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背後眼

已是黃昏時分，天邊高懸着一抹紅霞。

經歷了三十多分鐘的漫長路途，元貳和褚博延終於來到貧民區邊緣的一座老舊樓閣門前，

閣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木質的結構與周圍的混凝土樓房顯得格格不入，破爛牌匾上刻着四個大字——橫度旅舍。

這棟古風味十足的閣樓並非是一處擁有厚重歷史的名勝古迹，恰恰相反，它其實是一個落後，迂腐，需要被拆除的老舊建築，只是它身處毫無油水可撈的貧民區，才僥倖躲過一劫。

褚博延望着眼前的旅舍，嘴裏不住贊贊稱奇：“說真的，元貳，每次看到這棟樓我都覺得很離譜，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住在這裏面！真心推薦你換個公寓，東區那邊有幾棟就不錯，配套良好，有公園百貨大樓，而且離公司還近……”

再過個兩百年這樓就成古董了，到時候你想住進去都沒門！不過……

元貳打量着立柱上蟲蝕的痕迹，內心不免有些憂慮，

不過這破樓撐不撐得到兩百年以後還是個問題，褚博延說的有道理，我得趕緊再找一個公寓！

他踏過門檻，走進閣樓內，旅舍是由酒樓改成的，第一層是寬敞的大堂，頭頂粗壯橫樑上掛着幾盞昏暗油燈，長桌橫椅都帶有一種時代的韻味。

一時間，元貳還以為自己走進了某個古裝劇的片場。

連個煤氣燈都沒有，不用說，‘我’住這裏的原因肯定是因為便宜！

“我記得你就住在二樓靠右邊的正數第三個房間，門上好像掛着甲叄號牌。”褚博延從記憶里搜刮出元貳房間的大致位置，提醒道。

此時坐在大堂里的一個女人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她長着尖尖的下巴和細長的眼睛，臉上塗著白膩的粉，面容刻薄而凶戾，給人第一印象便是‘不好惹’。

女人看見了元貳，頓時叉腰起身，用尖細的嗓音喊道：“元貳啊元貳，幾天沒見，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哩！今天回來的正好，趕快把下半個月的房租交上來！”

不等元貳發話，褚博延便走上前：“多少？我替他交了。”

女人上下打量他幾眼，而後伸出手：“一元三角。”

褚博延從夾帶里掏出一張黃色鈔票和三塊銅幣，剛遞出去，便被女人劈手奪走，他不禁嘴角抽搐，無奈回頭對元貳說道：“我真誠的建議你換個公寓，東區那邊最貴的也才五元每月！”

女人一邊美滋滋的數着錢，一邊嚷嚷道：“事先說好，你要搬走的話，房租我可不退啊。”

房租不退……元貳頓時警醒起來，眉頭一皺：“到時候再說吧，我先上樓了！下次發薪水的時候把錢還你，多謝了，博延！”

“我比你大，叫我褚哥！”

“……行，多謝，褚哥！”

褚博延咧嘴一笑，顯露在外的兩排牙齒亮晶晶的，格外顯眼。

…………

元貳與褚博延分別後，上樓找到了自己的甲叄號房，這是一間不算小的房間，在客廳中間用屏風做隔斷，分成了左右兩間小房，各有一張床和一張書桌。

元貳走進門，熟練的一屁股坐在了左邊的小床上。

原來‘我’就住這兒，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簡陋。

元貳又站起身在房間內來回走動，細緻的觀察着四周，很快他便在自己的書桌上發現了一張信紙，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着一句話，

‘元貳，這周我在學校住，不回來了，錢就放在你床下。

’

敢直呼兄長大名，她這是跟我關係好呢？還是不好呢？

元貳知道紙片是妹妹給他留下的，一時間，內心有些糾結，又有些慶幸。

他翻到紙片背面，想要看看有沒有其他話語，然而下一秒，他愣住了。

背面也有一句話，但顯然不是那行熟悉的娟秀字跡，而是一行筆挺古板，命令文書般嚴肅的文字。

‘明日中午十二點后，離開黑衣人安保公司至少三公里，我會去找你。’

望着手中的紙片，元貳雙眼微眯，他在回頭確認門外沒有其他人後，將紙片放在手心揉搓成團，面無表情的吞入腹中。

隨後他從衣服口袋裏掏出銀幣，在心中默念‘寫下這行字的人來自深淵教派？’，屈起大拇指輕輕一彈，銀幣拋起又落下，萬樂大帝那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他面前。

