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溫家父母來訪的時間出奇的早,溫稚和郁青行正在客廳吃着早餐,傭人得知后快步走入客廳,恭敬地彎下腰在郁青行耳邊說著有客拜訪的消息。
溫稚吃飯一向很慢,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朝郁青行望着,“這麼早就來了嗎?”
郁青行讓傭人先將伯父伯母引入待客廳表示自己稍後就來,轉頭對着溫稚說道,“我說過,他們很擔心你。”郁青行低頭看了一眼溫稚根本沒吃多少的早餐,眉頭擰起略微不滿,“吃這麼少?”
溫稚嗯了一下,將下頜抬起來想讓郁青行給他擦嘴,“既然他們已經來了,我也想早點見見他們,而且我也現在已經覺得飽了。”
溫稚見對方遲遲沒有動作,疑惑地嗯了一聲,郁青行盯着沒吃幾口的煎蛋和意麵,幾乎是強硬地將對方按在椅子上,“不急,就先讓他們等着,你先把東西吃完。”
他強勢的態度讓溫稚覺得罕見,彷彿自己不聽話就會惹他生氣一樣,溫稚不太想惹郁青行生氣,因為對方悶着不說話的滋味太難受了。
溫稚幾乎是被強迫着吃完早餐,他想動作快一點,結果被對方察覺后輕瞥一眼,徐徐道:“不要吃這麼快,對腸胃不好,要細嚼慢咽。”
這種爹系的管法讓溫稚耐着頭皮吃完,以至於溫如月他們在待客廳里等候半個多小時才見到溫稚。
溫稚看不見,被郁青行緩慢牽引着帶到沙發的位置時,他鼻尖翕動靈敏地嗅到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水味,溫稚對香水氣味沒有研究,聞不出來是什麼味道,心裏只覺得並不反感便聽到寂靜的空間裏傳來一陣弱小的抽泣聲。
溫如月努力隱忍住想哭的情緒,眼淚洶湧地泛上眼眶,一雙很溫稚相差無幾的清水眼紅通通的,她雙手將溫稚攏在自己懷裏,帶着幾分質問哭訴,“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溫父相對而言比較克制,眼角細紋勾勒,一副沉穩年長的莊重,他穩重地拍着溫如月的肩膀示意安慰。
即便溫稚看不到對面究竟什麼樣的情景,也被溫如月斷斷續續的哭聲惹得傷心,他眼睛本就受傷,被溫如月引得心情越發難過和無措,他一邊緊張得拽着郁青行的袖子彷彿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一邊又不禁悲從中來,把眼睛折騰泛紅蟄痛,眼瞼處都隱約窺見一些水光。
“伯母。”郁青行反握住溫稚的手,告訴他別緊張,同時掀眼瞥向溫如月開口說道:“溫稚他眼睛不好,您請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不要再令他難受了。”最後幾個字說得極為緩慢,一字一頓,繃緊得如同被逐漸扯動的引火線。
可他聲音又非常好聽富有磁性,聽在溫稚耳廓里彷彿跟平常說話語調並無二差。
溫如月收斂一些,接過溫父遞過來的繡花小帕,慢條斯理端莊地抹着眼梢,聲音里依舊帶着顫抖的哭腔,“好了好了,只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她吸了一下鼻子,關切地問候溫稚,“寶寶還能隱約記得媽媽嗎?腦袋的傷醫生是怎麼說的呢?身體有具體做過一次常規檢查嗎?”
溫稚先是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想起來,可在面對第二個問題的時候,神態和語調都顯得困惑,腦袋往郁青行的方向抬了抬,對着溫如月開口:“阿行不是我的主治醫生嗎?他沒有具體跟你講我的情況嗎?”
