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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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雨停了吧?”

話說與幼妹打鬧間,柳鶯鶯見吳氏情緒低落,不由朝着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扯了個話題,想要引走她的注意力。

不想,吳氏聞言順着柳鶯鶯的目光朝着窗外看去后,神色卻越發黯淡了,只喃喃道:“繞過這片千澤湖,便要到清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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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只商船貨船交替着迎面而來,船隻堆積到了幾里開外的地方,數百隻貨船、客船混在一起,遠遠地看過去,車載斗量,場面萬分壯觀,不愧是整個大俞最中心的位置,可謂四通八達,四方來賀,南北所有的船隻都堆積在了此處罷。

柳家一行到達清遠渡口時,已到了巳時時分。

天色尚早,柳家按照原先規劃的計劃,派人直接去往沈家送了拜帖,而柳家的商船則依次在渡口排隊停放,船上有批貨物要在清遠卸下,而舟車勞頓半月之久,船上要進行物資補給,商船將會在清遠渡口停靠半日。

柳家已託人打聽了,沈家在整個清遠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去往城中沈家的馬程半個時辰有餘,一來一回間,最遲晌午時分,沈家的回信便能傳回渡口。

柳家心急如焚,三房的三老爺數度跑到甲板上前去張望,吳氏見了心煩意亂,一方面希望如了柳家的願,能順利等來沈家的回信,一方面又盼着沈家乾脆莫要搭理他們這些不相干的窮親戚便也再好不過了。

領着丫鬟再次回到船艙時,只見這時五歲的柳瑤瑤還壓根不知不久后將要同長姐分離,還在心心念念的纏着今夜要同長姐一起睡,一時掰着手指頭脆生生的念叨着:“大姐姐身上香香的,軟軟的,瑤瑤今日要同大姐姐一起睡,明日要同大姐姐一起睡,後日也要同大姐姐一起睡,後日的明日也要同大姐姐一起睡,後日的明日,唔,後日的後日——”

她算着算着,整個算迷糊了起來。

胖乎乎的手指頭掰了又掰,晃得吳氏一陣心煩意亂。

吳氏只大步上前,一把將瑤姐兒的小胖手給打了下來,心思煩悶道:“都說了大姐姐身子還沒好透,都鬧了大姐姐一上午了,早知道你如此不聽話,此番便不帶你來了!”

吳氏心裏憋悶,一貫溫柔賢惠的她一不當心便將火氣撒到了幼女身上,話一落,便見瑤姐兒撅着小嘴,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噙在眼眶裏要掉不掉。

吳氏扭頭便衝著丫鬟道:“將瑤瑤抱回去吧。”

頓了頓,又對上小女兒委屈巴巴的目光,到底心軟了,只耐着性子道:“瑤瑤乖,先同淑桐姐姐去吧,娘同大姐姐說會話。”

柳瑤瑤抽抽嗒嗒、委屈巴巴的從柳鶯鶯腿上滑溜了下去,隨即牽上了淑桐的手,正要乖乖跟淑桐下去時,這時柳鶯鶯卻忽而將淑桐喚住了。

淑桐牽着柳瑤瑤停了下來,柳鶯鶯起身從椅子上起了身,緩緩走到了柳瑤瑤跟前蹲了下來,只用帕子一下一下朝着瑤瑤肉嘟嘟的臉上擦拭着,溫柔的將她小胖臉上的小金豆子一顆顆擦拭了個一乾二淨,末了,摸了摸柳瑤瑤的腦袋瓜子,又掐了掐柳瑤瑤的小臉,勾着唇一字一句柔聲道:“好啦,不哭了,不委屈哦,娘親最疼愛瑤瑤了,娘親也有些暈船,這該死的大船晃得娘親的腦門疼,娘親不是有意凶瑤瑤的,瑤瑤不要怪娘親,好不好?”

