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我對天發誓。”唐秋生做賊心虛地說，雖然她不知道拉鉤上吊這種到底有什麼效力，並且對秦王並不知道這是用來哄小孩子的這件事感到了淡淡的欣慰。
不過能不讓他吃仙丹唐秋生絕對會給自己記個一等功。
畢竟一個活的太久的君王算是某種禍害，但是早逝的君王更是一個悲劇的開端。
她想得到最皆大歡喜的那個結局。
僅此而已。
少女伸出了一隻手，在溶溶的月色之下，在風中，微微地晃了晃，“我還能騙你不成，你看我自己都不吃那些東西。”
“也不知道你們是什麼原理，人好歹是個活物，吃金汞能補到哪裏啊。”
秦王聞言抬起了眼睛，他直視着少女的臉，為了顯示自己沒有說謊，所以她勇敢地看了回去，直直地看着對方的眼睛。
反正今天就是進監獄，我也要堅持我說的是對的。
兩個人互不相讓地看了半天，土豆皮發出了嘶嘶聲，幾乎要被烤成碳了。
但是唐秋生決定爭強好勝一下，自己絕不會先收回目光的。
而且金，鉛，汞有那麼有誘惑力嗎，為什麼他能為了捍衛仙丹的尊嚴和自己互相看這麼久啊。
然而的確是秦王先收回了目光。
“寡人保證，不會去想逾越之事了。”
他伸出了手，準備順從仙人的邀請。
然而少女躲開了他的手。
唐秋生此時感到了一陣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大王是覺得，我是仙人，所以不容許凡人隨隨便便成為仙人，才不讓你吃仙丹的嗎？”
我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唐秋生想，她抬起手，指了指腦袋，“有一說一，如果我是這種人，我現在就被雷劈好不好。”
她抬起手，月亮很清晰，今天晚上肯定沒有雨，否則真的劈自己一下，那就搞笑了。
秦王似乎想說什麼，然而他沉默了。
他的手還留在半空中，打算去勾少女的小指。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卻沒有放下。
“仙人生氣了。”他說道。
你在給我搞人格測試嗎，唐秋生抱着雙臂，將眉毛擰了起來，“怎麼了？”
“寡人聽聞仙人一怒，就會降下災禍。”秦王說。
倒也不是不可以，讓我看看能不能下單幾個冬季蚊子給咸陽宮投放一下，唐秋生忍不住想，或者說，算了，別的就不想了，想想感覺都掉功德。
“倒也不至於氣到那種程度。”唐秋生說，她坐了下來，轉過了頭，不過她倒是的確有點不快樂，所以她決定淺淺威脅一下，“災禍的手段，倒是也有。”
“但是為了功德着想，我肯定不拿出來。”她連忙補充道，“我本質上來說，是個正直善良的好人的。”
“母后要死了。”秦王突然沒頭沒尾地說道。
唐秋生轉過了頭，“需要我看看有辦法沒有嗎？”
“不用了。”秦王說，他自顧自地看着月亮，“她有件事很在意。”
“她想看到趙國付出代價。”秦王慢慢地說。
唐秋生知道這位千古之帝和自己的母親可以說，情節非常的抓馬和複雜，但是他的確搶在母親死去之前，將趙國打了下來。
將當年欺辱過他們的貴族，都活埋在了邯鄲。
“所以呢？”唐秋生把下巴放在了膝蓋上，她決定只要聽着就好了。
“寡人目前不知道應該打趙國，還是打韓國。”秦王說。
如果按照劇透來說，應該是打韓國，畢竟他的媽媽還能堅持一下。
而且原本韓非應該就是在這場辯論中讓秦王感到了不安，所以走向了那個結局。
現在韓非估計不會管這件事了。
但是，唐秋生掰着手指計算了一下，現在自己一個人要打李斯，姚賈和韓非三份工么，畢竟當年是他們三個人進行了激烈的搏鬥，最終決定下來，還是先打韓國。
“大王心裏偏向怎麼辦呢？”唐秋生問道，一個人打三份工，資本家看了都要羞愧，我才不幹呢，你心裏肯定有想法了。
不過。
她突然計算了一下趙姬的年紀，然後又計算了一下贏異人的生卒年。
遺傳學來說，嬴政的壽命的確是個大問題。
也許不是因為他尋仙才早亡，唐秋生戰慄了一下，可能是某種不祥的預感，或者是身體開始走下坡路的信號，迫使年輕的秦王走上了尋仙的路。
那麼他現在應該的確對仙丹也沒有多大的興趣。
自己提出來，倒還真的像是防止他飛升一樣。
“韓國。”秦王倒是誠實，“趙國畢竟還有餘威尚存，並且若是把北防匈奴的軍隊調回來。”
