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新的家人
梁京,繡衣衛衙門,又叫鋒台。
大梁王朝的繡衣衛,同御史台的功能相似,御史台監管的是文武百官,繡衣衛則監管的是這天下奇人,奇人們作姦犯科,便由繡衣衛前去調查與捉拿。
繡衣衛的頭頭是當今大梁皇帝蕭琛的親弟弟,靖王蕭珉,此刻,他在鋒台的隠閣,於書案后處理着各種案牘。
一身白裝的女子,在沒有任何通報的情況下步入了這間屋子,她妙若白蓮,亭亭玉立,只可遠觀中,透着拒人千里之外。
察覺到女子的蕭珉放下案牘,抬起頭,詢問道:“沒受傷吧?”
白衣女子名叫文蓮,她來此是為公事,向這位王爺述職,但這位王爺對她的關心,超過了公事。
文蓮搖頭,接着把自己在滾牛坡所見所聞所做,一一彙報。
蕭珉一心二用,耳朵聽着文蓮所講,眼中看着案牘所寫,在文蓮停止彙報后,他才又抬起腦袋:“你說,你救下的那個千牛衛有意?”
蕭珉口中的“意”,可以理解為同奇人一樣的能力。
文蓮點頭。
“你救下他時,他在做什麼?”
文蓮把救下江柏的過程詳細彙報。
蕭珉聽后,小聲呢喃道:“放過這些村民!”
一番思索后,蕭珉對文蓮道:“文蓮,麻煩你去一趟千牛衛衙門,讓那個叫江柏的千牛衛傷愈后,無法復職,但薪俸照給。”
“文蓮領命。”文蓮在行禮后,退出了屋子。
……
申時,百官散值,以靖王蕭珉的身份,可以乘八人步輿(轎子)回府,但這位王爺,選擇了騎馬回府,帶着家將穿街而過,途中所遇乘步輿回家的官員,大部分選擇停下步輿,向這位王爺行禮,但蕭珉目中無官,他早已告訴百官,散值途中,若遇到自己,不必如此麻煩。
回到靖王府後,府門外除了候着的門房外,還有位衣着華麗的年輕人,這身華麗到繁瑣的衣着,代表了其身份不一般。
年輕人見蕭珉回府,挪步迎來,嘴裏一股子親近:“皇叔,侄兒剛從竹海書院回來,帶了些竹筒酒回來。”
靖王下馬後,把馬繩交給了門房,然後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領頭進府:“走!咱們喝酒去!”
年輕人是當今梁皇蕭琛的三子蕭哲,蕭珉也知道這個侄兒來此的目的,蕭琛即位十八載,太子之位一直懸而未立,這便讓人不免多想,而今早的朝會後,他那位皇帝哥哥留下了他私聊,這喝酒,難道還能真的是喝酒?
……
江柏昏迷后,大夢一場,夢中,他見自己的遺體躺在靈堂之中,親朋好友與他一一道別,母親以淚洗面,父親雙眼通紅,他衝到父母身旁,去擁抱,發現自己是無形之軀,去叫喊,又若陰陽兩隔,聲音無法傳達出來,他急了,他去吹滅蠟燭,無用,他去弄亂靈堂,無用……他甚至躺在了自己的遺體之上,想要合體,但依舊無用……
慢慢的,他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是哭不出來的,真正傷心到極致的人,身體只會維持其最基本的機能,他那般無意識得坐着,直到真的無意識。
身體慢慢傳來知覺,睜開雙眼后,由於傷心過度,他盯着床帳,一語不發。
“小姐!小姐!二郎他醒了!”
江柏這才察覺,身邊的床榻上趴着一位不施粉黛的女孩,正枕着雙臂小憩,她浮腫的雙眸睜開后,正好和江柏的眼神撞上。
江若珏浮腫的雙眸滿是欣喜,真叫人又憐又愛:“二哥,你終於醒了!”
沒等江柏應聲,江若珏又道:“小梅,你快去告訴娘親。”
吩咐完丫環后,江若珏回頭:“二哥,你等一下,我去把溫着得粥拿來。”
屋內霎時只剩江柏一人,他掀開被子,起身趿鞋。
才出房門,就和提着食盒的江若珏撞了個面。
江柏一身中衣,江若珏也沒避嫌,還嗔怪道:“二哥,你才剛醒,怎麼就起身了?”
江柏笑看自己將來的老婆:“我去茅房,你要一起來不?”
江若珏小嘴癟了一下,提着食盒進了屋。
待到江柏回來,丫環小梅已經用銅盆為江柏準備了凈手的水,擦拭過手中的水后,江柏於桌邊坐下,對上位的一位婦人道:“孩兒讓娘親擔心了!”
