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從消息發出去到現在,明暄每隔幾秒就要看一眼手機,既期待又害怕地等待着來自祁隨之的消息。
隨着時間的推移,心一點點地下墜。
遲遲沒有回應,看起來不是很妙。
直到靳亞提着給明暄打包回來的外賣回到宿舍時,微信的新消息提醒也沒有再彈出來。
這會兒明暄已經像個自閉小貓一樣把自己的腦袋完完整整地埋進了臂彎里。
“給你帶了一塊兒糯米糍還有一份桂花冰粉。”靳亞將包裹好的紙袋放在了明暄的桌上,“咋了你又?”
“沒怎麼。”明暄抬起頭,額頭和胳膊上都印出了一大片紅印,看起來有些滑稽,他耷拉着眉眼拆開紙袋,“謝了。”
明暄拿過手機,強迫自己忽視了置頂聊天自己的那句綠茶發言,點開靳亞的聊天框,把晚飯錢給他轉了過去。
明暄晚飯一向吃的不多,更何況是在燥熱的夏天,讓他吃一些冒熱氣兒的東西還不如給他一刀來的痛快。
靳亞知道他的事兒逼屬性,給他帶的都是明暄偏愛的食物。
涼的,甜口。
明暄拆開外賣包裝,看着冰涼的桂花冰粉,嘆氣。
怎麼是涼的,是不是在暗示他還沒開始的戀情就這麼涼了!
他又拆開糯米糍的包裝,看着裏面單個兒的孤零零的糯米糍,再次嘆氣。
怎麼就一個,是不是從旁敲擊他註定單身!
他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看着冰粉嘆兩口氣,看着糯米糍嘆兩口氣,撐着腦袋嘆兩口氣,拿起勺子嘆兩口氣。
活像個深閨怨婦。
靳亞覺得旁邊好像坐了個漏了氣兒的氣球。
“吃不吃啊你?”靳亞都無語了,“你又一個人琢磨啥呢?”
明暄沒有說話,把ipad立了起來,挑了個歌單隨機播放。
[感謝我不可以
住進你的眼睛
所以才能擁抱你的背影]*
悲情的歌傳入明暄耳中,配着凄涼的冰粉和單身的糯米糍。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瓊瑤劇里愛而不得的苦情角色。
深呼了一口氣,長嘆。
氣兒嘆到一半時,被靳亞拍在他後腦勺的一巴掌硬生生地打斷了。
“幹什麼幹什麼!”明暄吃痛,雙手捂住後腦勺回過頭看向靳亞。
靳亞一臉地無語:“你再嘆氣我要打電話讓何征問一下他媽今天是不是有夜騎出車禍的人了。”
“啊呸呸呸!”明暄沒好氣地看着他,“少說不吉利的話!”
“那你長吁短嘆的是要幹什麼,給我都整煩了。”
“哎。”明暄拿起糯米糍咬了一口,“我試探了一下他有沒有女朋友,他到現在都沒有回我。”
“ok,fine。”靳亞點頭,“我知道了,不用再說了,戀愛腦,嘲諷哥們沒追到的時候沒想到這一茬吧,該。”
明暄懶得和他拌嘴,頭一瞥耳機一戴,沉浸在了自己的悲傷情緒中。
明暄的低沉一直維持到了另外兩個室友回來。
何征和宋秉兼看着平時挺會鬧騰的明暄這麼安靜地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冒出了同一個想法——
小屁孩兒終於長大知道安靜了。
明暄洗完澡躺上床,嘆氣,翻身,掀過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蒙了進去。
“你身上有蟲是吧?”何征正在和女朋友聊天,聽着旁邊的人翻身帶着這質量一般的宿舍床吱吱呀呀地叫,忍不住開口。
明暄的聲音沉悶:“有對象的人別跟我說話。”
何征:?
“叮”
薄被子矇著腦袋,手機的亮光打在明暄臉上。
【祁隨之:應該不會】
完了,證實了。
明暄沉默地閉上了眼。
“叮”
手機在手心又震動了一下,明暄眯着眼,不太敢瞧。
他深呼了一口氣,認命地看向了屏幕。
【祁隨之:畢竟我還不知道他是誰】
畢竟我還不知道他是誰。
還不知道。
他是誰。
什麼意思,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是誰?
難道……
這不就是沒有嗎!!
好你個祁隨之!!