“也沒有那麼好辦。”
那倒是，唐秋生仔細思索了一下，不止有北防匈奴的軍隊，這支軍隊的領袖還是戰國四大名將之一的李牧。
起翦頗牧，用兵最精，這是寫在千字文里的常識。
白起已經死了，就算沒什麼意外也不能活到今天。
廉頗後來不知所終，現在算算年齡，應該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了。
王翦日後當然一直在大秦大放異彩，但是現在也被人稱為老將了。
李牧現在年紀很好。
唐秋生忍不住想到了他的結局。
因為反間計自殺身亡么。
據說自殺的時候，因為手有殘疾，還廢了不少周折。
“下半年寡人打算派人出使韓國。”秦王繼續說道，“先觀察着趙國。”
唐秋生點了點頭，“挺好。”她回答道。
“韓國很弱的樣子，”唐秋生覺得挺好是不是有點敷衍，所以她決定加上幾句，“如果大王想要試刀，用韓國很好。”
“試刀？”秦王笑了一聲，“大秦的刀還需要試么？”
他輕描淡寫地說。
“只是趙國需要略微花點心思，沒有必要多費力氣，”他淡淡地說，唐秋生想起自己看到人寫凱撒將意大利比作薊菜，只等着自己一瓣一瓣地撕吃下去。
這就是所謂的雄主的氣勢么。
“打下來韓國之後，還需要整頓一番。”秦王說道。
“整頓什麼？”唐秋生殷勤地問。
“仙人不是說，要推廣農作物，讓所有人衣食無憂么。”秦王問道。
“那除此之外，大王呢？”唐秋生問。
“先把貴族處理了。”秦王輕聲說，“這天下的貴人，有我一個足夠了，我一人之下用不得這麼多貴人。”
唐秋生舉起手，拍了拍，“所以大王不會冊封自己的公子到六國么？”
“何苦呢？”秦王說，“冊封了，等到幾代之後，再變成這個樣子么，仙人們難道不會看厭嗎？”
“老實說，夏朝四百年，商朝六百年，周朝八百年，就算是仙人，也已經無聊死了。”唐秋生真誠地說，“然後呢，沒有諸侯了，那怎麼辦？”
“安排官吏。”秦王說，“要緊的事情到時候直接上報中央。”
少女鼓了鼓掌，“選賢用能，講信修睦？”
“這是孟軻的著作？”秦王問道。
“嗯那，”唐秋生決定多少裝神弄鬼一下，“他說，他覺得將來必然有一位君王結束這百年的紛爭，可惜他週遊世界，也沒有看到他所期待的人。”
“嗯。”秦王的目光落在了侃侃而談的少女身上。
唐秋生在心裏想，我可沒有胡說，這的確是孟子自己說的。
“但是他相信，會有這樣的人出生的，只是現在尚且時候未到，所以他決定把自己一生的見聞和所思所想都寫下來。”她說。
“然後會有一天。”
“黃河水清，大海波止，聖人臨世，天下太平。”
所以懷着這樣的夢想，即使自己出生的太早了，也沒有那麼絕望了。
他也許曾怨恨過自己得到的智慧，讓他一生都在追求抓不住的海市蜃樓。
但是他最後一定會感激於此，因為他也能預言到他的一切理想都會有成為現實的那一天。
當群星熄滅之時，只會意味着太陽將要澆灌山川。
“仙人回應了他的夢想么？”秦王問道。
“我反正告訴他，你所想的一定會成真的。”唐秋生說，“而且我沒有騙他啊，難道大王認為不會有那麼一天么？”
秦王沉默了一會。
唐秋生選擇自己開口，“家天下么，人人都有私心，誰也沒有權力要求對方必須做個聖人，所以真就不如公天下。”
“我認為，公天下是最高端的帝王術。”
“寡人認為不是。”秦王出乎意料地反駁道。
“那麼大王覺得什麼是？”少女略微驚訝了一下。
“公天下不是術，”他薄薄的嘴唇吐出了幾個字，“是勢。”
唐秋生感到了背後一陣發涼。
沒錯，他說的對，是自己說錯了。
法，術，勢。
法是遊戲說明。
術是遊戲攻略。
而勢是你必須走向的那個大結局。
說是術，好像是為了達成什麼似的。
它不是術。
是勢。
是勢不可擋的，奔涌而來的命運洪流，是未來理所應當地發展方向。
這就是勢。
“大王說的對。”少女垂下了眼睛，“這是勢。”
“那仙人怎麼看壽命呢。”秦王突然問道，“是不是也是勢呢。”
突然間少女一下子跳了起來，“不是，我覺得應該不是，如果你從今天開始接受我的監督，早睡早起，健康飲食，合理鍛煉，我保證你健康工作五十年。”
然後她伸出了一隻手。
突然間，她感到自己的小指被勾住了。
秦王露出了一個笑意，“所以這樣，就是仙人對寡人。”
“保證了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