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卡娜莉亞送走給梧桐看診的家庭醫生，回到梧桐的房間對他說：“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問題，醫生說只是食物過敏，他還建議梧桐先生康復之後去做個全面的過敏源檢查，以防下次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躺在床上的梧桐渾身無力，渙散的目光盯着天花板，說：“普通醫院的過敏源檢查是沒用的。”被投放在庭院沼澤里的毒蛙學名叫做庫魯西蛙，毒性很強的同時還是世界級保護動物，一般情況下哪有人會吃這個。

“……也是呢，畢竟那種東西不太會有人吃吧？”卡娜莉亞想了想也覺得哭笑不得，“既然如此，梧桐先生還是好好休息吧。醫生說這段時間您需要多攝入牛奶，加速身體對過敏物質的排出。”

卡娜莉亞走出房間，準備從冰箱裏給梧桐拿一些牛奶送進房間。這時另一位管家叫住了卡娜莉亞，說：“夫人與兩位少爺要和那家奇怪的人一起出去購物，還讓我們準備轎車！卡娜莉亞，你現在騰得出手來嗎？”

“沒問題。”卡娜莉亞將手上的牛奶遞給那位管家，“請幫我將這個送到梧桐先生的房間裏去。”

雖然卡娜莉亞年紀很小，但她進入揍敵客家工作后一直被梧桐帶在身邊，是心照不宣的接班弟子。因此卡娜莉亞在管家的行列中擁有特別的地位，梧桐因事無法執行的一些命令大家都默認順位交給卡娜莉亞。

卡娜莉亞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錶后，便從車庫裏挑選了一輛內部空間較大的轎車開往主宅。

從管家室開車到主宅需要一段時間，揍敵客家族的成員和亞當斯家族的成員們便在等待間隙做自己的事情，比如糜稽就在極力央求母親將自己從出行人員的名單中劃去。

“我不要去啦，媽媽——”糜稽說，“我一點也不想出門，尤其是出門去逛喪葬用品店就更不想了！”

基裘冷酷地拒絕了他的請求：“不行喲，糜稽。對面可帶着三個孩子呢，你想讓媽媽在氣勢上輸給其他人嗎？要不是伊爾迷不在這裏，媽媽一定會把你們三個都帶過去的。”她彎下腰，將糜稽完全籠罩自自己的陰影中。

到底是在流星街稱霸一方的強者，基裘認真地想要威嚇什麼人的時候，身上傳來的壓迫感會非常嚇人。和她說話的糜稽都感覺自己有點喘不過氣來了，想來這件事沒有任何迴轉餘地。

“明白媽媽的意思了嗎，糜稽。”基裘直起身體說，“好了，現在快點查一查山腳下有什麼服裝店和喪葬用品店吧，卡娜莉亞很快就會開着車過來了。”

糜稽只好不情不願地取出便攜電腦，通過衛星定位到枯枯戮山下面的城鎮。他對單子產品向來很拿手，沒一會兒就調出了城鎮地圖並找到了幾家喪葬用品店。

羅萊蕾在他旁邊看着，說：“你手裏的小黑盒子很厲害呢，它能像我的水晶球一樣看到很多東西。”

“你這傢伙不會連電腦都不知道吧。”剛剛被基裘威脅過的糜稽很沒好氣，“我的電腦可不是隨便什麼東西都能拿來比的。”

羅萊蕾也很認真地說：“我的水晶球也不是隨便什麼東西都能比的，它是某位探險家冒死從魔王的寶藏中取出來的東西，在世間輾轉三百年後來到了亞當斯家，又過了兩百年傳到我的手裏。如果使用者法力足夠高強，就能從那裏面得到一切事物的答案——占卜可比什麼所謂的科技產品靈驗多了。”

“哈——？”作為阿宅還是技術宅的糜稽覺得她的話很冒犯，“那種土著人拿骨頭圍着火堆跳舞的技術哪裏厲害了！電子科技才是世界發展的真正趨勢！”

“那種小小的黑盒子我只要摸一下就會報廢。”唯心主義者羅萊蕾與他的觀點產生了激烈的碰撞。

星期三正拿着手機和喬爾發送這一次的謀殺通牒，她沉浸在與心上人上演追逃遊戲的絕妙快樂中，剛打完最後一個字就聽見耳畔傳來一記伴隨着焦糊味的爆炸與糜稽的尖叫。

“你做了什麼？！我的電腦！！”糜稽抱着桌上的那堆鐵渣快哭出來了，“我還有很多東西沒來得及備份，我120G的里|番啊——”

羅萊蕾收回手：“是你自己說要驗證我的能力的，現在哭哭啼啼可不像話。”

“羅萊蕾。”星期三走向妹妹，“你把糜稽惹哭了。”

“是的。”羅萊蕾看向自己的姐姐，現在她正處於後者的陰影之下。

糜稽看見星期三這副架勢，立刻多了不少底氣，指着羅萊蕾說：“你的姐姐要來懲罰你了！”