明暄說不太上來看到這一條消息時的感受,只知道他猛地掀開被子站了起來,“哐”地一聲,腦袋磕到了房頂上。
聲音又大又悶,撞得不輕,手機啪嗒一下跌落在腳邊,落在柔軟的薄被上。
“哎喲卧槽?”何征坐起身子,像看馬戲團表演一樣看着明暄,“大晚上整什麼行為藝術?”
明暄揉着腦袋痛苦地蹲在了床上。
這顆頭,晚上被靳亞拍了一巴掌,深夜又撞上了天花板,很難說不是一顆命途多舛的頭。
他抱着腦袋,挪了挪位置,面對着何征搖了搖頭,委屈地開口:“疼死了……”
在黑夜裏,落在被子上手機屏幕的亮光灑出去,照亮了小半個天花板。
微信提醒音在寂靜深夜裏格外明顯,明暄一手揉着腦袋,一手摸回手機,摳下一旁的靜音鍵。
【祁隨之:明天你有空嗎?】
明暄瞪大了眼睛,來來回回點進聊天框,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卧槽!!”
也不管被天花板磕疼了的腦袋,他就着手機屏幕的光線,穿着睡衣從床上爬了下來,在不太空曠的宿舍裏手舞足蹈。
目睹全程的何征喃喃自語:“我操……瘋了啊?”
“明暄。”靳亞帶着睡意的聲音響起,“我剛睡着,你別逼我現在下來把你揍一頓。”
明暄這會兒心情大好,他眨巴着眼睛去扒拉靳亞的床沿,踮着腳扯他的頭髮:“我開心了!想下樓跑兩圈!!”
靳亞忍無可忍地拍開他的手:“大半夜跑個屁,你從六樓跳下去跑嗎你!”
“別吵了……困……”宋秉兼明顯還沒睡醒。
明暄“嘖”了一聲,跑圈兒夢破碎。
但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他就像像素遊戲裏的小人,一通闖關后血量岌岌可危,而祁隨之的一句話,就像遊戲裏的小愛心,只要一看見,立馬滿血復活。
手機再一次震動,這一次發過來的是一個語音條。
他拿着手機走進陽台,關上了門。
“有空的話,明天見一面嗎,有東西給你。”
祁隨之的聲音不大,帶着點兒呼吸的氣音。
月華如練,替身邊的少年,輕輕在他心尖撩了一下。
【明暄:有的!】
明暄露出笑,翻開了自己的課表。
看着滿滿一天的課,明暄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除了飯點,他有個鎚子的空。
等等,飯點!
飯點……
【明暄:明天下午下課我去找你?】
【明暄:剛好我還沒吃過T大的食堂呢】
【祁隨之:行啊,請你嘗嘗】
【祁隨之: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晚安】
【明暄:晚安】
好似味蕾復蘇,晚上食不知味的甜糯米糍和桂花冰粉的味道甜滋滋的,蔓進心間。
明暄又一次點開了那條語音播放。
一次又一次。
語音條,進收藏夾吧你!
·
明暄提前一刻鐘從教室偷偷溜了出去,弓着腰低着頭,像做賊一樣。
走到後門時還踢到門檻兒往前栽了好大一步,多虧他平衡還行才沒有臉着地。
但還是丟人。
不過無所謂,即將和祁隨之見面的歡呼雀躍湧上心頭,下樓的時候明暄甚至蹦躂了起來。
【明暄:我到啦!】
【祁隨之:我還沒下課,你等我一會兒?】
【明暄:可以啊,那我在門口等你】
沒一會兒,明暄的微信彈出了一條消息——
“祁隨之”邀請你進入位置共享。
【祁隨之:不介意的話來教學樓?我在三樓】
明暄當然不介意!
他揚着笑容點進位置共享,橫着手機,朝着祁隨之頭像的方向走。
位置共享的小頭像就像迷宮裏的小鋼珠,明暄在一點、一點地向他靠近。
等明暄找到這棟樓時,下課鈴響,在一群走出教學樓的人里,唯他一個逆着人群。
大學生下課比誰都積極,明暄擠上三樓時,這層樓已經沒幾個人了。
明暄看着手機,他和祁隨之的頭像還差一小段。
往前走,直到兩個小頭像重疊在一起。
前面是個拐角,他鼓了鼓腮幫子,剛想轉過去,就聽見了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的聲音,還帶着點兒緊張的顫。
“祁隨之,我、我是英語系的……,我有話想對你說!”
