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分歧
在被他輕易地單手拎起時,我感覺自己瞬間變得很高。這就是高個子所能享受的豪華視角嗎?我有些驚奇地環顧了一圈。就當我下意識想要往前走時,我發現自己的腳已經碰不到地面。
他剛剛說話怪文藝的,於是我也打算盡量用文藝的說法來回復他。
“可是哪有會被別人拎上戰場的士兵?”我轉頭看向他。
“哈?”他把我拎着晃了晃,整個動作輕鬆的就好像在顛輕盈的小倉鼠,“你還想我把你放下來?”
“對的,”我點點頭,“我想和你一起走過去。距離不遠,我們其實可以慢慢走。我步幅跨大一點,而你跨小一點,這樣我們就能並排走,相互之間對話也會更加方便。”
“哦?就憑你?”他並沒有把我放下,而是移動他拎着我的手,將我提得更近。於是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猩紅眼眸中晃動着幾分漫不經心,彷彿在俯視眾生之時看到天地之間的一隻渺小蜉蝣。在打量了我一番后,他嗤笑道:“你連能掙脫我手心的力量都沒有。”
“如此羸弱的你,又有何資格與我並肩同行?”
聽起來好像和他一起走路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這人難道從來沒有和別人一同散步過嗎?
嘴笨的我盯着他沉默了好幾秒,最後才開口問道:“那你會做菜嗎?”
“哈?”他沒有料到我會問出這個問題,“會做菜的人到處都是,想要吃飯隨便抓一個即可,我自然不需要學會。”
明明是暗黑料理界的人卻不會做料理,這令我我有些震驚,而且他對於廚師的態度也極其輕慢,我總覺得他可能擁有類似“偶然發現暗黑料理界的陰謀從此棄廚學武,並因此對廚師產生偏見”的常見設定。
“那在料理上,我絕對比你強。”在我說完這句超級大實話后,他原本揚起的嘴角漸漸下壓,紅眸中血色加深,接着伸出另一手,又握住了我的脖子。
“只要我稍加用力,你這張嘴便再也無法發聲。”
這時我才意識到,原來他每次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都是想要掐死我。
透過他寫滿愉悅的眼眸,恍惚間我感到自己已被兇猛的巨蟒所纏繞,而現在蛇張開了血盆大口:“現在你終於意識到自己處於什麼狀況了嗎?”
我看着他,而他也盯着我。
過了一會兒,我眨眨眼,“我很高興。”
“哈?”
我試圖掰開他的手,但是發現這次沒辦法再辦到,於是乾脆不再動作。
我向他解釋道:“我剛剛回憶了一下,你每次都會在我說出令你不滿意的話語時,直接動手掐我並且不斷用力,而在我說出你感興趣的話語時,你又會選擇停止動作。”
“剛剛我一直沉默,沒有說任何能提起你興趣的話語,但你的手卻只是握在我脖子上而沒有用力,我覺得應該是我本人引起了你的興趣——你很期待我的料理。”
“更令我更高興的是:我的廚藝成為了我的盾,在此刻令我免受你的傷害,”我指向他握在我脖子上,但始終未用力的手,“你有你的力量,我也有我的力量——廚藝就是我的力量。”
“有趣的理論,”他輕笑道,“但也就到此為止。”
接着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而殺意孕育在其中:“誰允許你私自揣摩我的想法?”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加重。
“你現在有什麼遺言?”
這已經是我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我感覺我正在逐漸嫻熟。
“如果你選擇跪下來再可憐巴巴地向我求饒,那麼我也許會放你一馬哦?”因為脖子上的壓力,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悠遠。
呼吸逐漸困難,但我依然努力地說出了我最想說的一句話——
“你的口味……偏甜還是偏咸?”
他的動作一頓,接着面無表情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最後發出分不清喜怒的一聲輕哼,直接毫不留情地把我丟在雪上:“你可真是個廚子。”
我沒搞懂他想表達什麼意思:“我本來就是個廚子。”
說完后我站起身,把身上的雪拍拍掉,拿起旁邊的傘。還好當初把雞鴨被掛在傘柄上,於是這柄傘即使在風雪中依然沒有被吹走。
“隨便,”他打了個哈欠,原本的殺意此時已經全收。
我反應了幾秒,這才意識到他在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也就是甜和咸都可以:“收到。”
“往哪裏走?”他現在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彷彿剛才威脅我的人根本不是他,“我餓了,想吃飯。”
我從雪地里伸出手給他指了個方向,他瞥了一眼,接着便悠閑地向那邊晃去,像極了閑庭漫步的老大爺。見我還在原地,他又轉頭看向我:“不走?”
接着他惡趣味地揚起嘴角,眼中的猩紅彷彿溢出的血液:“還是說你打算繼續被我拎着,小廚子?”
我在廢話很多的少爺手下當廚子很久了,已經可以選擇性地聽取想要接收的話語。我直接無視了他的后一句話,拿起落在雪地的雨傘,一邊撐着,一邊跑到他的身邊:“真是不容易,你終於想通了。”
我一般對於這種失足兒童比較寬容,現在覺得他已經進化到能聽懂人話的2.0版本,於是心裏倍感欣慰。
他走得悠哉悠哉,於是雖然我小胳膊小腿,也依然能很輕鬆地走在他的旁邊。他瞥了我一眼:“僅此一次。”
我想了想,回了他一句:“我給你做菜,也是僅此一次。”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我這時想起少爺的事情:“對了,有件事要和你先說一聲。你需要先餓着,等我做完少爺的晚飯,再做你的那份。”
“哦?”他微微挑眉,看起來沒有任何無理取鬧的跡象。在我覺得他或許脾氣不錯的時候,他揚起了嘴角,語氣隨意地就像吃飯喝水那般日常——
“那我先去把你家少爺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