結果星期三說：“做得很好，羅萊蕾。讓他更多地體會到尖叫與恐怖吧，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就該這樣互相折磨。”

糜稽：對這家人抱有期待的我真像個小丑。

事已至此，糜稽乾脆藉機擺爛：“電腦都被弄壞了，我就沒法喪葬用品店的定位了！”

“真是任性的小孩子，我三歲的弟弟布勃都比你成熟。”羅萊蕾從口袋裏取出了幾束風乾的草藥和奇形怪狀的石頭，“就讓我來占卜出它們的位置吧。”

糜稽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你、你在說什麼啊！連我都不敢直接說這種話……bo、boki什麼的。”

擺弄石頭的羅萊蕾很奇怪地看向他：“布勃是個很好的名字，就像帕斯利哥哥的名字一樣好聽。你難道體會不到這兩個名字蘊含的美好祝願和念誦時奇迹般的韻律嗎？”

想不到那個在他家樹下玩上吊遊戲的短髮大個是這個難以形容的名字，糜稽想。不對……這樣的名字誰都想不到吧？！

幾塊石頭被羅萊蕾壘成一列，隨後她又從幾束草藥里各取了一些擰成一股，最後將它們點燃，用草藥的灰燼在石頭周圍撒了一圈。雪白的煙霧環繞着羅萊蕾，她閉上眼睛一會兒后睜開：“有三家喪葬用品店，十七家服裝店，兩間停屍房；需要注意的是南面有一所教堂，西面有一家電影院，今天正午播放迪士尼電影。”

她取來一張紙，用不輸給打印機的速度與地圖般的精確畫下她剛才說的地方及所在的位置，然後交給莫緹西亞。

糜稽在一旁簡直看傻了，他不敢相信羅萊蕾只是像個騙錢的女巫一樣用草藥揮了揮就得到如此完善的情報，他剛才查到一半的資料和她說的也沒差多少。

是他的問題嗎？是他錯誤迷信了科學嗎？？他現在是不是該去學點神秘學知識？？？

脖子上掛着上吊繩的帕斯利說：“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妹妹，她出生的時候受魔鬼祝福，天生就法力高強，可不是誰都能像她一樣靠最簡單的占卜得到如此精確的結果。”

“而且男孩不能學魔法，這是弗朗普家族的規矩。”星期三說。

最後羅萊蕾走到他面前，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jealous？（嫉妒嗎？）”

“糜稽，卡娜莉亞的車已經到了。”這時基裘牽着奇犽說道，“我會讓下人去給你準備新的電腦，等你回來再自己擺弄吧。”

糜稽只好先放下這件事：“是，媽媽。”

卡娜莉亞其實很驚訝，不說鮮少出門的二少爺和除了任務幾乎不外出的夫人，連奇犽少爺這次都被一起帶出來了。幾乎沒有離開過揍敵客家的奇犽現在正趴在車窗上，用他形狀漂亮的藍色眼睛張望着外面的風景。

“啊……那邊圍了好多人，是出事故了嗎？”奇犽指着一處被撞開的護欄問。

那裏停了幾輛警車與救護車，山腰之下升騰起陣陣濃煙，還有醫護人員抬着擔架上來。

莫緹西亞看向自己的長子，眼神讚許：“這就要問我們可愛的帕斯利做了什麼了。”

“一點來自異國他鄉的熱情招呼。”戈梅斯和帕斯利擊了下掌。

基裘看着一閃而過的事故現場，腦中突然閃現了一段記憶——在某個黑暗的房間裏，牆角蜘蛛在網上窺視着屋子裏的人，被火苗咬住的雪白蠟燭滴下滾滾熱淚，冷卻后在銅燭台上厚厚地堆着，穿着黑色長裙的兩個女孩站在一起，對着以整個鎮子為原型的微縮盆景里施展魔法。

“現在，鎮子上來了一隻狼人，他會在月圓之夜咬斷所有過路人的脖子。”

“教堂的神父出現了，他會殺掉可憐的小狼崽，我們快點支援狼人！”

兩個女孩的容貌看不清楚，記憶里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濃濃的霧氣，隱隱約約能看見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屋子裏多年沒點燃的壁爐、缺了一隻腿的椅子、永遠指向十二點的掛鐘……這些記憶最後都慢慢淡去，不管怎麼努力回想都抓不住。

“你穿這件很好看，基裘。”莫緹西亞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拉出來。

基裘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她現在正穿着一件從模特身上扒下來的喪服：純黑色長裙，還有針腳細密的蕾絲袖子。活人穿喪服看上去有些奇怪，在她身上卻意外地合適。

而那個可憐的喪葬用品店老闆呢，他這輩子也沒見識過一大家子人走進店裏賣衣服，還要求當場試穿的情景，為要不要給精神病院打電話猶豫了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