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分歧
“廢物!”
妖治的男性站在上方,直接將桌上的盤子砸在牆上,發出破碎的清脆聲響。於是擺在上面的血.肉隨着衝擊直接貼上牆壁,接着順着牆滑出猩紅的血痕,最後它們軟趴趴地落在地上。整個房間裏的血腥味瀰漫,而他血紅的豎瞳中此時似乎蘊着流動的火光。
他因憤怒而青筋爆出,在略有破壞美感的同時,平添了幾分凌冽:“我給你們這麼長時間準備,結果端上來的就是這樣的豬食?”
“少爺……不,大人,我們都是第一次處理人.肉……”
如今稱呼自己為“鬼舞辻無慘”的男性瞥向說話的那人:“是嗎?”
聽起來似乎語氣緩和了下來。
被這樣的語氣所激勵,正當那人準備繼續說話時,他發現自己視野不知為何竟直接翻轉——
恍惚間他看到自己跪在地上的身體,脊樑幾乎低到直接與地面平行,而最下邊的是碎掉的脖子。
血從脖子處噴濺出,漸漸向前延伸——
在意識消失的那刻,他終於發現自己的腦袋已經落在地上。
屍首分離。
在場的鬼皆跪在地上,沒有一隻敢抬頭直視無慘一眼。
“還敢狡辯?”擁有猩紅眼眸的惡鬼冷笑一聲,“做出來的食物連李梅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誰給你說話的資本?”
同僚的血液濺到倖存者的臉上,卻沒有一隻鬼敢擦拭。但是即使它們再如何小心,依然接二連三暴斃。
鮮血滿地,寂靜無聲。
此時距離無慘剛變鬼還沒到幾小時,但彷彿本能一般,他現在已經順利適應了自己的角色變化——
強大、吃人但怕陽光的惡鬼。
在吞噬了不少新鮮人類血肉后,已經溫飽的他不再滿足於生吃——如果精心烹飪,那麼是否會更加可口?
在拿這些廚師湊合之前,其實無慘首先便想到了李梅。
中午時那人一副不知變通的模樣實在令人生氣,更可氣的是廚房早就被無慘殺到了幾乎沒人的地步,他只能硬生生改變自己的言辭,令那個死腦筋的傢伙放棄自盡。
倍感屈辱的無慘懷着無盡的惡意,派當初陷害李梅的女傭去請李梅過來處理人.肉,結果沒想到那女人竟違背他的命令,騙李梅出門去買雞鴨。
在憤怒之下,他直接操縱血液殺死女傭。而透過女傭記憶中的視野,他看到白髮之人將被他剋扣到只剩沒多少的錢,全部倒上她手的那一幕——
哪有人會愚蠢到不告發陷害過自己之人,甚至還選擇幫助她?
從小時候開始,那傢伙就一直這樣愚昧到天真,善良到可悲,軟弱到可憐。
無慘嗤笑一聲——
也只剩下這一身好廚藝了。
可能是受了點風寒,我打了個噴嚏。接着我微微抬起雨傘,瞥了一眼身旁的四手男性——他剛剛說他想要殺死少爺。注意我的視線后,他也看向了我,眼中含着幾分輕佻的笑意。我一時間分不清那是真心還是開玩笑。
對於他而言,似乎想要殺死一個人如同喝水吃飯那般輕鬆,也毫無情感上的負擔。
“殺人是錯誤的,”我說道。
“哦?”這次聽到我反駁他,他沒有再次選擇伸出手掐我脖子,反而順着我的話題聊下去,竟有幾分心平氣和,“小廚子,你覺得生命有高低嗎?”
“沒有,”我回答。
“既然如此,人與家畜又有何不同?”
“沒有,”我繼續回答。
“想必你這些年殺死的家禽不勝其數,”他指向我傘柄上掛着的雞鴨,此時多了幾分嘲諷,“若是對他人還存有憐憫,為何不留幾分憐憫給它們?
見我陷入沉默,他又收回了視線:“如果想要說服我,你虛偽的理論顯然站不住腳。”
我還在思考他剛剛說的話,沒想到他直接否定了我的說法:“因為我沒有反駁?”
他又瞥向了我,饒有興緻地問道:“那你想好怎麼反駁了嗎?”
我在他的注視下思考了幾秒,最後決定放棄:“其實我還是沒能理解你的意思。”
“哈?”他似乎被我的極差理解力給震驚到,嘖了一聲,“難道還要我逐字逐句解釋給你聽?”
“那倒不用,我只是不理解你為何從“殺人”跳到了“憐憫”,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嗎?”我頓了頓,“無關憐憫,殺人就是錯誤的。”
“為什麼?”他挑眉。
“如果硬要說……大概是一種秩序,”我思考了幾秒,“輪迴是存在的。”
畢竟現在已經是我為人的第二世。
“我以前不太信,現在覺得六道輪迴大抵是前人的總結。”
“荒謬的迷信說法,”他嘖了一聲,“你腦子大有問題。”
我沒有管他:“六道分三善道,三惡道。小惡者將入畜牲道,極惡者將入地獄道,不再入輪迴。而這裏所說的一大惡舉便是殺人。”
“不作惡,常行善。我想要守住人間道,來世繼續為人。”
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會選擇幫助他人。比如不告發女傭讓她有錢給弟弟治病,甚至自己給她錢。
“若真要像你說的這樣條條框框地活着,豈不是太沒意思,”他再次伸出手握住了我的脖子,沒有用力,只是想要證明我的可悲,“我準備殺死你,但是你卻荒謬地不願殺死我。”
我把我的小刀重新拿出,接着直接一刀劃在他的手腕上,就像他握我脖子一樣,沒有太大傷害,只是用動作表達觀念:“我只是不殺人,不代表在這種情況下放棄爭鬥。”
“哦?”血液從他的手腕上落下,他的眼中燃起了幾分嗜血的光,似乎饒有興緻,看起來想和我打架。
但我不想和他打架,我想回去燒菜。於是我將刀插到鴨的身上,剛好是心臟的位置:“而且就算你殺死了我,步入畜牲道的你,總有一輩子再遇到轉世為人的我。當然也有可能你會在另外兩惡道受苦。”
這話他又不愛聽了,他眼中戰意一收,嗤笑一聲,隨後放下了手,手腕上的傷口也直接消失:“來世你想報?就算真的按照你說的那樣發展,你能分得清哪個是我?”
“我分不清,但是對我而言轉世為人是最重要的事情——畢竟雞鴨拿不起菜刀。”
我才不打算斷送我的廚師生涯。
他徹底不想和我說話了,我認為他現在覺得我是個瘋子。最後他意識到了什麼,又看向我:“怪不得你認為人和家畜沒有區別。”
他揚起嘴角:“因為對你而言家畜都是由人轉世而來的。你其實一直在殺人哦,小廚子。”
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於是修改了最初的言辭:“殺今世的人類是錯誤的。”
“無所謂,”他的言辭中充滿狂妄,“就算按照你那亂七八糟的邏輯,步入地獄道的我也能重新殺回現世。”
我思考了幾秒,決定換一個角度說服他,比如不能插隊:“就算你殺死了少爺,我也會把他的那一份先燒完,然後放在他的墳頭。並且由於他的死亡,我還會多燒幾隻菜來祭奠他。”
他嘖了一聲:“那我不殺了。”
而就在這時,我們已經走到了大宅門口。
血腥味撲面而來,我看到走廊上大面積的鮮血。
身旁的男性似乎發現了什麼,接着揚起嘴角,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