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中原男人 “陪我躺會?”
穆雷的胸膛在抖,一為她這種蹩腳小毛病,二為她一臉不明所以的發懵表情,看起來又好欺負又好揉。
商寧秀確實被他笑得發懵,吹哨手勢原本是二指相貼抵着嘴唇,鄞京大部分權貴子弟都是這種手勢,但女子做來多少顯得不雅,於是喜好騎射的貴女們就傳出了自己獨有的辦法,反咬指節吹哨,既不影響響亮,看起來也文雅一些。
被人當著面這麼明目張胆地笑話,尤其這人還是個粗魯男人,商寧秀多少有些氣不順,擰眉道:“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問題嗎。”
“你這是個陋習,叫人看到要笑話死的。”穆雷見她不高興,一邊止住笑一邊用空閑的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拉開一些,嗓音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示好,“別咬手,再試試,嗯?”
“……”商寧秀被她攥着手,就這麼頓住了,顯然,不藉手勢她吹不響。
“不會了?”男人好整以暇看着她,眼裏盛着笑意,“像這樣,用舌頭捲起來發聲,比咬手控制得好多了。”穆雷抵着舌尖給她演示了一邊,那聲音輕快自然,一聽就是非常輕鬆的狀態。
商寧秀心裏想跟他對着干,但確實覺得神奇,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識地去看他的嘴巴,“你管得好多啊,吹哨子還有這麼多講究,響了不就行了。”
“咬手吹得費勁,而且氣都散了聲音根本傳不遠。”穆雷一直不鬆手,再次吹響了口哨,這一次聲音明顯比之前更大了,輕易迴響在山林間,沒多久商寧秀就聽到了馬蹄聲,是桑格魯帶着另一匹棕毛馬跑下來了。
商寧秀沒去理會炫技的男人,拍了他的手臂道:“放我下來。”
穆雷依言將人放了下來,拉了桑格魯的韁繩,問道:“餓不餓?我捉只兔子給你烤了吃,或者回去煮湯喝?”
“這大雪天的兔子哪那麼好逮,說得跟很容易似的。”商寧秀一邊腹誹着,忽然見男人蹙着眉頭望向了某處,她跟着一起看了過去,“你在看什麼?”
“在這別動。”保險起見穆雷還是將商寧秀抱去了馬背上,然後男人自己向著前方樹林的某處走了過去。
穆雷的謹慎狀態讓商寧秀下意識緊張起來,她拉着韁繩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怎麼了?”
男人在樹樁邊上的小野藤上取下來了一片布條,紅色的,被雪蓋了一大半,是人為纏在石頭上扔過來掛在這的,解開拉出來后約莫一個手掌那麼長。
穆雷回來后對她說:“不能抓兔子了,我們得趕緊回去一趟,這不是部落里的東西。”
商寧秀的目光停留在他手裏的布條上,忽然伸出手來:“你給我看看。”
穆雷用兩指夾了布條遞給她,商寧秀展開來仔細一看,發現剛才果然沒有看錯,“這個人應該不是你們草原上的,這織法是蜀錦獨有的,和碩國蜀地的特有技法,我也是承蒙陛下賞賜才算見過,這東西頂稀罕,每年產量就那麼點,上供都是有數量的,一般平民老百姓有錢也買不着,更不可能賣到草原上來。”
她指腹摩挲着布面,點了點上面的綉着的八瓣蓮,“而且這種綉紋顏色在我們中原不管哪個國家都是官家子弟才能用的,青苔綠是武官色,我猜這人應該來自和碩軍營。”
知道不是那什麼巴蛇部落,商寧秀的狀態也就沒有太緊張,她剛才並沒有看到穆雷是從石頭上解下來的,只當是掛在了樹枝上,她將布料還到了他手上,感慨道:“這麼稀罕的東西,就這麼被樹枝子掛破了,暴殄天物。”
“和碩的軍營?”穆雷像是從這幾個字裏想到了些什麼。
商寧秀:“應該是吧,不過這人品級不太高,這個綉工很一般,估計料子是受的賞吧。”
再加上這句話,穆雷就基本猜到是誰了,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下,“好秀秀,幫到大忙了,這人有可能是我一個認識的朋友,早些年大疫那會於我們部落有恩的。他是在求救,我得救他。”
穆雷將商寧秀帶回伽藍部落送回帳子安置好之後,便又再召集了幾個兄弟,帶着人一起出去了。
一直到傍晚時分穆雷才回來,但他並沒有找到人。
今天的晚膳是炙羊肉,放在燒熱的石板上燙熟的,比火烤的鮮嫩許多,商寧秀吃了不少,捧着肉湯的碗暖手,看了一眼他隨手仍在桌上的幾塊蜀錦布,都是巴掌大小,皺巴巴的躺在那,“怎麼這麼多?”
