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被賣了
?()男人的身材非常消瘦,他垂着頭,背弓得很深,雙手無力的下垂,雙膝不自然地向內側彎曲,小腿外趴,用標準的少女內八步子,跌跌撞撞地向我們走來。如果不是在這種yīn森的環境下,我一定是要狠狠嘲笑他一番的,但此時此刻,我只覺得對面行來的人無比詭異。
他艱難地向前挪動着步子,扭曲的關節幾乎無法支撐他東倒西歪的上半身。就在我以為他終於要倒下的時候,那幾乎要貼到胸口的臉緩慢地抬起來了。
那是一張少年的臉孔,我估摸着他的年紀大約與林非墨相仿,極有可能是她青梅竹馬的玩伴。也難怪在聽到栓子的聲音時,林非墨的反應如此衝動。
栓子的雙眼大睜,眼珠子幾乎yù從眼眶中擠出來,周圍樹枝的藍光倒映在他的眼球上,就像是在他的眼神中加入了某種佐料,顯得異常晶亮。
"栓……栓子。"
林非墨的雙唇顫抖得及其厲害,連發出的聲音也連帶着顫音。
少年聞聲瞪着的眼珠遲緩地轉了一圈,最終鎖定在林非墨身上。他半張着嘴,喉嚨里發出"赫赫"之聲,口中不停溢出的暗紅sè液體阻礙了他的發音。
"庫……周……"
栓子努力發出兩個模糊的音節,整個人向前猛衝了幾步。他這一動來得太過突然,驚得我們三人連退了好幾步,jǐng惕地看着他曲張的手奮力向我們伸過來,突然眼裏的神sè徒然黯了下去,頭顱也再一次垂到胸前,喉嚨里更多的猩紅sè液體淋漓而下,洗得前襟像是掛了一條又長又粗的舌頭。
我覺得他似乎是終於斷氣了,但他的身體卻以奇異的站姿屹立不倒,像是瞬間凝固住了似的。
"小子,你過去看看。"閻伯說著,拿他那根比人還高的木杖捅了捅我。
"我不!"
我剛想發表否定意見,就覺得后腰一沉,下一秒人便向著栓子撲了過去。這粗魯的老侏儒居然就這樣把我踢出去了,好在我及時調整重心,不然非得撞到栓子的頭頂心。
栓子垂頭站着,像座靜默的雕塑,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他身上瀰漫開來。我呼吸一滯,咽了口唾沫,手指顫顫巍巍地向栓子的人中探去。腦中反覆浮現栓子突然張口咬住我手指的情形,這讓我越發忐忑起來。
手指終於觸到他的鼻底,那裏雖然還存有餘溫,但此時已經沒有氣息從他的鼻孔里呼出了。意識到這一點,我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死了。"我說。
然後讓我背脊發怵的事發生了,只覺得肩膀上"啪"的一聲,一隻手掌軟軟地搭了上來。
媽的!還沒涼透就詐屍?
驚懼還來不及在臉上蔓延開來,我就看到栓子的袖子鼓動了一下,他腋下的衣服已經破了個大窟窿,灰白的藤蔓刺入他的身體,藤蔓的另一頭盤根錯節的連接着門內的黑暗,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隱在如墨汁一樣的空氣中,窺視着門外的一切。我終於明白,這個栓子為什麼死了卻還能屹立不倒了。
那些眼睛的主人,留意到我正面無人sè地注視着他們,齊齊發出又尖又細的笑聲,如同地獄傳來的惡魔的嘲笑。
"快跑!"我聲嘶力竭的大吼道,轉身就向反方向逃竄。
同時身後傳來一聲巨響,門內數十隻樹魔集體衝破門扉追了出來。
閻伯和林非墨終於看清那如同cháo水般湧來的蒼白頭顱后,同時怪叫一聲,瘋狂逃竄起來。閻伯兩條小短腿擺起來就像一道風火輪,"呲溜"一下就攜着林非墨躥出老遠。
我心中咯噔一下,這回要命,本來還指望那小老頭能抵擋一陣子,眼下丫跑得比兔子還快。
"死老頭!你不是說再來十七八個都搞得定嗎?跑什麼?"我氣急敗壞的嚷着,眼看這斯帶着林非墨越跑越遠。
"你懂個毛毛!"閻伯頭也不回,"老子這是保存實力,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騰飛你快點!"林非墨焦急的聲音傳來,驚懼的目光落在我的背後,腳下步伐又加快不少。
我忍不住向後撇了一眼。成群的樹魔將頭顱依託在鬱鬱蔥蔥的藤蔓枝條內,如洪水般劈頭蓋臉的涌過來。這要是被它們逮到,眨眼間就能把我吸成臘肉,為後來者充當儲備糧。想到這裏我腦門上立刻掛滿了冷汗,雙腿立馬像上了發條般猛搗。
一邊豁出xìng命地狂奔,一邊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膛里急速鼓動,大有從喉嚨里躍出的趨勢。當然此時此刻,我也顧不了這許多,只知道要離後面那些會動的植物越遠越好。
"快進耳室!"
