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晚上,寧城降了雪。
車窗凝一層模糊白霧。
“今年的雪降的有些早哦。”
覃小芳把車速降至四十碼,吸了吸凍紅的鼻頭,一點不敢掉以輕心,專心致志注意路況。
周末晚高峰,道路車輛排成長龍。
齊思嘉抬頭去看,指腹一摸,透過車璃窄縫大小的縫隙,窺見燈紅酒綠的黑夜裏,雪花往盒子形狀車身上貫,搖搖欲墜,穿梭飛揚。
她嗯了聲,瞥一眼駕駛座認真打扮過的覃小芳。
“穿這樣少,不冷嗎?”齊思嘉問。
“那肯定啊。”覃小芳今天特意去做的頭髮,她不無滿意笑道:“是不是覺得我今天特別光彩照人?”
沒等齊思嘉搭話,覃小芳一個噴嚏下來,訕訕說:“不這麼做不行啊。我打聽過,今晚話劇群里所有美女帥哥都鉚足了勁兒在自身興頭上下功夫……”
“至於嗎?”齊思嘉打了個哈切問。
“當然。”覃小芳說:“老同學聚會是其次,互相跟有利益往來的人搭上人脈是主要。不然你以為黎昂這種咖位的主持人會抽出空來,組織一場許多年不見的同學聚會。”
“你都不激動嗎?來的人是孟姜啊,撇開影后這一層身份。”覃小芳打了下方向盤,超了前面麵包車,才開口:“北城圈資方在孟姜面前都得畢恭畢敬。雖然媒體沒有報道過孟姜出生,但她這些年必定混的不差。去年春晚,孟姜說漏嘴家裏距離□□十分鐘路程……嘉嘉,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知道。”齊思嘉想都沒想說。
覃小芳挑眉,心想,你知道個屁。
透過後視鏡,果然看見齊思嘉正玩手機。
覃小芳一臉羨慕道:“那是你跟我這輩子都無法住上的豪宅。首都旁邊的房子欸,有價無市。”
“哦。”
齊思嘉臉上一絲好奇也無,倒並沒有敷衍,因為聽過蔚雲芳提過,首都旁邊的房子,住着的人非富即貴,除非是破的住不下去,幾乎沒人轉讓。
不過前幾年蔚雲芳經手一套法拍房,拖了關係,過戶給齊思嘉。
雖然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過去住的可能。
齊思嘉仍在腦袋裏轉了一圈北城房價,剛準備跟覃小芳說說具體多少米每平時。結果覃小芳把齊思嘉寵辱不驚的反應當成了敷衍。
“我說,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話。”
“有啊。”齊思嘉掀開眼皮。
兩人對視一眼,覃小芳一副她沒救的樣子。
“行行行,好歹我們跟孟女神玩了幾天遊戲,她國民度那麼高,的確不用給你科普她的咖位。但下面這幾位待會兒你注意記住。。比如……”
齊思嘉心不在焉重複:“比如什麼……”
“比如付楚楚,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她,人家現在是當紅唱跳女頂流。”
“我記得以前她似乎不太待見你。”
齊思嘉並沒有多少付楚楚的記憶,她一個社恐,大學的時候便不擅長交際,除了與孟姜有些恩怨,別人根本談不上,事實上付楚楚這個名字,也必須見本人才能對上號。
“不記得了。”
覃小芳:……
“行吧。”覃小芳心想,她跟社恐計較什麼。
“當年你孤僻不合群,成天戴口罩,那股子目下無塵誰都看不入眼的模樣,招人恨難免。不過你和她以後沒往來,的確沒必要忌諱。”
話說到這裏,覃小芳透過後視鏡瞥了眼齊思嘉:“嘉嘉,待會進入私人會所,還把口罩戴着嗎……”
畢竟是同學聚會,那麼多大咖都不戴口罩,齊思嘉若戴上,必然說不過去。
前方交通暢通無阻,齊思嘉把手機收起來。
手指扣入座椅,想到待會喧囂的聚會,微蹙眉說:“不戴。”
“你能行嗎?”
不行也必須行啊。
事實上耐着性子跟覃小芳提起聚會兩個詞,齊思嘉已經有點不行了。
心慌的厲害。
內心真誠希望這條路多堵一段時間,這樣就可以晚點抵達目的地。
結果天不遂人願,覃小芳這輛小二十萬的電動汽車,已經開到目的地。
隨着一聲“到了。”
齊思嘉收斂住情緒,若無其事哦了聲。
覃小芳從駕駛座繞道車後座,等待齊思嘉下車,兩人並肩而行,像極了護犢子的媽媽,不可謂不用心。
“到時候跟緊我。”
她正要去挽齊思嘉胳膊,結果被齊思嘉避開。
覃小芳:……
“我喜歡同性。”
覃小芳:“知道啊,那又怎樣,我又不會喜歡你?你亦然。”
“你瞧瞧,大街上到處都是手挽手的閨蜜,牽個手,至於嗎?”
