下了船。

方一下來,便見那三老爺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地湊到那貴公子面前繪聲繪色地說著什麼,一邊說著,一邊朝着吳氏母女這邊指着。

不多時,便見那貴公子淡淡笑着,遠遠朝着吳氏母女方向看了過來,定定地看了一眼后,隨即嗖地一下將手中的摺扇一收,然後大步流星的朝着她們這邊迎了來。

人還沒到,那爽朗帶笑的笑聲便已先一步傳了來——

“表妹!”

話一落,頎長的大長腿幾步便邁步到了柳鶯鶯跟前。

眼前這個舉止太過猝不及防,柳鶯鶯這時剛剛下船,因暈船頭腦恍惚,又因剛剛下岸,水土不服,腿腳還有些鬆軟,落地只覺得踩在了一團軟綿上,有種失重感,人還沒站穩,這道陌生的身影便十足自來熟的湊了過來,兩人面對面站着,近到距離柳鶯鶯不過一臂之遙。

對方尊貴俊逸的面容在柳鶯鶯跟前晃了一晃,不多時,慢慢晃成了兩張臉來,柳鶯鶯下意識地捏緊了帕子,往後退了半步,心裏陣陣反起了味來。

而對方這舉動也赫然嚇了吳氏一跳。

這,沈家的小公爺竟這樣……熱情好客的么?對方熱情得令吳氏始料未及,吳氏怔了片刻后,很快穩了穩情緒,心中歡喜,只揚了揚笑意,正欲受寵若驚的開口,卻未料對方連眼尾都沒有朝吳氏這個方位掃過一星半眼,所有的目光全部緊緊投放在了身側的柳鶯鶯身上,見柳鶯鶯沒有說話,不由笑着繼續問道:“怎麼?不記得表哥呢?”

說話間,上下掃了柳鶯鶯一遭,又笑着道:“包裹得這樣嚴實作甚?怎麼?生病呢?還是暈船呢?”

話一落,又很快舉目四望,朝着吳氏母女身後看了又看,嘴角微勾,再道:“對了,子詹呢?”

問這話間,他忽而舉起扇子朝着柳鶯鶯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

這一敲擊,頭腦暈乎的柳鶯鶯赫然只覺得腦海中一聲嗡嗡作響,下一刻,她嗖地一下緊緊抓住一旁吳氏的胳膊,與此同時,另外一隻手飛快攥着帕子死死抵在了唇上,然後整個人嗖地一下攙着吳氏轉過去了身去。

胃裏一片排山倒海。

上船當日的苦難再現,險些當場吐了出來。

對面的貴公子沈墨:“……”

話說吳氏見柳鶯鶯如此,頓時急得圍着柳鶯鶯急急查看,噓寒問暖,又趕忙打發丫鬟去取水來。

沈墨見狀,怔了片刻后,很快朝着身後看了一眼,身後早有準備的隨從立馬將腰間的水袋取下,沈墨接過,取下壺嘴,幾步上前遞到了柳鶯鶯跟前,見柳鶯鶯低頭未接,又立馬朝着吳氏跟前一遞,道:“薛媽媽——”

一邊說著,一邊揚起了手,似要替柳鶯鶯拍背舒緩。

然而這時,吳氏轉臉來接水袋,她的臉瞬間清晰無比的映入了沈墨的眼帘。

沈墨看到眼中這張陌生不識的臉,雙目驟然劇烈緊縮,眉心赫然一跳。

“你……你是誰?”

沈墨眯着眼盯着眼前的吳氏。

薛媽媽的臉分明一臉陌生,與記憶中相去甚遠。

方才看到表妹的出現,太過高興,所有目光全部投放在了表妹身上,壓根沒有留意到一旁隨行的人員,見她攙着表妹,下意識地便將她當做了表妹的奶娘。

然而眼下的薛媽媽分明不是薛媽媽,沈墨愣了一下后,下一刻,他犀利的目光嗖地一下穩穩落到了眼前這道柔橈輕曼,窈窕婀娜的身姿上,沈墨的眉心再度一跳——

“你……你又是誰?”

這一眼看去,這才發現眼前這抹身姿分明婀娜窈窕,與記憶中表妹清瘦纖細的身影分明相去甚遠。

恰好這時——

“表哥——”

一艘更要磅礴幾分的商船堪堪靠岸,船上一抹雪白纖細的倩影正經由奴僕攙扶着緩緩下得船來。

沈墨看了看遠處的表妹,又看了看眼前的表妹,正要為“表妹”拍背部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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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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