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我倒不覺得齊康能背出《孫子兵法》有什麼特別的,事實上,他如果背不出《孫子兵法》我才會比較傷心難過。
我和齊康讀高中的時候,課外書幾乎都沒看過什麼,《孫子兵法》是我特地買了送給齊康的生日禮物,作為回報,他很快就將它從頭到尾地背了下來,還可以逐句為我翻譯。
我不知道他回家後為什麼要去看《孫子兵法》,或許這是他用來討好我的小方法。
我之所以抽查他,也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帶他去見人的理由罷了。
我掛斷了同他的電話,又撥通了管家的電話,叮囑他幫齊康選好衣服、做好髮型,並且陪着他走上一趟,臨時突擊教他一些見客人的“技巧”。
在我掛斷同管家的電話前,我像是聽到管家笑了,但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我的大腦開始過濾今天聚會的名單,於是給幾個聚會的攢局人發了消息,告知他們:“我要帶我太太過來,你們都收斂一些,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要帶到我們面前。”
發過了這些消息,我的手機一直在響動,但我沒接。
我沒興趣成為八卦的中心,也沒心情同一些狐朋狗友訴說我和我太太的那些過往。
但車輛還是將我送到了莊園的門口,我下了車,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個結實的擁抱。
我的狐朋酒友之一,金家的小少爺金玉抱住了我,假哭着說:“原以為你和我可以風流倜儻,一起玩到九十九,誰能想到你這個沒良心的,去了趟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找了個老婆回來。”
我強行忍耐着聽他說完了最後一個字,伸手拎着他的后脖頸,將他從我的懷裏扯了出來,又隨手找了個長相漂亮的人“扔”了過去,我說:“金玉,你又喝醉了。”
金玉趴在那個漂亮人身上,他分明是個男人,卻穿着一身高挑的旗袍、踩着猩紅色的高跟鞋,如果不是胸口平坦、人也留着短髮,恐怕很容易被人喊作“人妖”。
他捻起不知道從哪兒變出的絲綢帕子,假惺惺地嚶嚶哭了幾聲,又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淚水,這才說了句人話:“什麼時候辦事兒?我們家的婚慶公司在全城敢叫第二,沒人敢叫第一,兄弟這麼多年,給你個友情價。”
“還要再等一等,我傾向於自己辦。”
“你自己辦?像在老家似的,弄個又土又窮的流水宴?”
“你派人跟着我了?”
“我哪兒敢啊,大哥,是你弄得太高調了,有人拍了視頻放在網上,我一瞅這不我許哥么?”
“視頻處理了?”
“處理了,承蒙惠顧,三百萬公關費。”
“回頭我讓助理聯繫你。”
“你倒真是絕情。”
“從未有過,哪裏會絕情。”
金玉又假哭了幾聲,卻親了一口剛摟着的漂亮人的臉蛋,對我說:“婚前協議擬了么?”
“這和你沒什麼關係。”
“那看來你沒有被當年的小初戀沖昏頭腦。”
“我希望你對我太太能禮貌一點。”
“你放心,我叮囑過了,保障讓你太太體驗到我們的尊重和熱情,”金玉停頓了一瞬,又笑了起來,“祝你們長長久久,這句話是真心實意的。”
我沒再看他一眼,抬步向庄園裏側走,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熟人,大家都很識趣地向我道“恭喜”,我端起了一杯香檳,偶爾碰個杯,但只碰杯並不喝,等到了專屬的位置上,酒杯里的香檳沒有絲毫動過的痕迹。
十幾個平日裏玩得好的狐朋狗友圍着我坐了一圈,身邊倒都是沒有帶着什麼伴兒,不過他們很會找話題,場面倒也不算無聊。
一行貌美如花的服務員端來了水果和飲品,我挑了一杯北冰洋喝,剛喝了一會兒,眼前就多了一顆又大又圓的剛剛剝過的荔枝。
金玉的指甲又長又紅,捏着這顆荔枝,湊到我面前,說:“這荔枝還不錯,嘗嘗看?”