溫如月溫婉的面容呈現出一瞬間的茫然,手腳局促地無處安放,她眼神一片空白出於本能的朝郁青行看去,可郁青行也不看她,只是玩弄着溫稚那雙漂亮凈白的手掌,彷彿事不關己,一副讓溫如月自己解決的態度。
溫如月手裏捧着的水杯晃動一下,水紋輕漾。
還是溫父率先反應過來,插嘴道:“他只是跟我透露了風聲,你母親心臟不太好,更具體的事情沒有跟她說。”
溫如月聽到后責怪地對他低叱了一聲,隨後又陸續問了溫稚一些話,溫稚坐在沙發上,好似一個在教室里上課的好學生在接受老師的盤問,聽話禮貌的一問一答,帶着顯而易見的生疏。
如果遇到不能解答的細節,郁青行則會在一旁進行補充,在了解事情發生的整個經過後,溫如月心疼宛若刀割,最後不禁嘆了一聲,朝着郁青行說:“多虧當時有你在,如果事情按照最壞的結果發生,我和他爸真不知——”
溫父看了郁青行一眼,伸手拍着溫如月的手背,“別說這麼晦氣的話。”
溫稚聽着他們說話,將腦袋湊到郁青行脖頸邊,小聲低語,“看來我爸媽對你印象都很好。”
郁青行翹起嘴角笑了笑,眼睛朝上方斜了謝,恍若在想着什麼事,半晌后才說道:“也許說不準呢。”
“什麼?”
郁青行終於大發慈悲地放下溫稚被他捂到發燙的手掌,換了一個閑散的姿勢,長腿交疊,左手抻上擱放在溫稚身後的沙發背上,手指輕巧地捲起他耳後偏卷的一綹細發。
“最初你將我帶回家時,伯父看我的眼神並不友善。”說完這句話郁青行手指一停,望着對面如坐針氈的溫父,淺淺頷首一笑,優雅到難得。
溫父伸手抹了一下從額頭淌下的淅瀝汗珠,忐忑到悶不做聲。
郁青行頓住幾秒后又若無其事地說:“估計從那個時候,伯父就已經看出我對你的想法了。”他丟出輕飄飄的一句話,合理地遞給對方一根接話的樹枝。
溫稚睫毛顫動幾下,詢問自己的父母,“是這樣的嗎?”
溫如月點點頭,後來又發現對方根本看不見她的動作,只好出聲說:“你爸的思想比較傳統,而且你從小是我們捧在手掌心長大的,就算是喜歡男生,也得挑到頂好的。”
她說話時見郁青行只是笑着一挑眉,並沒有打斷她,溫如月心口喘上好一大口氣,繼續講着:“當時得知你喜歡的是一個男生,差點嚇壞了我們,你爸也是生了好長的悶氣,你哄了一兩個月才勉強同意的。”
溫稚聽着心想,如果真是這樣那郁青行豈不是受了很久的委屈?
他正想跟郁青行說著悄悄話,便聽到郁青行口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聲,顯然是有人打了電話過來,郁青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笑容變得淺淡,手指安慰撫摸一下溫稚小巧的耳朵,“我先去接個電話,你先給他們說著話,如果——”
郁青行薄窄的眼皮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朝着對面的溫如月倆人看去,“有發生什麼事情,請及時地通知我。”
溫如月咽了咽喉嚨,坐立難耐。
他低下頭朝溫稚乾淨的額頭上印有一吻,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把溫稚弄得莫名臊得慌,他推着郁青行的胳膊,耳朵紅到不行,“你趕緊,去接電話。”
郁青行眼裏藏有笑意,揉了揉他的腦袋囑咐道:“等會兒記得喝葯。”囑託完才起身往外走。
他將門留有一條小縫,方便裏面的聲音泄出來,自己走到長廊外的盡頭才漫不經意地將通訊接了起來,他望着彩繪玻璃外能依稀窺見的春色,生長盎然,綠芽勃發。
聽筒里的男聲跑了出來,“Qin,你昨天的心跳檢測表明異常,數據顯示變紅了。”
郁青行陰鬱眸色又露出端倪,神態懨懨,彷彿對這件事不想多提,於是冷淡開口:“嗯。”
他手指蜷起撓了撓手心的創疤,莫名安心,好像這個是證明他存在的痕迹。郁青行臉色平常不怎麼在意,“效果變差了。”
對方一陣沉默,許久才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說話,便聽到郁青行冷然的聲線傳來,輕描淡寫:“它開始不受控制了,甚至開始與我共感,而且——”
“我能隱隱感覺到,它變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