穆雷喝了一大口肉湯,回答道:“我把那附近的林子都翻了一圈,找着當初我們部落留給他的信物了,也扔在了那附近,還另外又找到了三塊系在石頭上的布。他必然是在求救,但我沒找着人,這些東西顯然是扔在下雪之前的,現在到處都被雪蓋住了,即便是還有其他痕迹也是不好找。”
商寧秀放下碗,把那幾塊蜀錦一一展開,發現每塊上面都有個洞。
“這是你扎的嗎?”
“不是,解下來時候就有。”穆雷搖頭。
“那怎麼每塊都有,還都扎在綉蓮上了。”商寧秀翻過來看了好幾遍,前後都沒留字,這人顯然手頭工具有限,每一塊都撕得像是被狗啃過。
穆雷:“照理說他應該是想通過這個傳遞什麼消息的,但老子琢磨了一路也沒看明白。”
“什麼消息,紫氣東來嗎?”商寧秀揚起眉毛隨口道。
“什麼東西?”穆雷手裏動作一頓。
“沒什麼,就中原一個民間故事,秦楚時期一個老先生寫的話本,一個漁民為救病重妻子去南海求神,碰到了假扮成村民的神仙,神仙告訴他八瓣蓮里的蓮子能治百病,後來他找遍了所有的八瓣蓮,結果裏面全是空心的。”商寧秀一邊說著一邊百無聊賴地把手指穿過那洞去動了兩下。
“然後那漁民不肯放棄,不吃不喝找了七天七夜,最後感動了神仙,現身告訴他說‘世上難覓有心人,紫氣東來處,便得汝所求。’”
“後來空心蓮慢慢就代指紫氣東來了,達官顯貴送禮若是關於蓮花的,丹青或是玉器,有時候還會故意在上面留白,不要蓮心。”
“東邊,那棵紫藤花樹。”穆雷哈哈一聲大笑,抱起商寧秀就照着她臉蛋上親,“快來給老子親一口,你可真棒!”
商寧秀被他箍着脖子動都動不了,這一聲親得極其響亮,她臉頰上留着濕熱觸感,人還懵着不知道怎麼回事,穆雷就已經風風火火趕去救人了。
商寧秀來回擦了幾下臉,趕緊跑去銅鏡邊上看了眼,還好,只是聲音響,沒留下什麼不該有的痕迹。
穆雷這一去就是好幾個時辰,商寧秀自然是不會等他的,逕自點了帳子裏的炭盆,燒得暖洋洋后鑽進被子裏去自己就寢了。
第二天清晨她醒得早,卯時不到就睜了眼,發覺屋子裏還是只有她一個人,這是穆雷頭一回徹夜未歸。
商寧秀難免有些胡思亂想的緊張,不是出於對男人的擔心,只是現在他是她在草原上生存唯一的倚仗,即便人是混帳了些,但撇開那不知饜足的色勁之外,對她確實也沒有別的壞心了。
如果穆雷出了什麼不測,這部落民風彪悍她又不怎麼通語言,萬一再被另外哪個男人給看上……
商寧秀心裏打鼓,不敢去想後面的事情,頭一回意識到他的存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自己的一把保護傘。
這股憂心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天色剛剛大亮,穆雷就帶着一眾弟兄們凱旋了。
桑格魯照舊沖在隊伍的最前端,馬背上除了穆雷之外還馱着一個已經昏迷了的男人,穆雷下馬後輕易將男人扛了下來,用草原話大聲朝裏面喊了一聲:“快叫維克托來醫療帳準備好救人。”
領了口令的異族小青年立刻飛毛腿地跑進去報信。
被穆雷救回來的是個中原男人,滿身的衣物臟污,臉色非常差,但即便憔悴狼狽,不少異族人也還是認出了他的樣貌,那是大疫那年,教會他們放血緩解癥狀的那個恩人。
維克托初步診斷之後開出了藥方,讓人去藥房抓藥,然後對穆雷說道:“看着很嚴重,但基本是些皮外傷,還好現在天氣冷,傷口不容易發炎,養一養不會留病根的。你們在哪找到他的?”
