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糜稽從不知道枯枯戮山下面的喪葬用品店裏會賣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鐵處女、釘床、銅牛、絞刑架……一旁的木頭招牌上居然還堂而皇之地寫着“揍敵客家族成員好評”？
這是誹謗吧？這絕對是誹謗！
他們家族是效率至上的殺手世家，給孩子們施加刑罰只是為了鍛煉他們對疼痛的耐受性，家族裏可沒有施虐狂！
即使糜稽在心裏這樣想，但他還是沒能阻攔基裘和莫緹西亞大逛喪葬用品店的熱情。現在兩位夫人都穿着漆黑的喪服，正圍着那一堆血跡斑斑的刑具聊天。
另一邊的羅萊蕾則是在姐姐的幫助下站上了絞刑架，非常老練地將那根上吊繩掛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並用手勢示意自己的哥哥鬆開她腳下的木板。店鋪老闆看得膽戰心驚，圍在他們身邊看熱鬧的奇犽則目露好奇。
“奇犽，你過來。”糜稽趕緊把自己的弟弟拉到身邊——萬一他回家之後也吵着說要玩絞刑架怎麼辦，“我們去附近的玩具店吧，看看那裏的汽車模型什麼的。”
奇犽抬頭看向自己的哥哥，純真的雙眼裏清澈無比：“但是二哥，我們現在不就在玩具店嗎？”
“沒錯，玩具店。”羅萊蕾從絞刑架上下來，“這裏的絞刑架有些老派，不如我自己的好。糜稽，你要不要上去試試？”
“才不要！”他才不會配合這家奇怪的人。
羅萊蕾走近他，問：“雖然我很難以置信這種情感會出現在我們家族成員的身上，但是糜稽，你是因為我毀壞了你的電腦而生氣嗎？”
“你居然還有點自知之明啊，怪裏怪氣的傢伙。”糜稽以為這一家人都是徹頭徹尾的自我主義者呢——畢竟從認識到現在的表現來看，他們一點也沒有要顧慮周圍人的表現。
“雖然我很難理解你對那個小黑盒子的喜愛之情，但是我會補償你的。”羅萊蕾說完呼喚了一個名字，“希斯萊。”
她話音剛落，便有什麼等待已久的東西現身了。羅萊蕾腳下墨水似的影子泛起漣漪，那片黑影從地面湧起，在半空中拉長凝結，一張俊秀的男人面孔最先從黑暗中脫胎而出，接着是他的脖子、肩膀、全身。希斯萊在羅萊蕾身後站定，雙手撫上她的肩膀，彎下腰問道：“你有什麼願望想要實現嗎？我可愛的小魔女。”他的嗓音像蜜一樣甜，神情溫柔得好似一位天使。
“是的，我想讓你復原糜稽的電腦，它被我弄壞了。”羅萊蕾轉頭對他說。
“想讓那種東西復原並不難，”電腦的虛影旋轉着出現在男人的手中，“但你知道想實現願望就得付出代價，願望愈是強烈代價就愈是沉重，即使是我最心愛的你也不能越過這一準則——不過你要是願意將靈魂完全交付給我，就另當別論了。”
羅萊蕾轉過身，用手捧着他的臉問：“這次你想要什麼。”
“你冰涼的雙手總是化解我靈魂的炙熱欲|火，我可愛的公主。”希斯萊垂下眼睛，將臉蛋完全靠在她的手掌之中，“來吧，想之前的很多次一樣，看着我的雙眼然後為我念誦情詩，羅萊蕾。”
“來自那片累累枯骨下炙熱土地的魔王
我戀慕你
我戀慕你的邪惡狡詐
戀慕你的殘忍無情
請用你造下殺孽無數的雙手撫摸我
請用你洞穿一切謊言的雙眼注視我
請用你說出所有蜜語的雙唇親吻我
永生不死的魔王
我愛你”
他的要求對羅萊蕾來說好像很容易，這個小姑娘面不改色地念出了一首情詩，半點也不為其內涵所動。
“‘我愛你’啊……真是甜美又惡毒的謊言呢，”希斯萊喃喃自語道，“你什麼時候，才會真心實意地說出這句話呢？”
羅萊蕾扯了扯他的披風：“我念完了，快點把電腦完好無缺地交出來。”
“當然，當然，我的魔女。”希斯萊溫順地說。
他不知使用了什麼神奇的力量，那本剛才輪廓還不甚清晰的電腦馬上擁有了實體，在半空中轉了幾圈后，哐得一下摔進糜稽的懷裏。
希斯萊只用餘光看了糜稽一眼：“收好，人類的小子。”
“……真的假的？！”糜稽打開電腦一看，裏面原原本本地存放着他所有的資料，和它被損毀前一模一樣。
確認到這個事實后，糜稽不可思議地看向希斯萊，他覺得這應該是羅萊蕾的念能力——非常、非常少見的那一型。
但是——他瞥了一眼正在說笑的基裘與莫緹西亞，那個奇怪的女人就算了，媽媽為什麼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裏的動靜？難道羅萊蕾展現出來的念能力不夠誘人嗎？不可能。雖然還不清楚能力發動的條件是什麼，但它展現出來的應用性已經足夠強大了——按媽媽的性格，一定會想方設法讓這項能力被揍敵客家族掌握的。