抬頭一看,林非墨閃身進了方才我們察看過的房間,將門片半關招呼我。我眼睛一亮,心說:剛才那些樹魔是因為林非墨拔掉了栓門的鐵器,所以它們才會傾巢而出的,可見這些門是抵擋得住它們的。先躲進去,再想結局對策。
我這邊算盤打得噼啪亂響,前方閻伯把林非墨往裏一推,乾淨利落地把兩扇石門合上了。
眼看我快到門前了,那兩扇門依然像蚌殼似的緊緊咬在一起。
我急得額角青筋直跳,大吼一聲:"哇擦!快給我開門!"
"對不住了,小子!我們仨全躲這裏面,就真全得在裏面等死了,不如你發揚發揚風格,把那群腌蘿蔔全引走,待來rì有緣再見,老閻必湧泉相報!"
老頭子殺雞般的喊聲從門縫裏飄出,每說一句我的心就涼一大截。
"報你媽蛋!"我怒罵道。
湧泉相報?命都沒了,要你的報有毛線用啊?我在內心把那冷血老頭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與他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但身後的諸多"追求者"們容不得我有半點大意。
我一邊狂奔一邊小心地確認方向,以免進入死胡同。整個地宮充滿了樹魔們柔軟而yīn冷打的笑聲,彷彿光是這桀桀怪笑就能將人的靈魂吞噬乾淨。水蛇一樣的yīn影倒映在周圍的石壁上,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把我纏進去。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嚇得我本就緊張的神經險些綳斷。轉頭一看,原來是小白,它被一條小指粗細的藤蔓纏住,正拚命掙扎着想要逃走。
這個瞬間,我感到鼻子一陣發酸,生死關頭,竟只有這柔弱的小動物陪在我身邊。人類居然還不如一隻動物來得有人味?
我一咬牙,劈手把小白從樹魔的觸鬚中奪回來,往懷裏一揣。心想:小爺我可不像那沒人xìng的閻老頭!
孰料才一晃神的功夫,那枝被我扯斷的觸鬚,帶着大部隊捲土重來,眨眼就到了我臉頰邊。灰白的觸手從背後包抄上來,像是無數骷髏的手掌,要把我拖入無邊地獄。
這時候,我再也無法抑制內心對樹魔的害怕,以及對死亡的恐懼。佛祖啊!上帝啊!不管是誰,快來救救我!
終於,背後一股大力襲來帶着我向後倒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被昏暗的光映成幽藍sè的壁磚,如枯骨般張牙舞爪的漫天樹影,深刻地倒映在我眼中。這大概就是我在這人世間看到的最後景**?我的心跳經過劇烈的搏動后,逐漸趨於平靜。
當我以為我的生命將由此終結之時,不知從哪躥出一條人影,流星一樣向我飛來,直把我撞得眼冒金星。撞擊后,迎來的是無盡的翻滾,我的背壓過無數扭動的藤條,堅硬的地磚像是按摩器似的反覆摩擦着我的背脊,磕得生疼。
這又是怎麼回事?我的腦子又開始高速運轉起來。莫非是我的祈禱被上天感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