“東邊,就咱們和隔壁赤沙部落交界線往下走那荒地那兒,那棵大紫藤花樹那裏,老子碰見上次那個挨千刀的鱉孫了。”穆雷冷哼一聲,“那兒應該是個巴蛇的臨時據點,有帳篷和不少柴火糧食,看起來至少有百來號人在那,咱們貓進去把人救了之後放了把火就跑了,沒起什麼大衝突。”
穆雷沒點名字,但維克托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上回來偷襲了部落的年輕頭目摩羅格。
“哈,賴皮蛇這是沒地方過冬了啊,紫藤樹那全是梆硬的沙地……不過他們從來也不自己畜牧就是了。”
穆雷:“我找到趙兄弟的時候,他是被關在一個矮鐵籠子裏的,看那陣仗像是有被關了挺久的了,也不知道是怎麼落到巴蛇手裏去的,他多久能醒?”
維克托:“唔,葯灌下去了應該是挺快的。”
畢竟是對部落有恩之人,不多時酋長也親自來探望了,長子外面圍了不少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全是高個子大男人,商寧秀只敢遠遠站着。
她知道有人着急喊走了維克托,應該是有傷員,但她完全看不清裏面什麼情況。
一個羊毛卷的異族青年看見了她,跑過來叫了一聲大嫂,熱情地用草原話對她說:“庫穆勒爾大哥在裏面呢,大嫂你怎麼不進去,走啊。”
他眼睛亮晶晶的,但商寧秀至多也就只聽明白了一個大嫂,她有些局促地朝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聽不懂,讓他趕快走去忙自己的事。
穆雷遣散了外面的圍觀群眾讓傷員好好休息,隔了老遠就看見自家媳婦和一個傻小子兩個人在那比比劃划打手勢,雞同鴨講。
穆雷高大的身軀走過去,單臂抱起了商寧秀往懷裏一掂,一手對那傻小子擺了擺,用草原話說道:“回家去,小崽子。”
商寧秀猝不及防被嚇得一聲驚呼,然後瞧見居然是穆雷,掙扎的動作便止住了,“你回來了?”
穆雷竟是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雀躍的意思,嘿嘿一笑道:“回了,多虧你機靈,人才能救回來,寶兒你可立大功了。”
商寧秀被他這些稀奇古怪的稱呼喊得臉一紅,“我有名字,你不要總是這麼亂叫。”
穆雷回到帳子裏就將人放下了,男人一天一宿沒睡覺,又奔波了一晚上,多少有些風塵僕僕的,他將沾了血的外衣隨手脫下來往架子上一扔,開了柜子拿了些肉乾和酥餅出來,一邊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點?”
“我不吃。”商寧秀看見血跡下意識往他身上瞧了一眼,“你受傷了嗎?”
“沒有,別人的血,我把那個摩羅格的腿踩折了,哈哈。”穆雷說著怕她早上自己一個人沒敢去大帳,又問:“是飽了還是不想吃這個?我給你煮點滷肉麵條?”
“我飽。”商寧秀搖頭,“古麗朵兒陪我用的早膳。”
聞言穆雷點點頭,便敞開肚子自己吃肉了,他個子大消耗也大,風捲殘雲將吃食掃了個乾淨,才微微打了個飽嗝。
“我睡一會。”吃飽了之後穆雷解開了鐵臂縛扔在桌上,順道又脫了兩層衣服,只留了最裏面的單衣,他站起身來看了她一眼,邀請道:“陪我躺會?”
商寧秀整個人警鈴大作,“我不困。”
穆雷也並非是想干點什麼,他只是有些累了,現在就想抱抱這溫香軟玉,聞聞女兒香,“躺着也舒服些,不弄你,放心。”
穆雷輕易就把人抱上了床。
商寧秀不肯躺下去,就硬犟着靠坐在床頭前,男人也沒再勉強,退而求其次地抱着她的腰身入睡了。
穆雷這一覺睡的時間不長,畢竟睡太久會影響晚上的作息,稍事歇息補回了一些精氣神之後也就醒了,然後就發現剛剛還拍胸脯說不困的人睡得比他還香,歪着腦袋靠在床頭前,酣然甜美。
穆雷想笑,又怕一笑把人給吵醒了,就這麼撐着胳膊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
真他娘的漂亮,又漂亮又嬌貴,最重要的是,活潑的時候逗弄起來真是頂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