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故鄉的消息 “遲早有一天,我會手刃那……
商寧秀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好躺在床上,絨毯也是掖好的,而穆雷正坐在前面空地上削什麼東西。
“睡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喊你起床了,再睡下去天都要黑了。”穆雷調侃着,用匕首將羽箭的鐵尖頭拆下來,再把木杆前段削出了頭子,扔進了豎長的箭筒里。
商寧秀坐起身來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頭髮,看着他將箭筒固定在前面,執起處理好的羽箭瞄準,問道:“投壺?”
“嗯,漢族商隊要二三月才會再來了,先自己做一個給你打發時間門。”穆雷沒玩過投壺,但射箭是行家,手上的準頭相當好,第一下找到了手感,之後的就百發百中了,男人回頭朝她招手,“你來試試看。”
“……”商寧秀手裏握着被他塞進來的羽箭,坦白道:“我對固定靶的準頭非常差,這種投壺的玩意從來沒丟准過。”
“固定靶?”穆雷明白過來她的意思,稍稍有些出乎意料,畢竟所有人學射箭都是從固定目標開始的,“你是說你的移動靶比固定靶准?嘿,這可還真少見。”
穆雷有興緻還想再說什麼,商寧秀已經興趣缺缺地將羽箭還給了他,問道:“你救回來的那是個中原人?”
男人稍頓了一下,每回提及她喜歡什麼想要什麼的時候她就總是這樣轉移話題。穆雷將手裏的羽箭隨意往前一拋,精準落入箭筒中,“對,他是和碩軍營的一個斥候兵,那年大疫的時候幫過我們部落一把,這次不知道是怎麼落到巴蛇手上去了,我找到他的時候他被關在一個很小的籠子裏,巴蛇沒殺他肯定是有什麼企圖的,具體的還是要等人醒了問問才知道了。”
趙小刀是在傍晚時分醒過來的,第一時間門就有人來給穆雷傳消息,雖然聽不懂外面的草原話,但商寧秀心裏一直是精着這件事的,嘩地跟着穆雷一起站起了身,“那個中原人醒了是不是?我也想去看看。”
穆雷沒有直接拒絕她,一邊繫着鐵臂縛一邊不咸不淡地道:“維克托給他上藥把衣服脫了,你確定想去?”
若非每次他強行干預,這躲迂腐的牡丹花是非常避諱看見男子身軀的,穆雷十分明白這一點,這句話能相當有效地勸退商寧秀。
她確實為難,但卻不曾猶豫,只咬咬牙道:“我站遠點不看他就是了。”
穆雷無所謂地嗤笑一聲,“隨你,走吧。”
醫療帳里燒着炭盆,纏着滿身繃帶的男人餓極了,抱着一隻大湯碗底朝天地往嘴裏扒拉着盧菔燉牛肉湯,一口氣干光后發出一聲長長的滿足喟嘆。
維克托:“慢點吃,趙兄弟你現在的身子吃快了容易積食。”
“積就積吧,哇兄弟你是不曉得噻,那群殺千刀的蠻子真不是人,是啷個折磨我的。”趙小刀一激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方口音,擺着手往嘴裏扒肉,“太不是人待的地方嘍。”
商寧秀跟着穆雷一起進了帳子,男人逕自走去了床邊,商寧秀之前得了提醒,一直低垂着眼眸視線只看地上,進門后自己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站了過去。
趙小刀看見穆雷興奮極了:“庫穆勒爾大兄弟!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吶,我都聽說了,你帶人把我給搶出來的,可真的是太感謝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兄弟,我的命就是你的命噻!”
“言重了。”穆雷想不出更多的客套話,只擺了擺手拉了凳子坐了過去,問道:“趙兄弟,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落到巴蛇手上去的?”
“這說來真是話長。”趙小刀嘆了口氣,“前些時大夏不是在打大鄞嗎,我們和碩多少也跟着受牽連,你知道的嘛關外一般都是我負責的,我當時領了個任務去探場子,看見鄞關靖州城打成了個狗樣子,路都被堵死了,鄞軍的糧草只能繞路,結果就被一群草原人給劫了,老子也是點兒背,本來沒事的,結果他們帶了幾隻黑狗,躲水裏都被揪到了,就被他們一鍋給端走了。”
趙小刀說的是漢語,商寧秀清楚聽見‘大夏進攻大鄞’,不由得攥緊了手心。內有叛軍,外有強敵,怪不得連腹地盤城都遭了戰火。
“那些是巴蛇部落,草原上的毒瘤和叛徒。”穆雷解釋了一句,然後問道:“你被蛇抓了,他們沒有直接殺你?”
“我一猜就是了,草原上能幹出殺人越貨這種事的,也只有巴蛇了。”趙小刀連連點頭,接着回答道:“本來是要殺的,但是後來他們發現我能聽懂草原話,還會簡單說一點點,就想馴服我給他們當翻譯,他們把我關在籠子裏飢一餐飽一頓的,那個籠子,腳都伸不直,呸。”
“我被他們關了有接近一個月了,我就等啊等啊,等機會,終於被我等到他們中途換了一次據點,居然還是偷偷從雁麓山腳下穿過去的,好傢夥,我就趕緊留下了求救信號,哈哈沒想到你們真的能看見,還真的找到我了,真人菩薩保佑啊,我家祖墳肯定冒青煙了!”