明暄下意識地撤回了腳步,背靠在冰涼的牆壁上,不光明地聽着女孩兒的心聲吐露。
女孩兒估摸着實在緊張,磕磕巴巴地說了一大堆,結尾定在了那一句“我喜歡你,能不能跟我交往”上。
不知為何,明暄的心也跟着怦怦作響。
祁隨之的聲音禮貌中帶着疏離:“謝謝,但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明暄心下一悸。
“那、那……”女孩兒的聲音顫抖。
“抱歉,很謝謝你喜歡我。”祁隨之禮貌的拒絕。
腳步聲響起,估摸着是女孩兒離開了。
明暄靠在牆壁上,偏着頭看着玻璃窗外的校園景色,手機還亮着,位置共享里,兩個頭像疊在一起。
“藏什麼呢,看見你了。”祁隨之伸手在他的面前揮了揮。
明暄來時大起的心情在聽到祁隨之那句“沒有談戀愛的想法”后變得大落,他悻悻一笑沒有說話,跟着祁隨之一前一後地下了樓,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說話的。”明暄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沒關係。”祁隨之說,“我自己都很意外。”
“嗯?”明暄抬眼看他,“意外什麼?”
“意外會有人跟我說這些話。”祁隨之笑了笑,“還在今天。”
你好像認不清自己的魅力。
明暄心想。
“你真沒打算談戀愛嗎?”明暄狀似輕鬆地隨口一問。
祁隨之偏過頭看了明暄一眼,沒有回話。
T大的食堂有好幾層,一樓是平常的大鍋飯菜,二樓是一些粉面干鍋的小店,三樓則是可以點的小炒菜。
祁隨之帶着他上了三樓,點了幾個菜,拿着餐牌坐在了明暄的對面。
明暄一向情緒隨心,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
直到祁隨之將餐盤送回后,拿了一瓶酸奶回來。
“不談戀愛用來拒絕的話,不會讓女孩兒難堪。”祁隨之慢悠悠地將酸奶打開,放在明暄面前,“來的路上看到那個姑娘了,所以沒說。”
“你喝的那個草莓奶我沒看到有賣,只有酸奶。”
“啊,你其實不用跟我解釋的……”明暄接過酸奶,叼着吸管小聲地說。
“這樣嗎?我看你吃飯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祁隨之說,“我以為你在等我解釋。”
被戳中了心事,明暄耳根泛起緋紅,順着鎖骨藏進衣領。
他輕咳了兩聲,趕忙轉移話題。
“對了,你今天突然說要見一面是有什麼事兒嗎?”
祁隨之伸了伸腿,從口袋裏翻出了一個錢包遞給了明暄。
是上一次他乖乖給小混混的那個。
“數數錢有沒有少。”祁隨之說,“不過你另一個包里的東西都被弄壞了,包也髒了,被我帶回去洗了,還沒幹。”
明暄接過錢包,微微張着嘴,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你去找他們了嗎?你沒事兒吧?他們沒動手吧?”
“吃飯的時候碰巧看到了而已。”祁隨之說,“況且我和朋友一起的,就算動手他們應該也打不過吧。”
明暄很輕地打開錢包,七張一百的人民幣疊成一疊,排在裏面。
食堂嘈雜喧囂聲不再入耳。
周遭彷彿全都為他安靜下來,無聲地催着他——
你聽,是誰的心跳那麼快、那麼急。
明明是白日裏,明暄卻忽然聽見了蟬鳴的聲音從心底生出,竭盡全力地擁抱着這一瞬間的心動。
恰值芒種,少年在最適宜的季節里,再一次、再一次對着眼前人心動不已。
他抬眼看着祁隨之。
“錢都沒動啊?”
“嗯。”祁隨之點頭,“沒來得及吧應該。”
“祁隨之。”明暄看向他的眼神溫柔地彷彿能掐出水,“你怎麼這麼好啊?”
“我這叫學雷鋒做好事,見義勇為。”祁隨之笑着開口。
明暄沒再說話,只是一直看着他。
他並不缺這幾百塊錢,也不在乎這一個錢包。
他也沒告訴祁隨之,其實他包里的七百塊錢,並不是七張一百。
而是五張一百、三張五十、兩張二十和一張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