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快要出發的時候,中島敦從身後跑過來,拿着一件外套給相澤遙披上。
“天氣很冷,多少穿一件外套啊。”白髮的靦腆少年勸道,說話的時候呼出白氣,慢慢在空中升起,最終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消失不見。
其實他並不太能感受到寒冷,不過他也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善意。
“謝謝。”
太宰治穿着沙色的風衣,單手撐着下巴趴在欄杆上,風把他微卷的發吹的亂七八糟,脖頸和裸露出來的手臂上纏滿了繃帶。相澤遙猜測,應該是受過傷還沒有痊癒。
“嘿——大家上車吧!”
國木田開着汽車過來,賢治搖下車窗喊道。
本來一直沉默着的太宰治又活潑起來,拉着中島敦和相澤遙輕快的跑過去,相澤遙感覺到對方的指尖,冰涼,和自己一樣。
“剛剛異能特務科的人發消息告訴我,他們查出了那位只剩一顆頭的死者的身份。”
上車后,國木田有些嚴肅的開口,“是個雇傭兵,而且很巧,就是那位尋找兒子的父親之前雇傭的幾個其中一位。”
相澤遙靠在窗口,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行人,先是慢慢變大,然後變小,最終消失不見。
他沒有對國木田的話做出任何反應,等到身邊安靜許久后,才有些遲鈍的看了過去,意識到他們在等自己回答。
“我只是偶然遇到他,”相澤遙思考了一會兒,儘力選擇着合適的措辭,“我也不清楚。”
“那你最後見到他是在哪裏?”
“……”
相澤遙想起那個地方死去的人,以及各式各樣面目可憎的咒靈,醜陋不堪又噁心。
為什麼沒有咒術師來呢?還是說,如今的咒術師都變成吃乾飯的了?
“那是個看運氣才能去的地方。”
那裏被某隻特級咒靈佈下了“帳”,白天看的時候平平無奇,只有廢棄的工廠,叢生的雜草。
但到了夜晚就會變成處處危機的人間煉獄。無數的咒靈在骯髒的角落滋生,互相廝殺,互相吞食。
而那“帳”的作用就是,咒靈可以隨意出入,但是人類卻只有極少數能,而且那極少數也並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而是完全隨機。相澤遙不明白這種“帳”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當然也不排除是咒靈的惡趣味,想要體驗開盲盒的感覺。
“你知道東京郊區有一個曾經一夜之間上弔死去三個人的工廠嗎?”相澤遙說,“就是那裏。”
國木田皺起眉頭,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太宰治閑來無事拋起一枚硬幣,然後抬手接住——是正面。
“異能特務科的人還說,從那人身上殘留的氣息和傷口的撕痕可以判斷是名為咒靈的生物留下的,所以你姑且嫌疑降低。”
“但是國木田先生不準備讓我離開,對嗎?”相澤遙輕輕撫摸着中島敦給他披上的外套。
“那你可以先向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大半夜要去那樣一個地方嗎。如果你是想去救人的咒術師,那麼失蹤的其它幾個雇傭兵去了哪裏?”
“……”
咒術師?被當成咒術師了嗎……呵呵。
相澤遙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又很合理,畢竟咒靈生的大多來自於人心的惡念,醜陋無比,奇形怪狀。而且總重要的是,普通人看不見咒靈,而自己可以被看見。
被誤會是很正常的。
“或許這不該是我們的工作。”太宰治打斷倆人的對話,輕笑着說,“應該交給那些咒術師——不過據說他們現在的高層腐爛的無以復加。”
“那還真是會給人添麻煩。”
清晨的時候這裏應該是下了一場雨,地面坑坑窪窪,車開到一半就沒辦法行進,幾人只能徒步往目的地走,並且拒絕了賢治讓他們坐裏面自己推車的好意。
這邊郊區的路上基本上沒有行人,只偶爾看見一兩個老人慢吞吞的經過。
“這位……額……太宰先生,你為什麼身上纏着繃帶,是受傷了嗎?”相澤遙剛剛在車上的時候,離太宰治很近,但即使那樣近,也沒有聞到對方身上的血腥味。
那就很奇怪了,纏繃帶應該是因為受傷了,可是都沒有見血,或者說已經結痂,又何必繼續纏着繃帶呢?