私人club是處遠離鬧市區的場所,來往車輛停泊有侍應生幫忙。
覃小芳將自己車葯匙丟給泊車小弟,抬眼只見身後一溜的豪車,不由慶幸沒有同意開齊思嘉的小黃鴨。
好賴她這車也能入中檔車行列。
見覃小芳不語,齊思嘉以為她在為挽手事情耿耿於懷,遂想了想,認真解釋說:“異性戀牽手沒問題,我這裏,閨蜜要有界限。”
覃小芳簡直要被她一套死板的做派哽的無言以對,心想,你可是不間斷換女朋友的女海王。
也不知道交了那麼多女朋友,怎樣都一點長進也沒有。
就這個不牽手不諂媚不主動,敬而遠之的狀態,這輩子都別想有老婆。
*
聚會約地址在club頂層。
服務侍者穿着統一西裝,從齊思嘉兩人進入大廳起,便有侍應生一路低眉彎腰在前頭帶路,服務態度極好。
雪冷寒霜,溫度將近零下,雖大廳暖氣十足。覃小芳仍凍的手哆嗦。
她穿的少,搓了搓手,對照電梯琉璃梯壁鏡面,整理了一下妝容,緊張問齊思嘉:“來的時候不知道是這種規格的地方,我這套衣服是不是有些隨意,要不折回去。換一套正式些的過來,我這副通勤裝扮,與這裏氣派的裝修對比格格不入。”
齊思嘉看了一眼:“還好。”
見覃小芳猶自緊張,齊思嘉放緩語調說:“不然你看看我,就合適了。”
齊思嘉這麼一說,覃小芳才得空去看。
片刻后回瞪她一眼:“放屁!”
相比於覃小芳露臍包臀裙。
齊思嘉把保暖做到極致,臉埋在羽絨服寬大毛領內。
白色毛線衫打底,小腳牛仔褲,短靴。
藍白圍巾往細長脖頸繞上三圈,再配上羽絨服領口一圈毛茸茸的狐狸毛。
顯得臉型柔美不少。
齊思嘉屬於清冷系那一掛的美女,但臉型並不能被網紅臉復刻,因為天生臉型短,直鼻,儘管五官每一寸顯得男生女相的英氣。
但臉型是標準鵝蛋臉,臉部線條柔和,配上有肉的鼻頭,柔美中中和掉五官部分銳利。
尤其是她穿白線衫小腳牛仔褲,長腿細長筆直。隨手一件外套罩在身上,一雙眼透過金絲邊眼鏡注視過來,那股清凌凌的禁慾感撲面來。
覃小芳看了一眼,翻個白眼:“你穿塊布都不覺得降檔次。”
齊思嘉全當覃小芳眼瞎,她出門連口紅都沒有塗抹。
只想頂着素顏寡淡扮相,找一處角落位置應付完同學聚會。
*
抵達頂層后,侍應生躬身打開包廂門。
包廂內的溫度比外面要溫暖許多。
私人club設計十分獨特,有很強的主題色彩。這處club賣點是舒適,因此裝修以休閑舒適為主,又不失奢華。
包廂右側面是一面吧枱,有專設調酒師為廳內客人服務。
左側擱置一整排名貴高檔酒,再往後是圍成圈的矩形沙發。
由於堵車原因,齊思嘉和覃小芳晚到將近半小時。
眼下同學聚會場子已經熱起來,頭頂燈光浪漫,觥籌交錯間,似乎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開心的笑容。
坦白說,齊思嘉很不能適應這樣的場合,她站在門口頓了一下。
與此同時,組局正主黎昂反應迅速從敬酒的最中間站起來。
其實並不是每位同學過來,黎昂都要親自迎接,但眼下只剩下孟姜和另外兩個同學沒來。
包廂門打開,燈光過分晃人,第一眼看,門口其中一位女士白皙高挑,楊柳細腰。大家都以為是孟姜。
黎昂從敬酒人群掙脫,迎上來。
“孟姜你怎麼……”待走近,定睛一看,並不是孟姜。
黎昂語氣一頓:“哎喲,這是……”
哪怕是名嘴,這個時候也有點腦子用不過來。
雖不是孟姜,但這樣的顏值,卻又明晃晃讓人驚艷的轉不過來腦速。
燈光散在齊思嘉臉上,金絲邊眼鏡泛了光,一雙秋水眸掩於鏡片下,宛若一葉狹長的扁舟。
包廂里人多,暖氣足,厚重棉服穿不下去了,取下來搭在腕上,內搭寬鬆襯衫扎束一半落在牛仔褲上。
直到齊思嘉脫下衣服,於垂落的髮絲間,冷眸睇過來,同學中,終於有人叫了一聲:“齊思嘉?”