元貳深吸一口氣，而後接連三次拋起銀幣，然而三次占卜的結果如出一轍。

永遠是人面朝上！

永遠是肯定答案！

這是來自深淵的命令！

元貳握緊銀幣，在心中默念一聲‘查看面板’，光幕立即出現在面前，他盯着身份一欄中的‘間諜’二字出神。

這兩天過得實在是太順利了，順利的活了下來，順利的讓人以為他失憶，順利的掌握了預言家技能，順利到他都快忘記自己是個卧底了。

還TM是邪教組織的卧底！

回想起紙條上的字跡和自己的真實身份，元貳不禁有些心驚肉跳，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思索如何應對明天深淵的接頭。

不去是絕對不行的，深淵是一個延綿數百年的大組織，有一萬種方法報復他這種小癟三，背叛的結果他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

想到這兒，元貳再次拋起了銀幣，手中的人像面印證了他的猜測。

若是他不去，結局將會非常‘美好’。

但去了又要如何應對深淵的來者？

繼續裝失憶？

這好像也無可厚非，原主本就是個普通人，哪怕加入了深淵他也還是個普通人，至少元貳是沒有發現自己身上有深淵留下的後手……

不對，這也不一定！

深淵如果不認為原主能成功加入第九科，又怎麼會陪他演一出‘捨身護主’的戲碼，以換取宮馬的信任，而且在這出戲裏還搭上了兩位信徒和一張污穢符籙？

再怎麼說，兩條人命和一件超凡事物的價值，總比他一個普通人要大！

所以原主一定是存在有某種‘投資’價值，深淵才敢把價碼押在他身上，深淵篤定他一定能加入第九科！

而且深淵也一定會有完善的方案，應對他加入第九科后出現的各種情況。

失憶，瘋狂，暴露…乃至背叛！

元貳一邊思考，一邊下意識的拋擲着銀幣，待他回過神來時，只看到躺在手心裏的銀幣的人像面，他微不可聞的一皺眉，在心中默念，

‘我身上有深淵留下的後手？’

銀幣於半空中翻飛不定，還沒等它落下來，元貳就迫不及待的揮手，將它牢牢抓住，而後緩緩攤開手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的結果竟然為數字面朝上。

難道是因為占卜的存在位格過高？

元貳本就緊張的心緒，更是因為這則猜測覆上一層厚重的陰霾，他接連佔卜數次，然而同一個問題所得到的結果卻並不唯一，手心上的銀幣時正時反，顯而易見，占卜被干擾了。

面對這種情況，他不免有些無奈，若是深淵把應對原主的後手用在他身上，要如何應對？

思來想去元貳都沒能找到一個很好的應對方法，畢竟他才剛剛接觸到超凡知識一天，能熟練運用靈視和錢幣占卜都算他天才了。

可就算他再怎麼天才，也只是個初窺門徑的小萌新，都還沒來得及發育，五十級大佬就已經打上門來了，

要不明天找隊長明裡暗裏詢問一下？

這跟自爆有什麼區別！

元貳拿起書桌上的小鏡子，雙目無神的盯着鏡面里的自己，每當他陷入一些無解的難題時，便會不自覺的對着鏡子發獃。

尤其在寫數學作業的時候，鏡子就沒放下去過。

只不過現在這種近乎無解的情況，比元貳寫過數學試卷上最難的22題還要難上千百倍。

元貳一邊注視着鏡子裏的面容，一邊神遊天外努力思考如何化解困局，

可當他面對鏡子時，看着看着，內心突兀升起一種不協調，彆扭的感覺，越看鏡子裏的自己越覺得不順眼。

這是怎麼回事？

元貳連忙收束心神，下意識警惕起來，緊接着，熟悉的感覺在下一刻佔據了他的心神。

這一次卻並不是一副模糊的畫面出現在眼前，而是某種細微嘶啞，彷彿鬼魂的尖聲嘶吼在他的耳邊回蕩，

“鏡子~~眼~~鏡子~~注視~~”

囈語聲漸漸消失，回過神來的元貳與鏡中男人的對視，霎時間，腦海里無數念頭湧現，

靈境在向我揭示某種真相！

是什麼！

鏡子，眼睛，注視……

幾個顯而易見的詞彙串聯在一起，讓元貳內心不禁浮現出一則可怕的猜想。

有人在監視他！

要如何證明？

靈視！

對，靈視可能有用！

元貳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面部表情一直維持着先前的獃滯，整個人彷彿仍然沉浸在思考中，只有眼眸里時不時閃爍一抹光華。

元貳在腦海中迅速畫出藍精靈的模樣，因為精神過於集中，他甚至只用了十多秒，便順利完成這一步驟，成功開啟靈視。

而後他緩緩將目光焦點轉向鏡中的自己，正好與鏡子裏的一雙冷漠無情，沒有瞳孔，用白藍線條勾勒出的虛幻眼眸對視。

這雙懸浮在虛空中的詭異眼睛，正在元貳背後，靜悄悄的注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