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另一邊，劉翠被高嬸罵的狗血淋頭。
高嬸原本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中，劉翠弄好材料，她再一匯總，拿給大師傅看，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但當她得知劉翠的進度后，她覺得天旋地轉，血往腦子裏涌。
劉翠這傢伙連五分之一都沒完成！
她可給了對方四天時間啊，五分之一都沒完成？！真不知道劉翠到底幹啥了？
高嬸還沒弄清楚原因，就開始破口大罵：“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個東西很重要，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你看看你乾的什麼玩意兒？劉翠，你還想不想在食堂工作了？就這個態度，我看你還是趁早走人吧。”
反正你的人事關係還沒落下來。
劉翠抬起頭想解釋一句，但高嬸完全不給劉翠說話的機會。
高嬸繼續罵劉翠，語言沒有重複的，因為只有罵劉翠一頓才能緩解她的怒氣，才能讓她好受一點。
“我原以為你是老實的，會認真把材料校對和檢查好，沒想到啊，你你你，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劉翠低着頭。
按理說，被別人罵是一件很懊惱、很羞恥、很難受的事情，但劉翠像是沒感覺一樣。
這主要跟她的生活經歷有關。
以前在村裏的時候，叔叔伯伯還有嬸嬸伯娘經常罵她，不是因為做飯就是因為洗衣服，她都習慣了。
所以對高嬸的罵聲沒什麼強烈的反應。
高嬸那邊還沒有罵痛快。畢竟她一直期待着劉翠把工作做完，然後她好交差，可現在發現對方根本沒做多少。
這事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
更何況是脾氣火爆的高嬸。
劉翠絞着手，老老實實聽高嬸罵她，直到最後高嬸罵累了，她才開口說道：“高嬸，我沒敢鬆懈，但字典翻起來太慢了，所以沒完成。”
說完后，立馬低下了頭，一副認錯的樣子。
高嬸上來就想罵劉翠“你這樣還叫沒鬆懈”？！只完成了五分之一啊！
等等，什麼叫“字典翻起來太慢”？
她眉頭一皺，盯着劉翠的臉問：“你幹嘛翻字典？”
雖然說是檢查和校對的工作，但只要對比兩份材料就可以了，需要用到字典的地方不多，劉翠翻字典幹什麼。
這個理由可一點不成立。
想到這裏，她心裏對劉翠更不爽了！
不好好完成工作就不好好完成唄，幹嘛找這麼一個蹩腳又說不通的理由，真的是……高嬸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這劉翠哪是老實人，分明是個大滑頭！
自己錯了還不承認，還嘴硬說是字典翻的慢！
劉翠不知道高嬸聯想了這麼多，她老老實實回答高嬸的話：“翻字典認字。”
高嬸聽到這個回答后，腦袋當場宕機。
“你的意思是，你不識字！”高嬸用手指頭指着劉翠，瞪大眼睛問，眼周圍的皮在這一瞬間展開了。
劉翠點了下頭，接着又搖了下頭。
高嬸被劉翠這兩個動作弄暈了，急躁地問道：“你這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到底認字還是不認字？！
劉翠臉上寫滿真誠：“認一點，但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就是不怎麼認了唄！
搞了半天，劉翠竟然不怎麼識字！
高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氣還是不該氣。
想到自己當時光顧着讓劉翠幫她幹活，竟然忽略了這麼重要的問題，高嬸十分懊惱和懊悔。
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來，胸口大幅度起伏着，能看出來心緒很不平靜。
過了一會兒，高嬸抬起臉問劉翠：“你當時怎麼沒告訴我？！”這麼大的事！雖然有她考慮不周的原因，但劉翠為什麼不說？
如果說了的話，還能有今天的事？！
高嬸對劉翠還是很生氣，如果說之前的生氣是因為劉翠沒有完成任務，那現在的生氣是因為劉翠隱瞞重要信息。
劉翠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你沒問我。”
高嬸聽完這話，一臉無語。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一根筋，這麼蠢的人吶？！
她說：“我沒問你，你不會主動說啊？你長着嘴是幹嘛的？”
劉翠：“吃飯。”
高嬸：“……”她徹底服氣了。
與此同時，她有點後悔自己一開始罵劉翠的話了，這劉翠哪是滑頭，分明是個傻帽。
尤其當她看到已完成的材料時，再想到劉翠一個字一個字翻字典，高嬸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怪不得她男人經常提醒她三思而後行。
唉。
高嬸嘆了一口氣，沒辦法，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不讓她把氣撒出來，她覺得自己會憋死。
但說完了之後，她又會後悔，如果是對方真做錯了事那無所謂，可重點是人家劉翠認認真真幹活了。
只不過能力不行而已——不怎麼識字。
但能力和態度是兩碼事。
高嬸清了清嗓子，開始給自己找補：“劉翠，我方才說的那些話不是針對你，我對事不對人。”
又說她忘了考慮劉翠的實際情況，例如對方沒有工作經驗，不知道主動彙報情況之類的。