黎昂張了張嘴,難掩驚艷:“張曉不提醒,我都快失態了。”
“差點以為仙女下凡。”
黎昂是有名的名嘴,他這麼一打岔,便緩解了剛才認錯人的尷尬。
其實齊思嘉跟孟姜完全是兩種類型的美女,若說齊思嘉顏偏清冷英氣,孟姜則是十足的天生尤物,一個只能遠觀,一個則是明艷逼絕的高貴。
隨着黎昂話落,包廂里又開始活絡起來。
“好久不見,老同學。”
“丁老師剛走,你來晚了。”
覃小芳不着痕迹幫齊思嘉擋了些視線,一叉腰:“怎麼著,我不是美女,怎麼不見人跟我打招呼。”
此言落地,一陣哈哈哈哈。
“就你愛爭這個。”
“話劇社這麼多年,我還是頭回看見齊思嘉摘口罩,這顏值絕了。”
齊思嘉自始至終都沒有多少話,她以前話也不多。
慣常戴着黑口罩安安靜靜,誰問候便嗯啊兩聲,叫人覺得她孤高冷傲,不好相處。
於是眼下她不吭聲,大家並未覺得奇怪。
一通應酬,覃小芳擋在前頭。
兩人在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覃小芳與周圍的人打了聲招呼。
遞過來一盤果盤,低聲問齊思嘉:“還好吧。”
“還行。”
進來之前,吃了一顆救心丸,然而人多吵雜,令齊思嘉很不舒服,視線條件反射看向門口,但與此同時,腦海里響起貓少年的笑容。
齊思嘉按捺住心底蠢蠢欲動,眼觀鼻鼻觀心,細指併攏,拎了根牙籤,將一枚水果喂入口中。
果汁甘甜,緩解了一絲焦躁。
覃小芳點的雞尾酒調好,她跟齊思嘉說了一聲,去吧枱自取。
齊思嘉身邊便沒了人,她專心吃着面前水果,不緊不慢的速度。
一邊消磨這場炫富的同學聚會。
多年以後的同學,地位差距懸殊,怎樣規格的聚會其實都是成年人變了味的名利場。
這屆同學裏最大的咖其實是孟姜,但她沒來,人群中心就以黎昂和付楚楚領頭。
黎昂在男同學那邊談笑風生。
付楚楚便坐在距離齊思嘉不遠的右側矩形沙發上萬眾矚目。
“楚楚,能幫忙給我外甥簽個名嗎?”西裝革履的男同學湊到前面,遞過去一隻籃球。
隨着他開這場先例,付楚楚又連續簽了十來個,她擺弄酸痛的手。
眉頭一皺:“不簽了。累人。”
眼下恰好還剩一位要簽名的女同學,訕訕收回筆,轉移話題道:“楚楚,你女朋友也要過來嗎。”
付楚楚依在沙發邊,視線瞟向齊思嘉,聲音千嬌百媚,透着些炫耀說:“她世家出生,應酬推不掉,說是一會兒從局裏退出來,過來接我。”
“羨慕。她是做什麼的?”
“都做一些。”付楚楚說的委婉,但是能讓她一個頂流談起女朋友身世時,優越感十足,便足以證明對方身份不凡。
眼下同性結婚並不是引而不宣的大忌,但是世家女孩子和女孩子結婚,到底是不允許的,畢竟大家族需要傳宗接代。
類似付楚楚這樣喜歡同性,言辭中似乎還能進入豪門的女星,幾乎沒有。
“真羨慕你。”有幾個小姐妹一直圍着付楚楚轉,其中一個藍色齊耳短髮的女孩兒滿是羨慕:“姬圈天菜差不多都被你這樣優秀的人瓜分完了。”
付楚楚謙虛說:“那哪能呢?”
“孟姜也公開了性向,她目前單身,你們想要脫單,可得抓緊。”
“楚楚你都追不上的女神。我們怎麼可能追上。”
付楚楚眼一斜,像是不經意看見齊思嘉,她翹着手指,恰到好處指了指齊思嘉。
“喏,齊思嘉不也還單着。”
她這麼一說,周圍兩個女生立刻來了興趣。
付楚楚唇角掀起細微的嘲諷。
她把話題轉移到齊思嘉身上,身邊女同學眼睛一亮。
走到齊思嘉面前:“好久不見,齊思嘉。你還做編劇嗎?”
先前在話劇社,齊思嘉是孟姜招到《花旦》劇組的編劇。
如今大家各奔東西,但17年話劇社所有成員轉行率不高。
大部分都是娛樂圈各行各業翹楚。
齊思嘉把水果吃完,狹長的眸緩緩打開,燈光順着眼部輪廓暈染,齊思嘉用一截長度驚人的細指抵了一下鏡托,標準女低音慢條斯理從唇瓣溢出來:“沒有。”
“那做什麼工作呀”女同學臉頰緋紅,身為遊走在圈子裏的le。齊思嘉這種禁慾冷艷系的英氣長相,甚至比孟姜還要更吸引姬仔。
豎起耳朵,想要了解更多一些。
結果燈光轉暗,齊思嘉抬眸:“保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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