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分歧
天空依然沒有放晴,風將瀰漫在空氣的血腥味吹來,連同悠閑飛舞的雪花,一同飄落在我的前方。
我知道一隻雞的血量是多少,也明白殺死一頭牛會產生多大的血味,像現在這樣的規模顯然不是在僅靠廚房就能簡單產生的,而是真正的屠殺。
走進幾步后,我便看到地上血肉模糊又四分五裂的人類殘骸。斷肢處的傷口不齊,顯然不是刀具造成的,反而像是被什麼生物撕咬所致。
“我不覺得這有趣,”藉助此時微弱的光線,我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提燈,顯然原先為此人所持。它外面的紙已經破碎,原本放置裏面的蠟燭沒有燒完,但因失去外部的保護而熄滅,不巧的是我並沒有點火工具。
不遠處是這人的頭部,而其中一顆眼珠落在不遠的地上,我彎腰將它撿起,塞回到大概是眼眶的凹陷處,最後再用手微微按下眼皮,把死屍的雙眼合上:“願你來世還能再為人。”
他嗤笑了一聲:“無趣的謬論。”
我理解他的想法,倘若不是如今我保留了前世的記憶,我也不會相信來世的存在。但是這確實已經成為事實,閑暇時我有時會思考:為什麼我能轉世?
後來我又覺得這應該不是我的個例。既然人類能創造出相對穩定的秩序,那麼能誕生人類的世界應當更具備這一點。轉世輪迴大抵是世間通用的規律,所有人都存在擁有來生的可能性。
我以大宅為範圍觀察其他人的行為,結果發現同齡小傭人的舉動都符合他們的年齡,於是我認為轉世后不存在前世記憶大概也是極其常見的情況。
——那麼轉世成人是否存在條件?又應該如何像前世那般做到擁有記憶的轉世?
事實上關於轉世的現存理論我知曉並不多。我覺得如果我是世界,“小惡者入畜牲道”這樣有趣的設定肯定不會放棄。於是我便以“六道輪迴”為基礎,再與前世的所作所為相對照,進行細微改動,比如把“不殺生”修正為“不殺人”,最後得出相對合理的結論。
“好了,”我站起身,“我們先去找少爺。”
“哈?”他一臉不耐,“光看這具屍體的殘缺程度就知道這裏有吃人的生物,那傢伙大概率已經死亡。”
“剛剛我已經說過了,死亡和活着的處理方法不同——前者我需要造墳,並且燒更多的飯菜作為祭奠,”我向他解釋。
我清楚地聽到他嘖了一聲,而在過了幾秒后,他的語氣不知為何竟帶上幾分歡愉:“我以束縛的名義答應你——我可以陪你,也可以等待。不過待會兒給我做菜的食材由我來選擇。”
“沒有問題,”我覺得他的提議很合理,“那我也以束縛的名義答應你——只要廚房有。”
雖然其實廚房那邊沒多少東西。
“會有的,”他意味深長地應了我一聲。
我接着將傘收起,手持小刀,轉頭走向前方——
外面的光線漸漸透不進來,黑暗吞噬着一切。
我認同他之前所說的話,這裏確實存在能將人咬死甚至吞噬的怪物。問題是它或者它們在哪裏?
外面的風雪依然平靜下着,大宅里除了我和他的聲音外一片寧靜,沒有人告訴我答案。像是暴風雨前的平和,又如同已經雨過天晴般的安然。
背後的男性發出愉悅且肆意的低沉笑聲,其中混雜着一聲似乎擰斷了什麼的清脆聲響。
我不是很懂他的心情變化,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總之我沒空管他。
我現在正在干正事。
用傘柄推開前面的門后,我便安靜地躲在一側。血腥味瀰漫,但是我沒有聽到從裏面傳出任何聲響。接着我將雞鴨從傘柄上拿下,最後將傘直接丟進去,自己則保持剛剛的姿勢不動,依然閃在一旁。
在傘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后,我聽到裏面有其他微小的雜音——似乎有什麼生物在快速移動。
“你愣在這裏幹什麼?”