婦人叫李雲娥,從其面容可以看出,這兩日的休息狀態並不好:“先喝點粥,你爹那兒,已經讓門房去通知了。”
粥的溫度正好,桌上的小菜很是清淡,可見這份餐食的用心。
餐后,李雲娥與江若珏的意思是讓江柏回到床上休息,但江柏卻執意要到院中的樹下透氣,母女扭不過江柏,只好隨了他的心意。
躺在躺椅上,江柏雙眸感受着從葉縫裏灑落的陽光,傷心到大腦停止思考,母女倆為了讓江柏歇息,也未講話。
李雲娥手頭有針線活,他在給江柏做新衣,氣血被血人吸走一部分后,江柏身體消瘦,撐不起原來的衣服。
恍惚中,江柏入睡,江若珏發現江柏的狀況,去屋內拿來的被子,給江柏披上。
之後,家中又來了一位女大夫,給江柏診脈后離去。
……
江柏這兩日比較沉悶,家人以為身體剛愈,精神狀態不好,沒將江柏的異樣多放於心上,但對其身體的狀況特別關心。
晚餐,一碗雞湯就置於江柏面前,位於上位的江武動筷后,其餘人才拿起筷子。
李雲娥把雞腿夾入江柏的碗中,但消瘦的江柏並沒有食慾,因為前世經歷過味覺洗禮,而這個世界,炒菜並不普及,烹飪方式以蒸煮烤為主,調味品的發展也滯后,實在是讓他難有食慾。
見江柏消滅着雞腿,李雲娥轉頭對江武道:“老爺,我給大朗做了新衣,你託人給大朗送去。”
江武年輕時曾跟隨梁太宗蕭旦,也就是當今梁皇蕭琛的父親,征戰四方,戰事平息后,在金吾衛中謀了個差事,夫妻倆育有一子一女,子叫江鏘,現在燕王軍中,女叫江若珏,是個奇人,在國士監學習,江柏是江武撿來的,夫妻倆視若己出,在江若珏出生后,便把江柏當成了童養婿養。
“大哥許久未給家中寄信了!”吃飯,嘴上要有動作,手上當然也要有動作,江若珏筷子一夾一個準,然後把菜肴往江柏碗裏塞。
江柏心中苦,但又不能表現出來,據原主的記憶,他便把雞皮夾入江若珏碗中:“小妹,你也多吃點!現在正長身體。”
江若珏不喜雞皮,臉陰雲密佈:“娘親,二哥他又欺負我!”
江若珏告娘不告爹,是因為江武曾戎馬半生,人間悲劇目染了許多,因此對家人格外看重,李雲娥是一鄉貢的女兒,算得上是一位才女,江武雖有戰功,但除了自己的名字,其餘就抓瞎,泥腿子出身的江武,娶了一位才女為妻,加上從軍經歷,對李雲娥敬愛萬分,連妾室都未曾取。
李雲娥一眼便發現了江柏的難處,說道:“你關心你二哥,但也要考慮你二哥吃得下不?”
不給江若珏開口的機會,江柏把她碗中的雞皮夾到自己碗中:“謝謝小妹的關心!”
被江柏把嘴堵住后,江若珏開了另一個話題:“娘親,我十五了!”
江武和李雲娥同時停下了吃飯的動作,江柏不解這話的意思,但異況表明,裏面很有深意,也停下了動作。
李雲娥注視了江若珏幾秒:“老爺,珏兒已經及笄了,要不咱們找個時間,把兩個孩子的婚事辦了?”
“哎呀!不是娘親你想的那樣!”江若珏臉色微紅,語氣着急,“我已經長大了,你曾經答應我,等我長大了,就可以騎馬!”
江若珏微紅的臉蛋看醉了江柏。
江若珏的請求被李雲娥當場拒絕:“不行!忘記當初被馬踢的下場了?”
因為江柏的這場事故,李雲娥對家中孩兒的安全更加看中。
江若珏悶悶不樂中,倒是醉了的江柏喃喃了句:“原來小妹已經長大了,-可以給我做妻子了!”
“二哥!”江若珏撒嬌。
“想騎馬是吧!那二哥給你弄一匹不會踢人的。”江柏可不敢等江若珏搭腔,趕忙對李雲娥道,“娘親,你不用擔心,我會把小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李雲娥這才沒多語,默認了江柏的話。
江若珏高興得要給江柏夾菜,江柏用雞皮威脅她,江武吃着晚飯。
……
江家的書房,是江武特地為李雲娥設置的,梨花木書案,雕花書架,筆墨紙硯皆是上品,香爐焚的是提神的檀香,冬日取暖用的炭亦是無煙的上品炭……
江柏恢復身體期間,便待在這麼個好地方,回憶着自行車的各個構造,並在紙上畫出各個部位三視圖,這是答應小妹的“馬”,同時,通過書房的藏書,及小妹從國士監借回來的書,了解着這個世界。
史書記載,江柏腳下這片土地,原屬於一個一統國家,名叫大李,但四百眼前,帝國崩塌,化為七個小國,梁、韓、魏、楚、燕、趙、齊,戰亂持續了四百年,直到二十年前,蕭旦起兵,開始了一統大業,但在滅掉韓、魏、楚三國后,中道崩殂,傳位蕭琛……
至於奇人,那能力就亂七八糟了,金、木、水、火、土、冰、風、光、暗……
江柏對此的總結,生命這種源於規則的東西,總是會去尋找規則,或創造規則,最後去控制規則,那些奇人便是能控制規則的人罷了。
除了世界本來的規則,生靈創造出來的規則,也有人去控制,便是儒、道、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