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幕降臨,月升日沉。
太宰治懶散的打了個哈欠,然後靠在樹邊閉上眼睛,看上去好像已經睡著了。
中島敦和賢治像兩隻互相取暖的小動物,靠在一起打瞌睡,但又時不時警戒的看看四周。國木田藉著手電筒微弱的光,認真的在他那本隨身筆記本上記錄著一些什麼。
烏鴉活膩歪了一樣在樹上嘎嘎嘎個沒完,聲音沙啞又難聽。樹梢被它踩得晃動,涼薄的月光婆娑着扭曲在地面。
相澤遙用樹枝戳着地面的螞蟻,這種幼小的生靈很執着,即使斷胳膊斷腿也不肯往後退,一定要到達目的地。
涼嗖嗖的風吹過,草叢沙沙作響。即使如此周圍還是安靜的要命,給人一種暗處隱藏着許多雙眼睛的感覺,陰森又嗜血,下一秒就會衝出來咬斷所有人的脖子。
一隻烏鴉叫着叫着,忽然張開翅膀撲棱着飛走了。
太宰治睜開眼。
周圍的環境似乎隱隱約約開始變化,聒噪的鳥叫聲在某一瞬間全部消失了,而之前那種若隱若現的血腥味卻愈發濃烈。
“國木田先生,怎麼了?”
中島敦看向旁邊忽然站起來的國木田,疑問道。
“這裏……等等!。”話音剛落,國木田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收起了他的筆記本。兩人回頭對視的瞬間,國木田消失在了原地。
“國木田先生!”
中島敦的眼睛變成了豎瞳,隱隱有獸化的趨向,撲了過去,但很顯然,最終什麼都沒有碰到。他又立刻守到了剩下人裏面武力值最弱的太宰治身邊。
但這玩意兒看上去不是提防就有用,最起碼三秒過後,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賢治抱着麵包,也在沒有預兆的情況下消失了。
這下小老虎炸毛了,他這一眨眼的功夫五個人就變成三個了?於是死死攥着太宰治的手臂,生怕他也直接吧唧一下沒了。
太宰治覺得,國木田和賢治大概率應該沒事,只是被這裏無形的力量給趕出去了。
也許狼外婆比較挑嘴,只選擇自己喜歡的孩子吧。
“敦,別擔心,沒事的。”太宰治安慰道。
中島敦深吸一口氣,這地方實在太詭異了。他努力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確定太宰治目前沒有要消失的樣子后,鬆開了抓着太宰治的手。
人間失格失效。
然後他就感覺一股巨大的推力作用在自己身上——他被彈出去了。
可惡!
“太宰先生!相澤君!”他用力喊道,但是眼前已經沒有那兩人的影子,他已經看不到那個廢舊的工廠。
而之前消失的國木田和賢治一臉凝重的站在了旁邊。
“怎……怎麼辦?”中島敦茫然的問,但此刻沒有人能回答他,因為唯一能回答的那個已經被不知名的力量和他們分開。
在這裏,烏鴉依然不知疲倦的叫着,黑色的羽毛落在地面,沒能再飛起來。
另一邊,那些隱藏了許久的咒靈終於願意出來活動筋骨。
誕生於人類的恐懼和各種負面情緒的咒靈,糜爛又噁心,蠕動的身體以及巨大的面龐,又或者是密密麻麻的眼睛。
雖然說每個咒靈的能力和術式都各不相同,但樣子都長得丑的千篇一律。就算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太宰治,一下子看見那麼多長得辣眼睛的東西,也是有些犯噁心。
相澤遙看着螞蟻晃晃悠悠的回到巢穴,隨手將木棍插在了地面,抬起頭,看見太宰治正一臉複雜。
“看來你運氣不錯。”相澤遙站起身,“恭喜你,被選中了。”
“或許並不是我運氣好。”太宰治無奈嘆氣,想起一鬆開自己就忽然消失的中島敦,大概率不是自己被選中了,而是人間失格強迫對方接納了自己。
“人類——人類——”一個咒靈爬着遊了過來,雖然用的不是同一種語言,但對方聲音的意思就這樣直達腦中。
它越爬越快,直到身側長出像蜘蛛一樣的七條手臂,用巨大的爬蟲來形容對方也不為過。
就在對方帶着倒刺的手臂即將觸碰到太宰治的時候,對方輕巧的一躍,跳在了旁邊的樹上,像是一隻輕盈的貓,落下的時候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你就準備這樣看着?”太宰治雙手插兜,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好像現在正被咒靈追逐的人不是他一樣。
