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昇平之夢

“我沒有夢想了，我是條鹹魚了。”唐秋生攤平了四肢，躺在了地上。

為什麼不躺在床上。

因為這是秦王的床。

她還沒活夠。

所以她不能躺在上面。

更何況現在秦王還躺在上面。

承諾負責秦王的日常健康生活之後的第一天，唐秋生成為了一條鹹魚。

因為真的很痛苦。

她決定以後對每個太監都保持畢恭畢敬的態度，這份職業的複雜和艱辛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十分的令人肅然起敬。

以及她明白了傳說中的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真的很急。

每天沒有辦法保持八小時睡眠和午休她很急，按時吃放她也很急，以及好像根本沒有時間安排鍛煉，而且如何製作一份健康的食譜，這些問題紛至沓來，足夠把她埋了再立個碑，所以她選擇躺在了地上，攤平了四肢，表示自己已經不想繼續再想了。

她現在就是月光下的一條鹹魚，會自己翻面的那種，僅此而已。

然後秦王問了一個問題。

她更頹廢了。

“寡人覺得枕頭低了睡不着。”秦王誠懇地說，現在給他的枕頭比古時候的玉枕矮几厘米，他覺得低了很合理。

唐秋生躺在了地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她很想說，正常來說枕頭六七厘米就好，枕頭太高對頸椎不好，而且本來坐辦公室的人頸椎就容易不好，所以我給你選的枕頭肯定沒問題，你多少適應一下，不要讓我今天的kpi為零好不好。

但是她很好奇如果這麼說了對方能聽懂其中幾個名詞。

所以她閉嘴了。

“閉上眼睛，不要想多餘的事情，就能睡著了。”她說道，“盡量躺着不動，深呼吸，或者在腦海里想像有羊跳過柵欄，然後數羊。”

秦王繼續躺着。

他看來是明白這個少女已經打定主意了，就算他現在爬起來估計也找不到自己習慣的那個枕頭了。

“但是寡人明天早上還要早起。”他說，試圖給自己尋找一點迴旋餘地。

“早起幹什麼？”唐秋生選擇對他的暗示置若罔聞。

今天我必須得干成一件事，否則我會感覺我的人生無比失敗。

至少讓我把枕頭換成了吧。

秦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關於仙人賜予的新作物，忘記了么。”他說。

唐秋生想起來了她好像是的確把玉米種子給了他，好像又沒有，她不會承認自己今天的腦子裏已經空無一物了。

“哦。”她淡漠地說，然後給自己翻了個身，不得不說，睡地板其實有一種滿足童年好奇心的快樂。

但是她不打算睡在這裏，她和風濕還沒有約會，等秦王睡著了，她就要開始她的夜生活。

“睡習慣就好了。”唐秋生說，“或者你從一數到一萬試試。”

秦王似乎對這個建議不太認可。

他翻了個身，試圖讓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適應這個枕頭。

“我們都睡這種枕頭。”唐秋生信誓旦旦地說，“這是我們評選出來最適合睡眠的枕頭。”

“仙人還需要睡覺么？”秦王問道。

唐秋生點了點頭，“不能吃飯睡覺，大家為什麼還要努力成仙呢。”

很有道理，秦王想，他似乎暫時被說服了，對這個枕頭也有了幾分肅然起敬，於是他又翻了回來，把自己躺正了。

“我們都睡這種枕頭，”唐秋生說，“我們那裏，脖子和腰的養護是重大課題。”

“所以大家覺得好的，多少還是有些道理的。”她慢慢地低聲說。

“寡人想。”如果接受了這個東西是仙人的器物，好像也不由自主有點困了，畢竟白日裏的確忙碌，現在精神鬆弛了下來，倦意油然而生，他嗅到了裏面似乎有某種淡淡的花香，於是朦朧地說。

“大王想什麼。”唐秋生輕聲附和道。

“以後也可以賜他們幾個。”秦王回答道。

“大王是覺得他們也需要愛惜脖子么？”唐秋生問道，“的確，感覺大家的脖子都挺脆弱的。”

古代朝臣的那個案牘量，以及他們不樂觀的桌子高度，估計很多大臣都得受頸椎病困擾。

給他們發枕頭好像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是。”秦王慢慢地說。

“唉？”唐秋生聲音不高地質疑着。

“寡人覺得不能自己受罪。”秦王說，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是，寡人不能自己獨佔。”

