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境
夢,好似一場大夢。
不知是什麼東西,籠罩在周圍,如同茫茫大霧,那般朦朧、悠遠。
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遠遠向裘浩銳走來,奮力招手,彷彿帶着莫名的激動。
裘浩銳無所適從地顧盼着,心中惶惑,努力想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明明記得上一刻,自己還在揮拳,準備打向朱天朕的面龐。下一刻,他就突然動彈不得,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是朱天朕動用的手段?難道他已經偷偷修行了?
不應該啊!
裘浩銳疑慮叢生,惱怒不甘,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朱天朕將自己擊倒在地。隨即,便陷入無邊黑暗——似乎是因為以頭搶地,暈厥了過去。
但縱然如此,他的意識依舊保持清醒,十分連貫,沒有片刻的喪失。
慢慢的,裘浩銳就感覺自己似乎是在清醒的狀態下做起了一場夢。
水霧似的物體,不知從何時出現,瀰漫四野,惚兮恍兮,就像裘浩銳的心靈一樣,矇著迷茫。
煙雲般的水霧不斷梭動。
遠處的那個身影,徐緩而有力地排開重重霧汽,朝着他一步一步走來。
裘浩銳苦思冥想,總覺得這個人十分熟悉,甚至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讓他情不自禁想要與之接近。
這會是誰呢?
裘浩銳略感期待,翹首以盼,他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久。
那個身影離他越來越近,終於,經過長途跋涉,彷彿歷經千辛萬苦,艱難無比地來到了裘浩銳的近前。
短短的距離,似乎抬手就可以觸碰彼此。
“我回來了!”
裘浩銳聽到面前的這個人發出低低的自語,聲音極其陌生,每一個字透露出來的語調,都充斥着驚與喜。
對方似乎驚喜得過了頭,以至於站立不穩,身子忽而在原地晃動了一下,隨後才重新立定。與此同時,這人的面容才從模糊變得清晰,完完整整的展現在裘浩銳眼中。
“這,怎麼會?!”
裘浩銳頓時獃滯,看了看對方,又懷疑似地看了看自己,一時間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只見這人黑髮披肩,眉清目秀,俊俏非凡,居然長得與他極其相似,簡直是一模一樣!
“難道我夢到了自己?那我又是誰?”裘浩銳不禁陷入沉思。
對面,這個與裘浩銳相貌神似,不,他就是裘浩銳,這個裘浩銳再一次喃喃自語道:“我回來了……”
這次他如唉似嘆,神色間五味雜陳,帶着憤怒與不甘,隱隱還夾雜有一絲后怕。
“居然真的回到了十六個載數前,想不到天地間還有那樣子的所在。既是如此,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我要回來,可是現在的這個我,還是活生生的啊,難道我竟然要親手奪舍自己?”
他的目光閃動,心思電轉,幾乎是在下一瞬,就已做出決定。他輕吁一口氣,盯向裘浩銳,似乎突然之間輕鬆了不少。
“罷了,也罷了。這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若不畏死,奈何以死懼我?”
“我現在需要的,是強大,更強大,強大到無人能註定我的命運。就算是死,也要讓他感受到痛!”
“那麼就這樣吧,無怨無悔。”
他下定決心,作勢撲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看似近在遲尺,實則依然有着天涯之隔。
可他這一撲,氣貫長虹,似雷霆萬鈞,幾乎越過一切阻擋。
剎那間,他形體褪去,化作一道強烈的光芒,如同一線狹長的刀光,在其突兀迸射的瞬間,透出無堅不摧、百折不撓的氣勢。
看着這道如刀刃般鋒銳的光芒,縱然裘浩銳心中再懵懂不解,此刻也是生出一股極端不妙的預感。
但裘浩銳來不及做出任何舉動。
光芒旋即便射中心臟,悄無聲息,卻如暈染般迅猛炸開,霎時間白光大放,天地震蕩,無數的輝芒四散飛濺,將茫茫大霧般的朦朧世界,照射的猶如光海。
痛!
劇痛!
彷彿心靈被撕扯成幾份,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短促的裂痛,猶如刀鋒過後嵌入到血肉之中的倒刺。
裘浩銳在痛苦中顫慄,嘶嚎。
很快,他身心一空,如墜一片霧茫茫的汪洋之中。一團無形的光暈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托住了他的身軀,同時也攝住了他的心靈。
距離無時無刻不在變動,顯得那麼混亂,裘浩銳的思緒也跟着紛亂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擠了過來,不斷的前進、前進,令他變得不再像是自己。
記憶開始一幕一幕地湧現,來事如煙,飛快掠過。他感覺自己變得越來越沉重,彷彿一直在被迫承負着什麼,無法停下。
“爺爺救我!!”
一聲無法出口的呼喊,在裘浩銳心裏化作這樣一個念頭。
然而無人回應。
“不!!”