我沖他擺了擺手,向過往的每一次一樣,對他說:“懶得嘗。”
金玉又開始演起了假哭的戲碼,我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向了門口的方向——齊康被幾個人領着進了房門,他穿着一身純白色的休閑裝,表情還有些茫然,活生生像一隻誤入狼窩的兔子。
我向他的方向揮了揮手,沖他喊:“齊康,我在這兒。”
齊康的目光很快鎖定到了我的身上,臉上也露出了一個很小的笑容,腳步明顯加快,最後幾乎是小跑着向我奔來。
旁邊的狐朋狗友很有眼色地為他讓開了一條路,他跑到了我的身邊,微微平復了一下呼吸,才用很輕的聲音喊了一句:“老公。”
我身上攬住了齊康的肩膀,用空閑的手舉起了之前未曾喝過的香檳,繞着敬了一圈,正式介紹道:“我太太,齊康。”
“嫂子好。”
“嫂子好。”
“嫂子真漂亮。”
在一群恭維聲中,卻有一道不同的聲音。
“我叫金玉,嫂子,你可真有本事,拿下來我們這圈子裏最金貴的單身漢。”
我瞥了金玉一眼,正想開口懟回去,卻聽齊康用很輕的聲音說:“我沒什麼本事的,是皓然他對我太好了。”
——我沒什麼本事的,是皓然他對我太好了。
倘若我不是這場戲的主人公之一,我肯定要為齊康拍手叫好了,這話說得着實到位,又深情又小白花,殺傷力可以說是相當高了。
金玉明顯被氣得不輕,他很呼吸了幾次,又看了看我,這才開了口:“皓子待情人一貫很不錯,開口說要娶的這倒是頭一個,還是你本事高,將人拿捏得死死的。”
我知道這個時候該我出場了,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卷進這種莫名其妙的對話中的。
我再次拍了拍齊康的肩膀,這次對着金玉說:“這是我太太,我很喜愛他,希望你像尊重我一樣尊重他。”
金玉嗤笑出聲,他說:“不可能。”
過了一秒鐘,他又說:“最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欺負他,行了吧。”
我開口還想再說上幾句,齊康卻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低頭看他,便見他沖我輕輕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想讓我再為他出頭的意思了。
我覺得這一幕很是有趣,順從了齊康的心意,有其他的狐朋狗友起了新話題,於是場子又熱了起來,大家開始吃吃喝喝,天南海北地聊天,一時氣氛倒是熱烈。
齊康顯得很是乖巧,我介紹他與桌上的人認識,他就輕輕地打聲招呼,被人打趣也不多話,很有幾分小媳婦的意思。
我與旁人聊得開心,他就低頭自己吃吃喝喝,不多時,我面前多了一摞嗑好的松子仁,齊康向我的方向推了推,小聲地咬着我耳朵說:“送你的。”
——他倒是很會伺候人的。
這個念頭在我的大腦里一閃而過,我抓起了他嗑好的松子仁,卻送到了他的嘴邊,說:“你先吃一些。”
他也聽話,只吃了幾顆,又說:“都給你。”
狐朋狗友們開始起鬨,我舉起松子仁低頭吃了個乾淨,又很自然地將手環住了齊康的腰,對這群人說:“見也見了,聚也聚了,困了,我先回去吧。”
“主菜還沒上呢,這才剛聊多久,這麼著急回去?”
金玉伸手攔了攔,旗袍的下擺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我偏過頭,順便捂住了齊康的眼睛,這才回他:“困了,回去睡覺不行?”
“你是去睡覺,還是去……”
“既然都猜出來,還攔着我幹什麼,我這兒新婚燕爾着呢,沒空和你閑聊打發時間。”
“我有正經的事想和你聊聊。”
“那就去找我的助理預約時間。”
“許皓然,你這是有了老婆就不要兄弟是吧?”
“我不是你兄弟,這話可是你說過的。”
我推開了金玉,摟着齊康的肩膀往出走,金玉倒也沒攔我,但很快地,我身後傳來了噼里啪啦的聲響。
齊康緊閉着雙眼,他低聲問我:“怎麼了?”
我嗤笑出聲:“有個神經病在發瘋,咱們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