柳鶯鶯一聲聲耐着性子哄着小丫頭。

柳瑤瑤頭頂上還有兩個親姐姐,二叔三叔家中還有好幾個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柳家一大家子人,分到柳瑤瑤身上的目光自然便也不會太多。

而二姐姐鎮日忙活琴棋書畫,交友遊玩,三姐姐性子小氣暴躁,都比她大了許多,平日裏都不愛搭理她,至於兩位叔叔家的姐姐們皆因商戶身份原因,湊成了小團體故意孤立她,柳瑤瑤自幼成了個獨行俠,往日裏只有同府中丫鬟玩的份。

可自打大姐姐出現后,一切都不一樣了,娘親隔三岔五的領着她上別苑去探望大姐姐,大姐姐美得像是天上的神仙,說話溫溫柔柔,身上香噴噴軟乎乎的,關鍵是,對她好得不得了,她給她摺紙鳶,帶她到院子裏放風箏,給她買糖葫蘆,還帶她摘果子鏟雪人,每次去了,柳瑤瑤都捨不得回來。

柳瑤瑤好喜歡大姐姐啊。

此番得知要同大姐姐一起去山東外祖母家,柳瑤瑤高興得幾日睡不着覺。

這會被娘親凶了,她又委屈又內疚,委屈娘親凶她,內疚自己吵到大姐姐了。

可眼下大姐姐這樣溫柔的哄着她,她又半點不覺得委屈了。

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吳氏,又咬着唇一臉認真的朝着柳鶯鶯點了點頭,瓮聲瓮氣道:“瑤瑤不怪娘親,瑤瑤也疼愛娘親。”

說著,又立馬抽抽嗒嗒的補充了一句:“瑤瑤也疼愛大姐姐。”

柳鶯鶯聞言,頓時笑了起來,隻眼微彎彎,盈盈笑道:“大姐姐也最疼愛瑤瑤。”

頓了頓,只又抬手摸了摸柳瑤瑤的腦袋道:“瑤瑤答應大姐姐,日後定要好生聽娘親的話,替大姐姐……替大姐姐好生照顧好娘親,好不好?”

柳鶯鶯溫聲囑咐着小丫頭。

小丫頭聽得雖有些迷糊,大姐姐為何要她替她照顧娘親?

可見柳鶯鶯說得一臉認真,彷彿將她當作了小大人似的,頓時一臉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身後吳氏見狀,立馬將臉側了過去,雙眼不由漸漸泛紅。

“乖。”

柳鶯鶯點了點瑤瑤的小鼻子,末了,從自己頸間摘下一個拇指大小的金葫蘆戴在了柳瑤瑤頸上。

柳瑤瑤終於轉憂為喜,一邊低頭歡喜的擺弄着頸間的小金葫蘆,一邊蹦蹦跳跳的隨着淑桐去了。

柳瑤瑤去后,吳氏藉著捋發拭去了眼角的濕潤,轉過頭來便輕輕瞪了眼柳鶯鶯道:“瑤瑤還小,你身上本就無甚體己物,還將那金葫蘆給了她作甚?”

吳氏輕輕責怪着柳鶯鶯。

柳鶯鶯卻笑了笑,道:“那小金葫蘆是我自幼戴的,當年失了記憶后,每每夜裏入睡摸着它便不慌了,也多虧了它陪了我這麼多年,是個吉祥物,如今我長大了,便讓她待我護着瑤瑤罷。”

柳鶯鶯溫聲說著。

吳氏聞言,一臉疼惜,道:“那個小葫蘆還是你周歲時你外祖母掛你脖子上的呢,娘記得你小時候睡着時手中必須得攥着東西才能睡得踏實,你外祖母便到廟裏去給你求了這麼個金葫蘆,你往手中一攥果真便再也不撒手了,娘還記得小時候蒙哥兒搶了你的,你急得拿石頭敲破了蒙哥兒的腦袋,沒想到一晃便這麼多年了……“