可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不對，不僅僅是媽媽，屋子裏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瘋癲癲的夫妻、店主、那對姐弟、就連站在自己身邊的奇犽也好像沉迷於什麼事情一樣，所有人都忽略了他們。
“你好像發現了什麼呢，人類的小子。”希斯萊鬆開環着羅萊蕾的手走到他面前，“沒錯，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我的存在，除非我自願現身。從那雙貪婪的眼睛裏就能窺探到你的想法：你希望掌握我的力量，把我當成一個萬能許願機吧？人類想做到這種事還是夢裏更輕鬆點呢~”
“感激羅萊蕾的恩賜吧，並且永遠不要痴心妄想。”他丟下這句話后，周圍被可以隔絕起來的世界又一次開始流動。
糜稽抱着電腦，被弟弟奇犽的聲音喚醒后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二哥，你怎麼突然買了一台電腦？”
“哇，希斯萊已經實現你的願望了。”
奇犽就算了，連達成交易的羅萊蕾都對那個男人的威脅毫不知情，看上去他並不是完全由羅萊蕾掌控的。也就是說——並不是念能力。那他的存在是什麼？他又來自什麼地方？對人類抱有怎樣的態度？
不妙啊，他只是偶爾出一趟門怎麼就遇到這麼棘手的情況……糜稽看着神色自若的羅萊蕾，思考該怎麼從對方嘴巴里套出話來才穩妥，剛才那個男人可不容小覷。
他再一次在心裏感慨要是自家大哥在這裏就好了。伊爾迷那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和永恆穩定的情緒才真的適合做這種事，至少也能和那個白髮男人交戰三回合吧。
“喂，羅萊蕾。”糜稽還是硬着頭皮上了，“你和剛才出現的那個男人認識很久了嗎？”
“你說希斯萊？是的，我從3歲的時候就認識他了，他是我挖開卡普尼亞姨媽墳墓的那天出現的，自那以後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羅萊蕾誠實地說，“他自稱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魔鬼，但涉及到更具體的部分就總是遮遮掩掩，我早晚有一天會用燒紅的烙鐵探進他嘴裏，弄清楚所有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說著對希斯萊的事情所知甚少，但羅萊蕾顯然全心全意信任着那個男人，她堅信希斯萊不會傷害自己，如同篤定天上那個太陽的存在。
“糜稽，媽媽給你挑選了很棒的新衣服哦！”基裘踩着高跟鞋將一件衣服按到糜稽的肩膀上，“還有媽媽最喜歡的奇犽也有！你們兩個馬上去換上給媽媽看看……嗯？糜稽，你手裏的電腦是怎麼回事？”
“這個是……”要是實話實說媽媽肯定覺得他在說夢話。
基裘尖叫起來：“不是說了會吩咐下人給你買新的電腦嗎？為什麼還要自作主張去買！糜稽是不願意聽媽媽的話了嗎，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作為操作系的念能力者，基裘的控制欲非常強烈，她的幾個孩子都被她牢牢地掌控着，小到穿什麼衣服大到殺手生涯的職業規劃都不能違背她的意願。相比尚且懵懂的弟弟們，在成長過程中漸漸萌生出自我意識的糜稽是最痛苦的，而每當他想反抗基裘的時候，他的媽媽就會拿家裏的長子伊爾迷壓制他，說他為什麼不能像哥哥一樣聽話。
糜稽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天知道同樣是操作系的伊爾迷是怎麼忍受媽媽的控制欲的！
“噢，冷靜點，基裘。”莫緹西亞對她說，“即使他確實真的買了一台電腦，那也不是什麼大事。想想看吧，這總比他想參加童子軍或者每天在屋子裏轉着圈唱迪士尼歌劇好。”莫緹西亞深諳該如何安撫這個妹妹，直話直說是絕對不行的，得採取折中手段。
“在屋子裏擺滿紙片人手辦也和唱迪士尼歌劇差不了多少了。”基裘冷哼一聲。
莫緹西亞驚異地望向糜稽，眉頭微微皺起：“冥王在上，一大堆顏色亮麗的手辦模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糜稽。”
糜稽沒搞懂莫緹西亞的思路，但他又能感覺到她確實安撫了媽媽，順着這個女人的話說下去對自己有好處。
“我該說些什麼？”他小聲問羅萊蕾。
羅萊蕾也很講義氣地給出標準答案：“就說你房間裏還有艾薇拉手辦。”
糜稽：……雖然但是，為什麼是艾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