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文明

“這次一去，就不回來了？”關山拉動電子香煙的啟動部件，濃烈的米酒香氣迅速在口鼻間揮散開來。

如同某種特製的軍用毒氣炸彈，只不過毒氣致命，而合成氣體只會短暫麻痹人的神經。

“多半是。”

陸東鳴仰望天空，目光銳利，彷彿能穿破雄厚雲層與蒼茫黑暗，直接看見那片被戰鬥星艦層層環護的宇宙空間。

他轉頭看向關山，眼神中已然失去了短暫的熱光，變回了往日的陰鬱和空虛，慢慢說道：

“共同體已經派遣第五集團軍前來增援，半個月後抵達希爾斯雲，但是來不及，我們必須做為斥候小隊先去奧爾特雲外層。”

“糟糕的時代。”

關山揮散繚繞周身的白色酒氣，此刻在希爾斯雲張騫基地駐紮的他即將送別老友遠赴戰場。

陸東鳴再次望向將太陽系完全包裹的天體雲層。

半個月前，共同體執政總理親自召開新聞發佈會告知了全太陽系人民面對的種族危機，自此全系進入完全戰備狀態。

這不是一場民族對民族的戰爭，這是文明之間的戰爭，但種族的危機從未動搖他們的信念，人類文明遠比歷史課本本身更加深厚悠長。

即便哪一天她即將死去，也應該是死的轟轟烈烈，而不是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倘若是從前，人們往往會對那些可笑的末日幻象嗤之以鼻，但是人類剛經歷過災變時代，那是真正的末日。

在文明即將熄滅的消息傳來之後，人們先是絕望，但從未迷惘，最後是思索，思索如何再一次走出末日。

中央政府很快做出了諸多決策，並在之後半年間初步實行。

第一，建立一支以奧爾特星云為停泊站點的環地太空艦隊，以在系外空間的太空戰爭中取得優勢。

該決策由太空軍總司令張青雲直接負責，總局與各區政府將在星艦的建造上提供技術支持。

在奧爾特星雲“張騫”基地展開對地外文明太空戰略的研究及演練。

同時，為對抗拿破崙文明，總局還將在基站成立專門研究組，該組會聚齊當下地球最為聰明的大腦，除去理工科領域之外，還有幾名哲學家和科幻作家，他們所要做的事情，即是不留任何餘力地解析未知文明的本質，該組的一切研究成果都將被直接送往太空軍總部，以供有關部門合理安排下一步的戰略部署。

第二，最大化利用全太陽系資源，在世界各地建造超級防禦城站，當系外空間戰事不利時，城站將成為一座與地球渾然一體的戰爭堡壘，最大程度地延續人類文明的抵抗時間。

即使這樣做本質上毫無意義，即使這樣做遠不如火種方案更能挽救人類文明。

“那我只能祝你好運了，東鳴。”

關山關上了電子煙，深深呼吸基地寒流之間的冰冷空氣，這也許是他和陸東鳴最後一次呼吸地表以上的新鮮空氣。

陸東鳴是這隻斥候艦隊的一級指揮官，這樣的赴死行動卻是他主動報名。

“我們都會死，但我相信我們死不掉”

陸東鳴久違的露出了微笑，雖然笑得很僵硬，卻暗含着某種力量，如鐵一般的力量。

這個時代，“星艦”正式登上戰爭舞台。在曾經維持千年的災難中，做為武器的星艦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

星艦非常大，而且皮薄。為了保證遠航中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和燃料存量，星艦自然是越大越好。

皮薄是因為自古以來戰爭中的攻擊力就遠超過防禦力，況且宇宙中的惡劣環境會更加加劇這一點，因此加固防禦沒有意義，主要手段是躲。

“長官，我們該走了！”

艦隊護衛人員在遠處高喊道。巨大的流線式球翼空機在低空懸浮，太空軍的黑色齒輪星徽在其表面烙刻，於黑暗間流動着銀輝光澤。

艦隊中所有艦體星艦搭載着光束武器器及粒子束武器，質量分佈嚴格均勻且球狀對稱，依靠精確的矢量噴口隨時調整姿態。

陸東鳴看着這樣的鐵皮疙瘩，以前的古人可造不出來這些，李清都在面對這些龐大的玩具估計會驚掉下巴。

但這些對待早就摸透了光子特性的拿破崙人，可就會顯得有些相形見絀。

“那麼就此別過了。”

“就此別過。”

兩人沒有握手，也沒有擁抱，但卻都能感受到彼此熾熱的情感。

待空機遠去，關山將電子煙扔進雪地，轉身步入巴別塔城站那涵蓋住所有視野的高大門扉。

這艦隊群在張騫基地中保養的很好，陸東鳴小跑走向那許多龐然大物組成的戰鬥群中最大最亮的那一艘星艦。

電梯門開，陸東鳴進入氣閘艙，艙門關閉，充氣，內艙門打開，他終於進入了戰鬥群首艦，這他無數次日夜工作的地方。

“各艦各部門檢查武器搭載情況，迅速彙報！整頓物資！”

他的聲音通過電磁波傳向所有斥候艦隊星艦中，此一去有進無退，此一去有死無生。

“離子炮裝填完畢！”

“渦輪激光炮裝填完畢！”

“質子魚雷裝填完畢！”

“震蕩導彈裝填完畢！”

……

“定位着陸點宇宙坐標！”

“十五位三進制宇宙標準定位坐標為【101112102221101】、【12222001211102】、【111000101010122】！”

“死戰不退！出發！”

無數大大小小的星艦逐一點火，電磁輻射量子發動機的尾焰逐漸點亮，好像在奧爾特雲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帶着全人類的希望、各種各樣的設備，他進入中央指揮室。漆黑的夜空中驟然出現了一枚太陽，然後很快遠去。

陸東鳴想起了歷史紀錄片中古老的人類還在地球上時，載人航天的火箭發射成功後人們歡呼雀躍，激動到抱在一起的場景，而如今只有基地地面上被驚醒的人心懷敬意地目送他們赴死。

奧爾特星雲很大，邊緣與阿爾法星系比鄰，那是他們的戰場。這趟旅程很遠，他需要到差不多兩光年外的β-53行星上。

核聚變供能的技術太老了，所以飛船大多裝載光動力模塊，即使如此最終速度也只能勉強達到0.5倍光速，他需要在飛船上度過將近三年的時間，在冬眠系統里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