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都要罵娘了
聲音儘管輕而弱,卻非常神奇的,偌大的前廳上,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從她開口說了一句,再次重新閉上雙眼后,只過去了三分鐘。
就有一個男子從總裁專用電梯急匆匆地跑出來。
他的樣子有些急切的匆忙,步伐過大,拉扯着那原本剪裁合體的西裝,光滑的地板讓他急促的腳步幾次打滑。
所以看上去有些狼狽。
但來人長得非常儒雅溫文,帶着一架金邊眼鏡,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矜貴有禮的氣質。
只是那張臉上,帶着幾分急切,讓他看上去並沒有那麼的從容。
一排前台接待看到來人,集體頷首,“易特助!”
易山鳴無暇顧忌他們,大步來到季管家面前,態度客氣有禮,“您好!”
但目光卻一直在他抱托住的小孩子身上。
不等別人反應,他對着雙眼緊閉的小孩,喚響了一聲:“小姐。”
聞聲,羽霏半睜開了眼,她不認識面前的男子,但卻能猜得出他是誰。
“……我要找爸爸。”
她本來就虛弱,聲音細如蚊。
聽得易山鳴眉頭一緊,他抬眼與面前看起來很陌生的男人對視,態度客氣卻藏着戒備。
“你好,我叫易山鳴,是羽總的助理,您……抱着的是我們羽總的千金。”
言下之意:請把我們小姐還回來。
季管家面帶微笑,依舊是位得體的紳士管家模樣,“是的,所以我們此行前來就是為了讓羽小姐能見到她的爸爸。”
易山鳴:“……”他總不能明搶。
“好,請隨我來。”
他側身,引着他們往電梯方向走。
同時為自己的老闆小小地解釋一句:“羽總正在開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因此特意交待我下來接……諸位。”
他的視線從高處往下,也看了眼緊跟着的小男孩。
說得倒是好聽。
閉着雙眼的羽霏心裏吐槽一句,估計是完全沒把她這個親生女兒當一回事,隨便打發個人下來接她罷了。
但不管怎麼樣,只要見上面就行。
電梯暢通無阻,一路直達頂層。
電梯門打開,左右一邊站了個身材高挑的美人,面帶熱情笑容,像在迎接尊貴的來賓。
他們被引到了會客室,但季長風卻攔住了易山鳴。
“叔叔,她……戚寶貝她現在很不好,等不了,您能讓她爸爸馬上過來嗎?”
易山鳴剛才並沒有特別關注到這個小少年,此時少年仰頭小臉嚴肅,但眼底的擔憂也是真的。
“好。”
他自然也留意到小姐的不對勁,所以引他們到會客室,就立馬要去會議室。
幾人都很意外。
原來說開會並不只是託詞?
主僕二人對視,季長風又看一直閉着眼的羽霏,小眉頭緊皺。
“管家爺爺累嗎?”
季管家搖頭,他也不敢輕易將人放下。
每動一次,這小孩就痛一次,他實在不忍心。
季長風也不敢叫他將人放下,但他也實在擔心羽霏的情況,湊了上前,小聲問,“寶貝,再喝點糖糖好嗎?”
她身上有傷,又在發燒,他和管家爺爺都不是醫生,不知該用什麼葯,只能讓她多喝營養糖液給她補充些能量。
羽霏緩緩地睜開眼,剛垂下的視線,又抬了起來,看向會客室門口方向。
其他人的目光也因那兒的動響而轉了過去。
大開的門口,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挺拔、長相卻十分英俊的男人。
男人的五官有着西方人的立體卻藏着東方人的神秘,將那張臉雕刻得幾乎完美得無可挑剔。
周身籠罩在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之中,將其側後方儒雅的易山鳴襯托得更加溫軟親切。
男人大長腿邁出的步伐十分隨意,卻像帶着勁風,颳得周圍飛沙走石一般的強勢。
那是誰?
羽霏的記憶中並沒有這個人。
可是那一眼,她卻可以確定,那就是羽景雍。
這個原主身體的親生父親。
血緣,是奇妙的東西。
男人幾步就來到幾人面前。
原本心心念念甚至不肯先去醫院非要來找爸爸的女孩,此時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爸爸,卻濕紅着眼眶,將那泛白的小唇咬得發紅,也倔強地不張口叫一聲爸爸。
倒是旁邊一直牽挂擔憂着羽霏身體狀況的小少年,擠身上前,小臉嚴肅,“羽叔叔,寶貝她現在很不好,她身上……有傷,很嚴重的傷!”
小少年的焦慮,傳達給屋裏的所有人。羽霏的狀態的確非常不好,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來,他這麼焦慮一喊,更讓人心裏揪得緊。
“傷?”羽景雍好張冷峻的臉一滯,眼裏帶着寒光。
他第一眼就發現了被抱着的自己的女兒那不尋常的臉色。
以為應該只是生病了。
為什麼還會有傷?