雁麓山就是伽藍領地內的那座大山,趙小刀說著說著差點就要抹眼淚了:“我當時是條件太艱苦了,根本沒辦法留下更具體一點的信息,我都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真的能得救……你們居然那樣都看懂了,真的厲害死了。”
“不是我,是秀秀看出來的,我的中原人媳婦。”穆雷眼神朝商寧秀的背影示意了一下,她此時正好在偷偷打量這個說話帶着點口音的中原人斥候是個什麼模樣,一下子被趙小刀看過去的視線懟了個正着,趕緊又再將頭轉了過去。
“哎呀,原來是嫂嫂的慧眼,感謝感謝,小刀深謝二位的大恩吶。”
商寧秀背對着他們,覺得這人說話有些不着調,舉止言談並不穩重,恐怕不太能幫到自己。
“說正事,巴蛇的人在紫藤樹那裏藏了有多久了?總共有多少人手你清楚嗎?”穆雷打了個響指拉回了趙小刀的視線。
趙小刀:“有十來天了,落雪之前過去的,但他們現在分成了兩撥人,這一撥是一個叫摩羅格的男的領的頭,具體多少人我就不太清楚了,我被關在籠子裏出不去,但是每天來往看見的人里,幾乎沒有女人小孩,全是年輕男的。”
這一條猜都能猜到,沒什麼很大用處,穆勒接着又問:“那你被關的這麼多天,有沒有注意到他們那群獒犬有什麼特殊的習性?好好想想,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多小的事都行。”
趙小刀一聽這話就猜到了穆雷這是要找那些人的麻煩了,他很激動,但又確實沒觀察出來那群狗有什麼弱點,冥思苦想一陣忽然一捶手掌:“我想起來一個事,雖然跟狗沒什麼關係,但是兄弟你應該用得上,昨天晚上一個男人喝醉了從我籠子前經過說漏嘴了,他們假扮成了別的部落,從一個叫赤沙的地方買了一批鹽巴和金米,應該就是今晚運到。”
穆雷和維克托的眼神同時變得微妙起來,赤沙部落的糧道在紫藤樹西邊,既是假扮正經買家,必然走的也就是正經糧道。
維克托嘖了一聲,“金米倒還是其次的,要是斷了鹽巴,那可不是一般的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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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地紫藤樹。
摩羅格緊咬着牙關,疼得滿頭大汗,腿骨發出清脆響聲的複位聲,男人一個打挺仰起脖子撐起了胸腹,堅毅的肌肉線條暴露在寒冬下,淌過汗漬,隨着呼吸大節奏起伏着。
“好了,終於完全正過來了。”為他醫治腿傷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摩羅格,你的這條腿本來就受過傷,這次更加嚴重了,如果被踩得再重一些,你可能就沒法復原成之前的草原狼了。”
摩羅格喘着氣,他有着黑中發紅的發色,此刻鬢角盡數被汗打濕,“庫穆勒爾……遲早有一天,我會手刃那條狼。”
“伽藍部落也不知道是長了什麼狗鼻子,能找到這裏來也是不容易,畢竟這棵大紫藤樹從外面根本就看不出來任何異樣。摩羅格,我們得儘快換地方了,一個伽藍部落或許還不可怕,但若是加上附近的赤沙部落一起,即便我們有獒犬,也會吃不了兜着走。等今晚接到這批鹽巴金米之後就走吧,還是去回回灣那裏,雖然現在沒了蘆葦,但那裏有大片樹林,也能做掩護。”
摩羅格躺在大石頭上不吭聲,他大手覆蓋在仍有疼痛感的膝蓋上,“阿圖,我咽不下這口惡氣。”
阿圖沒有直接回應他的話,而是忽然說了一句:“摩羅格,我有了一個心愛的姑娘。”
“是誰?哪個部落里的?”摩羅格顏色淺淡的眸子看向他,“我去幫你搶回來。”
巴蛇部落里的女人活不長,不管是從中原還是草原其他部落里搶來的女人,都活不長。而他們部落的男人似乎比草原上其他的部落更加沒有女兒命,十來個皮猴子才能有一個姑娘,而且現在都還只是七八歲的小姑娘,所以阿圖說的這個人不可能是自己本部落里的。
阿圖笑了笑,接着道:“在看見她的時候,我有一瞬間門曾想過,要不要和其他部落那樣,自己採摘畜牧自給自足,那麼我們就會擁有固定的領地。”
摩羅格直接黑了臉:“你不是吧,男子漢志在四方,難不成你想往後成日裏給羊剃毛收拾羊糞還是撅着屁股澆水割金米?那可不是大男人該乾的事。”
“哈哈,我不想,所以這個念頭一下子就被我自己給掐死了。”阿圖大笑了一聲,摩羅格這才稍微好了些臉色:“這個念頭都不該有,我們終有一日會稱霸草原,你要相信我,我能帶領你們走向勝利。”
沒過多久,前面忽然跳過來一個神情慌張的男人,近到跟前後說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我們去接應鹽車的人剛才傳信回來說,剛一出赤沙的糧道東西就全被搶了,是那個庫穆勒爾帶的隊。”
阿圖嘩地一下站起身:“他們怎麼知道我們今天要買鹽?那地方又不是伽藍的領地範圍,他們過去幹什麼?”
來人苦喪着臉說:“我也不知道啊,他狂得不行,還揚言說要去告訴赤沙以後別被我們瞎糊弄賣東西給我們。”
摩羅格一巴掌拍在石頭上,怒不可遏道:“我操他爺爺的庫穆勒爾!你給我等着,老子跟你沒完。召集人手,隨我一起去將東西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