“如果我沒有看錯,它是衝著你來的。”相澤遙聳肩,看戲一樣歪了歪腦袋。
“那可不一定。”太宰治低聲笑了一下。
果然,那些咒靈看太宰治像泥鰍一樣抓不住,就紛紛撲向了相澤遙,畢竟有的咒靈雖然不太聰明,但不瞎,看得出來相澤遙長着一張人類的臉。
“還真是麻煩。”相澤遙伸出手,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指尖凝結出一把冰刃,在那個爬行物朝着他的臉撲過來的時候向後一躍而起,踹飛兩隻偷襲的,手腕搖着刀挽了個漂亮的刀花,就這樣把那隻咒靈頭首分離了。
太宰治淡淡往身後一瞥,一隻咒靈遠遠的看着他,手掌用力拍在地面,瞬間地面燃起火焰,火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太宰治席捲。
太宰治用手輕輕觸碰火焰,於是火就熄滅了。
咒靈不解的嘶吼着,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奇怪的事情。
太宰治如同看垃圾一樣憐憫的看着它,什麼話都沒有說,一顆特製的子彈送它永遠安眠。
“你們偵探社真是……人才濟濟。”相澤遙站在一群咒靈的屍體上,隨手擰下一顆頭,扔在了地上。
“太丑了。”太宰治沒有理會他的前一句話,只是撣了撣身上的灰,垂着眼眸不去看那些依然在掙扎的咒靈,“看久了大概會短命吧。”
“我也這麼覺得。”這點相澤遙是完全贊同,他一直睡在河裏就是因為在河裏就可以不用看見這些奇形怪狀的玩意兒了。
太宰治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在地面。
“咒靈會殺死同類嗎?”太宰治問。
“當然會,他們大部分都沒有腦子,少數有的也只覺得用同類當墊腳石,吞食對方是十分正常的。”
兩個人若無其事的嘮嗑,一些咒靈圍聚在旁邊卻不敢輕舉妄動,畢竟當死去的同類過多的時候,本能會告訴他們,這個地方很可怕。
沾滿血的刀刃被相澤遙隨手一揮,化為血霧消散在空氣里。
“那你呢?你會吞食他們嗎?”太宰治問。
他看向太宰治,一時間周圍很安靜。
相澤遙手一捏,那些不知死活發出聲音的咒靈同時被體內血液和水凝聚的冰錐扎爆,從身體裏憑空出現,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血霧飄散,空氣里滿是血腥味。
“你也是咒靈吧。”太宰治看着對方,兩根手指一搖一晃,動作好看的要命——他把槍收了起來。
看着對方的臉,相澤遙忽然意識到,這傢伙似乎總是在笑,無論面對的是朋友敵人還是陌生人,笑的恰到好處又沒有一絲破綻。
而他剛剛也正是這樣笑着,不帶任何殺意的回頭,輕輕鬆鬆要了一個咒靈的命。並且自己直到現在依舊對他一無所知,而他卻好像已經看穿了自己。
這種感覺……真是讓人不爽。
“太宰先生,”他走過來伸出手,即使殺了那麼多咒靈,相澤遙的掌心依然乾乾淨淨,他輕輕撫上太宰治的脖頸,這裏脆弱又易碎,“聰明的人有時候是很容易死的。”
這個姿勢危險又曖昧,太宰治卻沒有躲開:“那實在是太巧了,我很希望快點死掉呢。”
相澤遙看向他的臉,夜色里,太宰治鳶色的眼睛溫柔又繾綣,仔細看,裏面卻是凝結着的寒冰。
相澤遙想,這雙眼睛真的很漂亮。
相澤遙又想,可惜不屬於我,不然一定要放在最珍貴的盒子裏,不讓這雙眼睛沾染一點塵埃。
“太宰先生,有沒有人說過,您的眼睛很漂亮,就像一件藝術品?”他不合時宜的開口,說著與之前話題一點不相關的事情。
“是嗎?”太宰治沒有驚訝於他跳脫的思維,“那如果我死了,我允許你帶走它們。”
“和您說話總是讓人很愉快。”相澤遙收攏了握住對方脖頸的手。
“那是自然,”太宰治的目光沉靜柔和,“騙人的話我一向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