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別再死了
無論是怎樣的絕境,只要不到最後一刻,北川柊都不會放棄。
在看到信號屏蔽器碎裂的同時,北川柊一拳打破了包裹着各種管道的裝修材料,迅速將身上的鉤索固定在管道上,躍出窗戶,同時用硬幣打碎15層的落地窗。
這一套破窗闖空門的活兒,他幹得是越來越熟練了。
從聲音判斷,諸伏景光正在向著窗口相反的方位跑過去,但是炸彈威力如果足夠大,很難說景光到底是不是還會受傷。
他進入15層去找景光再帶對方離開已經來不及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100點滿點的力量加持下,用盡全力把炸-彈扔到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地方去。
希望那玩意兒上沒裝水銀桿兒。
還剩10秒。
運氣不錯,炸-彈沒炸,而且正在以他能夠達到的最大速度脫手而出,以他大腦中瞬間計算出的最好角度向斜上方飛出去。
還剩8秒。
北川柊順着諸伏景光跑動的方向全速衝過去,並在心中默數秒數。
還剩1秒。
北川柊尋找到前方最近的緩衝目標——牆角的一張沙發,向著跑在自己前面的諸伏景光撲過去。
飛在半空中的時候,他還能看到景光在察覺身後有人之後微微回了一點頭,用餘光看向了他,眼睛瞪得幾乎變成了正圓形。
變成了真正的貓眼了呢,Hiro。北川柊想。
還剩0秒。
北川柊抱着諸伏景光一起落入柔軟的沙發。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樓板的震動讓北川柊一瞬間彷彿又看到了那些曾經的周目。
類似於今天這樣,他與那五個人中生死一線的場景,多得都快數不過來了。
那些相似的場景如同縹緲的煙霧一般,形成層層疊疊的幻影,一點點籠罩下來。
他的身體好像極度地冰冷,以至於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在逐漸凍結的胸膛里艱難地掙扎,又好像極度地灼熱,連皮膚都要被燒成焦炭。
氧氣也被無窮無盡的火焰燃燒殆盡。
哪怕他極力地喘息着,肺部發出風箱般的嘶鳴,卻還是無法呼吸。
這些也確實是他曾經經歷過的感受。
他是最了解死亡所帶來的痛苦的人,所以他不忍心讓他們一遍遍經歷,哪怕下一個周目裏面,他們就不會記得了。
可他實在太笨了,即便穿越過九個世界,重來了一次又一次,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以同樣的原因死去。
如果系統沒有選擇他,而是選擇了那五個人里的任何一個,應該早就把所有人都救下來了吧。
不對,應該說,如果不是他自己不知好歹地湊上去,他們也不會因為他的牽連,被命運逼入必死的結局。
鮮紅的血液隨着壓抑到了極限的嗆咳噴濺而出。
到處都是血腥味。
這次是誰的血。
Hagi?
Zero?
班長?
Hiro?
還是笨蛋松田?
別再死了。
混蛋。
別再死了。
這是最後一次。
真的是最後一次。
因為他也快要撐不下去了。
“……ragi……Hiiragi,先別睡,我是景光,我馬上帶你離開這兒。Hiiragi,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耳邊的那道聲音終於徹底恢復了清晰。
先前逐漸變得昏暗的色塊又一點點恢復了明亮。
眼前那張焦急的臉也無比熟悉。
是Hiro。
他還沒死。
這麼有精神,真好。
他又看了看Hiro身後那一具具死狀悲慘的屍體——他好友們的屍體。
不過是幻覺而已,他還分得清。
其實看見這些也不是全然的壞事,至少能時刻提醒他曾給自己好友帶來多少痛苦和傷害。
*
拆彈這件事,還是松田跟Hagi更擅長。
炸彈上的倒計時時間還算充裕,而且諸伏景光也沒有隨身攜帶專業的工具,所以他的第一選擇還是想辦法儘快逃出這裏,聯繫救援。
他試了很多辦法想要打開前門或後門。
然而犯人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這一點,在他只差一點就能撬開後門的時候門外突然發生了爆炸,將前後門徹底封死。
信號被屏蔽了,而且他剛一進入這裏就習慣性地留意過,周圍確實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監聽或者監視設備。
——對方到底是怎麼做到預知他的所有行動,並且讓他每一步都這麼憋屈的?
就好像是一直以來都在關注他,對他極為了解一樣。
但是在考入警校之前,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而已,根本沒有被這樣危險的人物關注了解的價值。
等下——
諸伏景光忽然想到自己小時候,殺害他父母的兇手。
是他嗎?