劉翠知錯就改，跟高嬸做了保證，又說：“高嬸，我現在在認字，以後校對和檢查材料就不需要查字典了。”
高嬸扯了扯嘴角，無語的想：劉翠還想以後檢查和校對材料？她可不敢把任務交給劉翠了！
她打開材料。當務之急是把材料校對和檢查完，不然拿什麼跟大師傅交代啊。明天上午就要交了。
也就是說，高嬸還有半天的時間。
但看了兩行后，她揉了揉眉心：“劉翠啊，你可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
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原本她想着把大師傅的任務一交，就去忙她閨女下鄉的事。
可現在，哪頭都沒幹好。
總之，高嬸心亂如麻到不知道做什麼好，心煩意亂到根本看不進去材料。
劉翠適時地說道：“高嬸，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彆氣壞了身子，我第一次做事沒有經驗，沒跟你及時溝通……”
高嬸看了眼劉翠。
反思的再好能有什麼用？她擺了擺手讓劉翠出去幹活吧。
劉翠沒有走，而是說：“高嬸，我有一個主意，可以按時交上材料。”
這個主意就是找別人幫忙。
高嬸聽完后，眼睛由暗-亮-暗，經歷了三次變化，她扯嘴角道：“找別人幫忙？你說的輕巧。”
且不說找誰，對方能保證半天之內完成嗎？如果沒有完成，還不如自己搞呢。
她已經做好被大師傅罵的準備了。
劉翠沒有在意高嬸的態度，她繼續說：“我知道一個人，他絕對能完成。”
高嬸這次打起精神來了，盯着劉翠問：“誰？”
劉翠說了那個人的名字：“孟林。”
高嬸一愣，接着嘴一歪。
“……你男人？”
劉翠點頭：“對，就是他，高嬸，我男人如果願意幫忙的話，肯定能完成。”然後說了一大堆孟林的優點。
高嬸還是不太確定，一來她不了解孟林的情況，二來經過劉翠不怎麼識字的事後，她現在非常謹慎。
於是問劉翠：“真的能完成嗎？”
劉翠使勁兒點頭。
至於為什麼如此肯定，是因為——孟林已經做完了（在教劉翠的過程中）。
令人疑惑的是，既然做完了，為什麼不讓劉翠把做完的材料交給高嬸，這樣的話，劉翠就不會被罵了。
可這樣做，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高嬸佈置了任務，劉翠完成了任務，說不定高嬸還會覺得劉翠好壓榨，以後多給劉翠佈置任務。
顯然，這不是劉翠想要的結果，更不是孟林想要的結果。
作為一個心眼子好幾十斤的人，孟林要做的：1）讓高嬸知道劉翠不是好使喚的，但又不能不使喚，2）讓高嬸感激他，最好欠他一個人情。
於是，原本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被孟林這麼一搞，變得十分複雜。
高嬸見劉翠如此肯定，鬆了一口氣，緊接着，她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你男人願意幫我們的忙嗎？”
她可聽說劉翠的家庭地位很低啊。
畢竟劉翠在化工廠無親無故的，只能依附孟林。
劉翠這次沒有使勁兒點頭，而是說道：“高嬸，我回去求求他，肯定能行的。”
高嬸只好同意了，心裏祈禱這一次可要順順利利的，千萬不要再出什麼岔子了，與此同時，她對劉翠的態度好了些。
畢竟劉翠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比那些只知道檢討自己，卻把爛攤子丟給她的人強。
高嬸頓時有了好好培養劉翠的打算。
一是因為她罵了人家劉翠一頓心裏不好意思，二是想讓劉翠以後給她辦事的時候牢靠一點。
劉翠並不知道高嬸的想法。
她現在十分佩服她男人的計劃。當初她的打算是讓高嬸知道自己是不好使喚的，沒有考慮自己的未來。而現在的結果簡直完美。
這給劉翠一個很大的啟示，以後想問題千萬不能顧頭不顧尾，得考慮全面、長遠一點，以及多跟她男人交流。
第二天早晨。
劉翠把校對好的材料拿給高嬸，高嬸又驚又喜，並對劉翠，尤其是劉翠的男人表示由衷的感謝。
不僅如此，這份材料還受到了大師傅的表揚，這對高嬸來說是意外之喜。
事後，她把劉翠叫到辦公間，表揚道：“劉翠，這事你立了大功，這樣，我幫你申請補貼。”
化工廠每個部門都有補貼，食堂也不例外，只是申請補貼的流程很複雜，但有高嬸這樣的老員工幫忙，那一切都不成問題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這件事沒有發生意外，高嬸還會如此熱心嗎？
答案是：肯定不會的。
顯然，孟林的目的全部達到了。
至於為什麼讓高嬸感激他，是因為高嬸的男人在辦公樓，而高嬸又是一個管不住嘴的人，所以這事高嬸男人肯定也知道了。
跟孟林想的一樣，高嬸男人確實知道了。
“孟林這人真不錯，不僅願意幫忙，而且為了把材料趕出來，聽劉翠說還熬了個大夜，哎呀呀，我以後可得對劉翠好一點，這次如果不是她讓她男人幫忙，材料的事真夠嗆！”高嬸跟她男人說。
高嬸男人長得很精瘦，他瞟了眼高嬸：“讓你早點做早點做，你不聽，臨末了了才開始——”
“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因為忙着閨女下鄉的事情，你說說你，不幫我忙就算了，還在這挑我毛病，有本事你別吃我做的飯。”
高嬸男人沒吭聲，拿起手邊的報紙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給自己找台階下：“孟林確實不錯，尤其是能力方面，你不是被你們大師傅表揚了嗎……”
高嬸上一秒下定決心不理會她男人，但下一秒她沒憋住話，說道：“以前真不知道孟林還有這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