天地間傳出一陣劇烈的顫動,光霧激蕩,隨後陷入永無止境的沉靜。
直到一切都重新安定下來。裘浩銳似乎早已擠進一個嶄新的世界,他忽然睜開了眼,感覺自己醒了。
在他面前,站着一個青年男子,身穿水藍色的長衣,漆黑的眼眸中含着深深的笑意。
“你終於醒了。”
……
“醒來吧。”
一道平靜的聲音驀地響起,像是隔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但卻堅決有力地闖進他的夢境。
那是爺爺的聲音。
裘浩銳睜開眼,掙扎着從床榻上坐起。
一轉頭,就看到爺爺洪山遠端立在側,目光如鐵,緊緊地注視着自己。
洪山遠已經很老了。他鬚髮皆白,蒼老的臉龐上,皮肉已經鬆弛,但鼻樑英挺,唇角削薄,五官的輪廓依稀可以辨識出年輕時的堂堂相貌。
裘浩銳從小就由爺爺奶奶撫育長大,對於這張親切而威嚴的面孔,再是熟悉不過。
“爺爺。”裘浩銳輕聲喚道。
洪山遠點點頭,看着他,臉上慢慢露出一抹和緩的笑意,道:“你總算捨得醒了,再不起來,待會連晚飯都吃不上熱乎的了。”
大夢初醒,裘浩銳神色仍有些委頓,問道:“我怎麼躺在床上?”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洪山遠淡淡一笑,道,“你與那朱天朕比斗失利,被打倒在路邊,昏睡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時辰。若非你的同伴將你背了回來,你得在那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
聞言,裘浩銳猛地想起之前被朱天朕打倒在地的一幕,不由得眉頭大皺,他望着爺爺,張口欲言,但話至嘴邊,他突然內心悸動,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不知該從何說起,說些什麼了。
“爺爺,這是一件怪事。讓我緩緩,遲些再跟你解釋吧。”
說話間,裘浩銳已經隱隱嗅到了飯菜的香味,從南側的灶屋裏飄過來,當下食指大動,迫不及待地下了床,往屋外跑去。
洪山遠無奈地搖了搖頭,緊隨其後,走出了這間竹屋。
屋外,數間竹屋並排而列,前有幾分薄田,種着穀物,後有竹林環伺,蔥蘢的墨竹之間圍繞着長廊涼亭。
裘浩銳剛剛踏入灶屋,食物誘人的味道就已撲鼻而來,夾帶着炊煙的氣息。
飯桌上,擺放着簡單的一葷兩素,以及一壺酒。葷食乃是山間常見的野禽,素菜則是爺爺自己在田裏栽種的植蔬,至於酒,亦是爺爺親手釀製。
裘浩銳餓的狠了,從灶台上打了飯,連忙在桌前坐下,埋頭大吃起來。
相較之下,洪山遠就從容許多,他雖然坐着,但腰背筆直,一邊飲酒,一邊望着門沿外鬱郁蒼蒼的山色,顯得怡然得樂。
吃了大半碗飯後,裘浩銳有些飽了,坐在木凳上發出一聲愜意的感嘆:“舒服啊。”
爺爺的廚藝向來極好,普普通通的家常食材,在其手中往往能做出各種美味的佳肴。這麼些年下來,裘浩銳都不曾吃厭過。
洪山遠面色平靜,手捻酒杯,喝了一小口,見裘浩銳終於放下碗筷,不再狼吞虎咽,這才稍顯興趣地發問道:“據說此次檢查資質,你吸引了十一道靈氣,在本山第七代子弟當中,名列魁首?”
“原來我是第一嗎?”
裘浩銳風輕雲淡地笑了笑,並不覺得意外,自矜道:“這不算什麼。折雨山的同輩中,本來就沒有幾人能入我眼,皆是些庸才而已。他們從前不如我,現在也是一樣,將來更加如此。”
洪山遠眼中露出一絲讚賞,不動神色道:“天才也好,庸才也罷,都不是你小覷他人的理由。今日你敗於朱天朕之手,應當吸取教訓。”
裘浩銳笑容登時一滯,道:“我從未小覷過他,這傢伙的確有些不凡之處,就連爺爺你都知道他。不過,他畢竟只是九靈體,將來修行以後,必定不再是我的對手。況且今日之敗,十分蹊蹺,我懷疑……總之,我一定會問個清楚。”
洪山遠聽了這話,微微搖頭,似乎並不認可,但他沒有多說打擊之言,又問道:“靈氣入體,可有什麼體悟?”
裘浩銳仔細回憶,道:“體悟倒是沒有,不過,當時的第十道靈氣,乃是圓丹狀,而第十一道靈氣,竟是一個嬰兒的形態,面貌模糊不清,着實奇特。”
“那便是所謂的金丹、元嬰了。”洪山遠瞭然的點點頭。
“金丹,元嬰?”裘浩銳面露疑惑,感覺這兩個詞彙有點耳熟,似乎以前從哪本書上看到過。
“不錯,此乃古舊的一種修行之法,如今已經罕見,其中頗有可取之處。所謂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這元嬰之氣入體,以虛還神,以神化氣,將會慢慢蘊養你的身體,對你的修行大有助益。”洪山遠夾起一口菜慢慢送入嘴中,悠然道。
“原來如此!”裘浩銳大受震撼,隨即,問出了自己心中那個早已有之的困惑:“那我什麼時候才能修行呢?”
洪山遠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