諸伏景光直覺不是。
無論是犯罪手法,還是作案動機,都完全不相符。
他小時候的那個兇手——應該是想要找到他一個名叫有里的女同學。
而這次的犯人,從他聽到的那短短几句犯人宣言來看,對方應該是為了自己罹患心臟病的孩子。
犯人不止一人,選擇了醫院這樣人流量大的公共場所安裝了大量炸-彈,又主動聯繫警方,目的只有可能是為了利用大量人質來脅迫警方滿足他的要求——大量的贖金作為治療費,又或者乾脆就是直接治好他的孩子。
但他所在的這處寫字樓卻完全不符合上述的犯罪行為邏輯。
——因為今天是非工作日,這棟樓里就連正在出租使用中的樓層都幾乎沒有人,根本起不到提供大量人質的作用。
是針對他一個人的陷阱?
還是為了阻礙警方的追查,無差別設置的阻礙?
諸伏景光一時沒想通,但也仍舊一直在尋找着從這棟樓裏面逃出去的方法。
門都被封死,窗戶外面全然光滑,他不可能從15層樓直接跳下去。
檢查過爆炸的地方和各種管道通道之後,可以確認短時間內進入到其他樓層也完全不可能。
結果還是只能試着拆彈嗎?
諸伏景光無奈地回到了炸彈旁邊,掏出身上的一隻小工具包——考入警校后,他感覺自己越來越喜歡未雨綢繆地準備些小東西在身上。
如果不是帶着匕首和槍怎麼想都有點過分可拷,他身上可能帶的就不只是這個工具盒了。
然而拆了沒多久,手邊的對講機卻突然傳出了人聲。
——信號恢復了?
與此同時,面前的炸彈也發出一聲接收到某種指令的提示音。
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了。
而這一次從盒子裏飛出來的,是高舉鐮刀收割生命的死神。
倒計時瘋狂減少的時候,諸伏景光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
他們幾個似乎總是沒有某個小學生的好運氣。
至於小學生是誰?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只能垂死掙扎而已。
直到他聽見身後玻璃破碎
的巨響,聽見身後奔跑的腳步聲,回頭看見熟悉的身影飛身躍起向他撲過來。
笨蛋Hiiragi。
這種時候,多個人跟他一起送死到底有什麼用啊?
可他居然一點兒都不意外。
好像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柊就是這個樣子——
平時沒事兒的時候眨眼就沒了影兒,無論誰想關心他照顧他都總是很難逮到人。
偏偏一旦有誰遇到了危險,他又總是第一個出現。
笨蛋Hiiragi。
稍微重視自己一點啊!
別總讓他們幾個提心弔膽的!
被柊抱住身體落入沙發中,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炸-彈就爆-炸了。
然而預想中的巨大衝擊和疼痛卻並沒有到來,他和柊的周圍甚至都沒有太多的煙塵碎屑。
不過巨大的轟鳴震得他耳朵緩了幾秒才重新聽到正常的聲音。
炸彈的危機已經解除,趴在他背上的人仍然拼了命似的緊緊抱着他,幾乎讓他喘不上氣來了。
“沒事吧,柊?”
他有點兒擔心對方是不是受了傷,又擔心是不是像昨晚一樣又發起高燒。
稍稍加大了些力氣,他卻始終沒能掙開對方的手臂——直到柊主動放開了手,緊接着就脫力一般滾落在沙發旁的破舊地毯上。
他半跪着扶住柊的肩膀,檢查對方身上有沒有傷。
“柊?柊?聽得見嗎?你現在哪裏不舒服?”
“Hiro……Zero……松田……混蛋……”
對方口中含糊地念叨着他們幾個的名字和一些斷斷續續連不成句的詞語。
他第一次聽到柊用那麼親密的外號來稱呼他們,但是又覺得原本就應該是這樣才對。
所以平時故意裝出一副要和他們保持距離的樣子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自己在做一些危險的事,不想牽連到他們嗎?
——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眼下還是柊的身體更重要,其他的暫且沒有時間深想。
柊緊緊地蜷縮着身體,全身都在微微顫抖着,彷彿在忍耐着某種巨大的痛苦。
可他粗略地檢查過之後,但除了掌心和後背,並沒有其他明顯的外傷。
“諸伏,聽得到嗎,諸伏,我是山田,你現在情況怎麼樣?剛才爆炸的衝擊有沒有波及到你那裏?”
剛剛被他掉在地板上的對講機再次響起。
他連忙撿起對講機回復,“山田前輩,我是諸伏,我沒有受傷,15層也沒有受到太大波及。我的同學北川柊剛剛救了我,但他受了傷意識不太清醒,請儘快安排救援。”
被他攬在懷裏的人每一次喘息都又急又深,目光散亂,明顯發生了過呼吸。
諸伏景光試着掩住對方的口鼻緩解癥狀。
由於不能再呼出過多的二氧化碳,柊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然而還沒等他鬆口氣,對方的身體卻突然向前撲去,嗆咳不止,大量的血液噴濺出來,將他們兩人面前的地板染成鮮紅一片。
“Hiiragi!!!”
諸伏景光目眥欲裂。
無邊血色映在他灰藍色的雙眸中,像是兩團鮮紅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