突然身旁出現了熟悉的聲音,不知何時他已經晃到了我的附近,嫌棄地瞥了我一眼,接着悠閑又沒有停頓地走了進去。
“裏面有東西,先別進去,”我的手剛搭上他的手臂,但還沒來得及阻止他進入廚房,昏暗的室內中風聲便揚起,直接朝門口衝來。他隨意一揚手,單手直接掐住了來襲者的腦袋。
透過外面的微弱光線,我看到那是一位手上還拿着血肉的男性,它的牙齒非人般尖利,似乎掙扎着想要撕咬住他,但是還沒等它張開嘴幾秒,這位擁有四隻眼的男性手上微微用力。接着便頭顱破碎,混着腦漿的血液飛濺。
我想起了那位女傭,似乎也處於類似的狀態。
無頭的屍骸落在地上。
明明應該死去,但是那具無頭屍卻在地上蠕動,血肉一點點從脖子的斷口處又長了出來。
“哦?”他微微挑眉,接着毫不留情地一腳踩了上去,我聽到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音,隨後是男性痛苦但是非人的嘶吼聲,還有指甲劃破地面的刺耳響聲。
我眨眨眼,接着把搭在他手臂上忘拿走的手收回:“應該可以對話。”
他瞥了我一眼,隨後收回目光,詢問鬼樣的男性:“這裏的少爺在哪?”
見它不回答,他腳上到底力度加重了幾分,於是男鬼原本即將自愈完成的身體又開始破碎。他傾下身體,輕笑出聲:“痛嗎?還會更痛哦。”
我覺得比起動作,更可能是他猙獰的臉和愉悅到扭曲的表情把男鬼嚇到了,它的理智恢復了幾分,顫抖着聲音回答,“那、那位大人他在……”接着它似乎接收到了絕望的信息,言語中的恐懼加深,“不!不要!”
最後他看向了我,語氣中含着希翼:“李梅大人……救我!”
但還沒等它話說完,整隻鬼就彷彿被病毒入侵的程序,掙扎着似乎想要對什麼進行反抗。但它最後依然如被戳破的氣球,膨的一聲直接炸裂,血液四濺。與此同時身旁的四手男性用剛剛捏碎頭顱的手拎起我,直接向後跳了一大步。
沒有什麼傷害,似乎這場自爆只是為了阻止它繼續說下去。而此時肉.體完全消失,只剩下地上的血水。
“李梅是你?”
“嗯,”我點點頭,“既然能叫出我,那他大抵是宅子裏的傭人,餓慘后變成了這樣的。”
我覺得應該是變異后吃點東西就可以恢復的設定。
“餓慘了……”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接着看向我,“總之一個好消息:你家少爺還活着。還有一個有趣的消息:控制這傢伙自殺的人大概率也是你家少爺。”
“既然少爺活着,那墳不用做也不用再多燒菜,”被他放下后,我蹲下身體。在微弱的光線下,那血水映出我的倒影。死無全屍,已經連眼球都找不到。我想了想,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硬幣,放在血水上,最後它沉了下去:“願你來世還能再為人。”
我接着在他牙酸的表情下撿起起地上的傘,“總之我們往回走,去廚房吧。”
“你家少爺到底處於什麼樣的狀態,你難道不好奇嗎?”
“沒有那麼多時間,我只想知道他的存活情況,”我指向廚房,“你難道不想早點吃飯嗎?”
“不錯,而在這之前……”他頓了頓,微微抬手,炙熱的火球直接砸向前方。而那疾速前行的火光,照亮了潛伏在不遠處——
密密麻麻又張牙舞爪的群鬼。
爆炸聲瞬間響起,伴隨着被烤熟的焦味,它們幾乎化為灰燼,但又在下一秒長出血肉,最後連皮膚都完好無損,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畏懼。
他半蹲下身子,指甲不知何時已經伸長,看起來極其尖銳,接着隨手一劃,直接在面前劃出一道長線。
擁有猩紅眼眸的男性嘴角上揚,他的指甲在線上輕點,此時他的笑容比惡鬼還惡鬼——
“不怕死就試着越過這條線,來廚房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