吳氏回憶起往昔,目光漸漸變得溫柔了起來,嘴角也不自覺地染起了一抹溫柔笑意。

說完,只見長女鶯鶯微微笑的站在那裏,認真聽着她描繪着小時候的事情,她的目光耐心又眷戀。

那一瞬間,吳氏好似透過眼前驟然長大的這張臉,看到了幼時的鶯鶯。

柳鶯鶯是吳氏的長女,是她的第一個女兒,是她同夫君感情最濃時懷的,是她全心全意,投放了最多疼愛和心血的第一個孩子,可謂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

可她卻讓她的心頭肉,吃盡了苦頭。

幼時鶯鶯討喜稚嫩的面容與眼前鶯鶯美艷溫柔的面容重疊在了一起,最終成了一張臉。

看着眼前熟悉又略帶着些生疏的臉,看着看着,不知為何,吳氏雙眼再也忍不住了,驟然一紅,不多時,只忽而一路小跑了過去,一把緊緊拉住了柳鶯鶯的手攥在了手心裏,只咬咬牙,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定般,只一臉堅決道:“鶯兒,咱不去沈家了,咱不去沈家了好不好?你跟娘回山東去好不好,那沈家咱們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受了委屈可咋辦,那本就不是咱們該去的地,便是有那金山銀山,咱也不惦記,娘讓你外祖母給你尋一門好人家,好不好——”

吳氏只紅着眼,一把拉着柳鶯鶯如是說著。

說到激動之處,長長的指甲險些劃破了柳鶯鶯細嫩的肌膚。

卻不料,吳氏說這話時,正好外頭響起了一陣喧嘩之聲。

甲板上蹬蹬作響。

有人一路小跑着跑了過來。

不多時,三房的隨從在外頭激動通報道:“沈家來信了,沈家來信,夫人,沈家派人來迎了——”

這話如同平地驚起的一顆雷,瞬間驚得吳氏方寸大亂,手足無措。

只見吳氏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攥着柳鶯鶯的手越攥越緊,儼然要將她的手指給攥斷了。

她聽到這番話后白着一張臉,似急得原地打轉,似還想勸解一番柳鶯鶯什麼,卻在這急促關頭,急得一句話也勸不出來,最終急得崩潰一聲,只轉頭衝著門外遷怒呵斥道:“不去了,我家鶯兒不去了,要去你們自己去——”

門外隨從一愣,嚇得立馬轉頭跑去稟報三老爺。

吳氏呵斥完這句話后,當場嗚咽一聲,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只緊緊攥着柳鶯鶯的手崩潰大哭了起來。

卻也知事已至此,此事已毫無迴旋的餘地了,邊哭邊攥,方寸大亂間,不知想起了什麼,只緊緊拉着柳鶯鶯的手,淚眼朦朧的囑咐道:“別聽你二叔三叔的,萬不可去做妾,若實在尋不到如意的,萬不可逼迫委屈了自己知道嗎,娘此番去山東最多耗時三月,回程時娘便來接你——”

“鶯兒,你記住,你不是沒有退路的,娘此番同意將你送去沈家,不僅僅全是為了送你去給你爹爹換前程的,雲城的路不好走,娘是希望你能多條路走,多個選擇,若有那運道能夠在沈家尋個如意的,娘豁出性命也要助你,可若實在尋不到,記住,你還有娘,便是尋不到如意的,娘拼了這條命養我兒一輩子又如何。”

“不要怪你爹,是娘沒本事,沒能替他柳家生個兒子,娘沒有資格阻攔他們——”

吳氏拉着柳鶯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末了,不知想起了什麼,只忽而飛快從袖籠里摸出了一疊銀票偷偷塞去了柳鶯鶯袖籠里。

正好這時,三老爺在外頭敲門了,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動和歡喜——

“收拾妥當了嗎,大嫂,沈家來人了,沈家親自派人來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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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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