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我說完了這句話,齊康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麼絕情地對待他。
他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爭寵”的經驗,不能及時地說出一些漂亮話,只能獃獃愣愣地看着我,有點像突然被拋棄在一邊的蠢笨小狗。
我看他這樣,卻忍不住地想到很多年前,縱使再一次被齊康拒絕了,我依舊通過各種方式,近乎死皮賴臉地拿到了他當時的住址。
我踩着厚厚的冬雪,穿越了陰暗的小路,最後終於停在了他家的院子外。
院子裏有三間瓦房,此刻燈火通明,我能聞到飯菜的香味,也能隔着玻璃遠遠地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旁的情景。
我貪婪地盯着齊康看,然後發覺齊康的臉上帶着很暖的笑容,他似乎過得真的很好,而我也的確不應該去打擾他。
我在外面站了很久、很久,還是決定過去打個招呼,畢竟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耳朵聽到的也未必是真的,我還是想去齊康的家裏看一看,和齊康聊一聊,和齊康那丈夫也聊一聊。
院門是虛掩着的,我揚聲喊了句:“齊康。”
齊康似乎聽到了動靜,他想要出門,卻被他的丈夫按住了手背。
他的丈夫披上了外套,推開了房門,又反手關上了門,隔着幾米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其實不太願意提到齊康那前任,我巴不得將有關他的所有信息從我的大腦中刪除得一乾二淨,省得我每次想起他,又要遷怒於齊康。
但我的記憶里又實在很不錯,於是我不止記得那人姓丁,名叫曉君,還記得他長得油頭粉面,着實稱不上“難看”。
丁曉君應該是認識我的,因為趕在我說話之前,他揚聲喊了句:“阿黃。”
頃刻間,一隻矯健的黃色公狗就從院子的棚子裏竄了出來,直直地奔向我咬來。
我愣神了幾秒鐘,那條公狗已經近在眼前,沖我齜牙咧嘴地叫喊。
我在當時有兩個選擇,要麼繼續喊齊康的名字,爭取把他叫出來救我,要麼就是撒腿就跑,省得受些皮肉苦。
但我那時候年紀輕,多少還是要臉面的,不想叫齊康看到我這狼狽的一面,於是扭頭就跑。
但我沒有想到,我剛跑了一步,又聽到丁曉君揚聲喊:“阿黃,追他,咬他!”
這便是故意放狗傷人了。
我來不及憤怒,雙腿拼了命跑得飛快,但還是被狗咬住了一條腿,好在冬天身上穿得多,沒咬破肉,但厚實的棉褲是廢了的。
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恍惚間似乎聽到了齊康的聲音,但我不知道那是幻覺還是真實。
我只知道,我曾經狼狽得像一條落水狗一樣,被驅逐出了齊康的快樂生活里。
我知曉我當時的待遇不過是“我活該”三個字,但對現在的齊康而言,他遭遇到的一切,或許也應該逃不過“他活該”三個字。
齊康不說話,我便頗為好心地給了他一個台階下:“早點回去的話,可以早點複習功課,你又不按摩,跟這兒守着幹嘛呢?”
我等着他順坡下驢選擇離開,但他卻在思考片刻后,問我:“是不是如果我也一起做按摩,就可以陪你再呆一會兒。”
他這句話說得着實漂亮,我幾乎想為他鼓鼓掌了,早十年前我或許做夢都不敢想,齊康會為了多留在我身邊一會兒,而絞盡腦汁,甚至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然而再漂亮的話,歸根究底,還是要看我願不願意聽,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正對着對方期許的眼神,慢條斯理地對他說:“快回去吧,乖,聽話。”
齊康眼裏莫名的光亮一點點黯淡了下去,他或許也不明白,我對他為什麼總是這麼忽冷忽熱,前一秒彷彿能捧在心裏,后一秒又顯得格外絕情。
但他有一個我不知道喜歡還是厭惡的品質——他很認命,聽了我這句話,很利落地拿着衣服去別的房間換好,不到十分鐘就向我告別,回我另一處的宅子去了。
趕走了人,我的心情也不甚愉快,我雇傭的這些工作人員幾乎各個都是人精,自然也不會觸我的眉頭。
那按摩師甚至沒有多問一句“要不要給您按摩”,就悄無聲息地跟着其他工作人員退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呆了一會兒,大腦倒是轉得飛快,一會兒會想齊康現在在哪裏,一會兒又翻出了那些陳年舊事。
理性的我告訴我,我的做法沒什麼錯誤,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如果一直把齊康當個小公主似的寵着,未免也太對不起我當年受的委屈和這些年的意難平。
但感性的我,又忍不住罵我是個混蛋,嚴格來說齊康也沒犯什麼大錯,不過是執意毀了自己,不過是拒絕了我的幫助,是我看不慣他繼續在深淵裏下墜,是我執意選擇吃回頭草將他“救”了出來,如今我又拿捏着他,忍不住對他不好,這着實有些不像話了。
我換好了衣服,原本想和朋友去聚個餐,但收拾停當的那一瞬間,就有些意興闌珊了。
於是,我撥通了管家的電話,對方也很知趣,在我詢問之前,就對我說:“夫人去了書房。”
“在學習么?”
“他拿了一本書,正在看。”
“什麼書。”
“剛剛沒有看清,需要我調閱監控確認么?”
“不必了。”
我坐在了赴宴的商務車裏,卻撥通了齊康的電話,他接得很快,溫聲問我:“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纖細而柔嫩的手指,又想到了齊康的那雙近乎粗略的手,我問他:“你在做什麼?”
“在讀書。”他的聲音很輕。
“讀什麼書?”
“孫子兵法。”
我低笑出聲,考他:“第十六計還記得么?”
“逼則反兵,走則減勢。緊隨勿迫,累其氣力,消其鬥志,散而後擒,兵不血刃。”
他背得倒也流利。
“齊康。”
“嗯?”
“要不要陪我去參加宴會?”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