唐秋生枕着自己的胳膊，側過了身，默默地想如果我有帶錄音筆的話，肯定錄下來，給你的大臣們聽聽。

“最近在籌備征韓國了么？”唐秋生拋出了一個問題，感覺他快要睡著了，應該自己再努努力，他就能成功的在新枕頭上睡著了。

“先等使臣回來的。”秦王說道。

“如果使臣不回來呢。”唐秋生決定瞎扯一下，哄人睡覺要什麼邏輯。

“那更好，可以直接征討了。”秦王簡單幹脆地答道。

唐秋生想，好像的確沒問題，但是這個倒霉的使臣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是成功回來了的。

所以這個話題就按下不表吧。

“征韓國么，”唐秋生慢慢地說，“沒什麼困難的吧。”

“沒有。”秦王說，“征韓國還是十拿九穩的。”

唐秋生想倒也是，沒聽說秦國征韓國遇到了什麼阻礙。

不過，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秦王之後身後就多了個狗皮膏藥。

不，她不能這麼形容那個人，畢竟這不太尊重。

現在的韓國丞相，應該是張平吧。

張平有個體弱多病但是過分執着的兒子。

張良。

這個名字註定顯赫，婦孺皆知。

唐秋生玩着自己的頭髮，她也許應該見見張良。

但是什麼理由呢，年輕人，我要勸你放棄你沒有前途的事業。

你是不可能成功刺殺嬴政的，不如找個班上吧。

如果這麼說那她肯定會被張良打死的。

找個班上。

她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不錯，如果能讓張良來上班就好了。

但是，以他對秦國的態度，這簡直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突然發現秦王已經半天沒有說話了。

唐秋生一下子坐了起來，然後看到了年輕的君王已經睡著了，雖然對枕頭似乎還有點不滿，但是他睡的很端正。

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被子也蓋的一絲不苟。

他的呼吸很均勻，顯示着他現在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紀，他還很健康，唐秋生走了過去，沒有太靠近，打量了他一會。

應該已經睡熟了。

她抬起手看了一眼表。

現在是九點，他打算明天早上四點半起床，有七個半小時的時間睡覺，如果明天中午能擠出半個小時，那麼至少睡眠是達標了。

但是九點對於唐秋生來說，睡覺還是太早了，恰恰相反，她現在處於夜生活剛剛開始，整個人都精神的彷彿得了兩遍以上精神病的狀態。

所以我現在應該去哪裏夜遊。

唐秋生陷入了思考。

不如去看看張良吧。

她掰着手指計算着他們的年齡。

這個時候的張良，如果按照他七十歲壽終正寢的保守計算來說，應該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現在找他上班不算雇傭童工，不會有任何人送自己去坐牢的。

正好計算一下，這個時候劉邦也是二十多歲，應該還在快活的遊歷天下和蕭何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吃吃喝喝吧，也許人在魏地，或者楚地？

項羽還需要等到明年才能出生。

既然項羽還沒出生，那麼韓信也還沒出生。

這個時候，這些人完全還不知道人生會走向什麼方向。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劉邦不需要押運刑徒，也不會亡命邙山，將來等大秦一統天下之後成為秦吏，他應該一生都會快活逍遙的度過吧。

被人取笑然後捉弄回去，被人喜歡也喜歡別人，月下買酒，盡興而歸。

不會在年邁的時候，滿頭白髮的坐在空無一人的宮室里一個人念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少女抬起頭看向月亮，今晚的月亮是圓的，完美無缺。

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做夢。

她雖然沒有睡覺，但是她感覺自己也在做夢。

四海昇平之夢。

刀封府庫，馬放南山，四海歸一，休養生息。

每個人都能擁有生存的權利，發展的權利，幸福的權利。

可以愛人，可以被人愛，可以做事，也可以成功，可以跌倒，也可以哭泣。

這是屋裏的帝王的夢，也是屋外坐在台階上的少女的夢。

也應該是被這月光澤被的所有人的夢。

是最純粹也是最複雜，最簡單也是最艱難的美夢。

她相信四海昇平的日子會到來的，少女抬起頭，看着月色，想着自己瞬移到張平家裏去應該不會被當成女流氓吧。

自己不必要露面，只要趴在房樑上觀察一下年輕的留侯的精神狀態就好了。

這應該不算什麼，更何況被抓到了，就說是留侯太好看了，我實在情難自禁，我是發乎情止於禮，不是我的錯。

好像更變態了。

唐秋生放棄了思考。

不會被抓到的，我會在被抓到前一秒鐘逃跑的。

於是少女輕快地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目的地就這麼愉快的確定了。

去韓國。

張平丞相的府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