太宰治抬起手,陽光從指縫間穿過,相澤遙也得以看清對方被雪白繃帶纏繞的手臂。
“這個嘛,是秘密哦。”太宰治回過頭,豎起一根手指放在涼薄的唇邊,故作神秘道。
明明是很隨和的態度,但相澤遙卻覺得這個傢伙離自己很遙遠。其實論接觸,太宰治和他是最多的,畢竟一起睡覺了——雖然沒睡在一起。
但是相澤遙卻一點也無法看清對方,明明他是最擅長感受人類的情緒的。
他可以感受到國木田的認真與容忍,賢治的缺心眼和陽光,中島敦的靦腆與善意,但太宰治除了很香就是很香,其餘什麼都聞不出來,這讓他有一些挫敗。
“那你呢,為什麼留下呢?明明不屬於這裏。”太宰治雙手交疊着放在腦後,漫不經心的往前走。
是不屬於偵探社,還是不屬於人類?
相澤遙搖搖頭,禮尚往來:“這也是秘密。”
太宰治噗嗤一聲笑出來,笑的陽光燦爛,眼睛亮晶晶的,但是沒有太多溫度,相澤遙也沒有聞到他身上有開心的味道,他問:“相澤遙,阿遙——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只是一個名字罷了,隨便。”
相澤遙覺得無所謂,反正他不是很在乎。
幾個人起碼走了半個小時才走到了目的地,運動量可以說是非常到位。
雜草叢生,工廠的牆壁已經被青苔所佔領,周圍的樹木鬱鬱蔥蔥,陽光暖暖的撒下,一看就是沒什麼人來過的樣子。
國木田皺了皺眉頭,有些懷疑:“真的是這裏嗎?”
相澤遙垂着眸假裝思考了一會兒:“也許要等到晚上才會有變化吧。”
“半夜十二點的狼外婆?”太宰治挑眉。
相澤遙不置可否。
中島敦站在旁邊,敏銳的嗅覺告訴他,這個地方有很濃的血腥味,但是又具體說不出是在哪個位置,就好像……血已經滲透在了泥土的每個角落。
“敦,怎麼了?”
太宰治覺查出對方的不對勁,安撫的摸了摸小老虎的頭。
“這個地方……不對勁。”中島敦的眼睛在某個瞬間變成了獨屬於大型貓科動物的豎瞳,聽見太宰治的聲音后又努力吸了一口氣,像是一隻被順毛的貓咪一樣,恢復了正常。
“別擔心,”太宰治故作欠打的眨眨眼,“反正國木田在這裏~有危險他先上。”
國木田:“太宰你……”
算了,看在對方確實平息了中島敦的不安的份上,暫且原諒他了。
“你們餓嗎,走了好久,真的要等到天黑嗎?”賢治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有點。”相澤遙摸了摸肚子,然後用渴望的目光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笑的溫和:“乖,刮點樹皮啃一啃,能活。”
相澤遙:“……”
中島敦默默打開背包,拿出幾包袋裝麵包。
找到救命糧草的賢治:“嗚嗚嗚嗚嗚,謝謝敦——”
相澤遙看了看太陽,目前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估計還要再待三個小時天才能完全暗下來,到那時候……
一個很好吃但不讓吃的食物,一個還算能打的疑似貓科動物變的人,一個嚴肅的眼鏡男,一個陽光少年,還有自己——一隻被認為是咒術師的咒靈。
說實話,這個組合很奇妙。
不過沒關係,不管出什麼意外,大不了把那些咒靈全都打死好了,自己本來就一直看它們不爽,憑什麼長得那麼丑還到處晃悠,污染自己的眼睛那麼久是要付出代價的。
想出解決方案后,相澤遙愉快的咬了一大口麵包。
“……”
嗯,果然對於咒靈來說,人類的食物還是太難吃,相澤遙面無表情的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