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在發出疑問的時候,手伸了過來去,直接掀開女兒的那件小衣。
小小的人兒,裏面住着一個大人靈魂。
這舉動嚇得半昏迷狀態的羽霏本能地想要躲閃,可卻因牽一髮而動作身。那小小的一個舉動,身上那刺骨的疼痛立馬襲來,讓她脫口而出的□□,驚到了那魯莽的人。
“小霏?”男人的聲音低沉,卻流露出受到了一絲驚嚇的擔憂。
被掀開一角的小衣下面,是片小小的白肚子,小孩子的肚子都是微圓小鼓且軟軟的。
但面前的這個,可能是太瘦弱了,小肚子扁扁的有些往下凹,再往上一些甚至能看到那細細的小肋骨。
也許是那凹陷的肚子過於顯眼,大家的視線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什麼。
但顯然,也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怖傷痕。
也許全在背上?
羽景雍垂眼,女兒因剛才的小動而觸碰到傷處時痛苦的模樣,使他有些投鼠忌器,這回沒敢貿然伸手了。
他側頭,身為特助的易山鳴立馬就懂他的意思,轉身掏出手機,將醫生傳來。
“醫生來之前,先到休息室吧。”他開口,聲音低沉有力。
季管家沒敢多說,點頭隨他出了會客室往辦公室去。
整層都是羽景雍的地盤,休息室雖然聽起來應該只是一個臨時休息的隔間,但卻有三十平方,一個完完整整的房間,裏面不僅有床鋪,甚至還有個酒櫃。
將小女孩小心放在那寬大而柔軟的床上,季管家才發現自己的手臂發酸發麻,出於優秀管家的涵養,忍住了甩幾下的衝動。
那個看起來不苟言笑的男人,蹲在了床沿邊,手輕輕地貼在羽霏的額頭上,將那汗濕的碎發撩開。
他的手很大,也許也很溫暖。
但這個時候的羽霏臉上發紅,頭腦昏脹,感受不到這些。
但她卻聽到了男人低沉的,卻很溫柔的聲音,輕聲喚着她,“小霏哪裏不舒服,告訴爸爸好不好?”
也許他頭一回關心人,那份溫柔中夾帶着不自然的生硬。
羽霏半垂着的眼往床邊移動,也許視線對上了,也許並沒有。
但她的確能從這張凌厲卻英俊的臉上,看到了關懷與擔憂,那是出於血緣關係時發自內心的一種本能情愫,旁人裝不出來的東西。
她緩慢而無力地伸出手。
羽景雍以為她要牽手,趕緊攤開手掌,但那隻小小的手卻朝床沿邊顫抖不穩得像奄奄一息的病患。
用那微弱得瀕臨死亡的小獸一樣的嗚咽。
“……小哥哥,疼……”
短短几個字,扎進每個在場人的胸口上。
除了季家主僕,其他人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季長風聽到那一聲,眼眶都紅了,趕緊湊近牽住那隻小手。
“不怕,醫生馬上就來了,馬上就不疼疼了!”
也許是年紀小,也許是上一次沒能救助這個小女孩生出來積攢的愧意,小少年難受得就像疼的那個人是他一樣,小唇微微顫抖倔強地咬着牙硬是沒有哭。
但聲安慰的話,卻有些嗚咽,聽得大人們心裏也不好受。
身為親生父親,放低了姿態蹲在床沿邊的羽景雍,那冷冽的臉龐上倒沒有尷尬。
只是,不被自己女兒需要時,他也會難受。
即便這五年來,他和女兒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的陌生。
在短短十來分鐘裏被三催四催的家庭醫生何聲凡,只花了十三分鐘便趕到了。
即便他年輕矯健,也被催命似的趕得滿頭大汗。
氣還沒喘勻就被推到了總裁辦公室里的休息室,去為一個被簇擁在床上只佔了小小一塊地方的……一個小孩診斷。
躺在那兒的是一個非常精緻漂亮的小女孩,睜着那雙水汪汪的眼,對上眼神的一瞬莫名叫人心跳加速。
如果不是小女孩不正常的臉色,他可能忍不住想伸手捏捏這張漂亮到叫人心軟的小臉蛋兒。
以為只是單純感冒發燒,何聲凡邊放下醫藥箱,邊安撫,“沒事,小孩子發燒是常有的……事。”
最後一個字沒說完,他的話就停頓住了,急急彎下腰,謹慎地開始檢查小女孩的瞳孔。
邊上的小少年看到救星一樣盯着這位醫生,聽到他那句輕鬆的話,正要說,卻見他忽然面色凝重彎腰檢查,嚇得小臉跟着發白。
他看到醫生掀開小女孩的衣服,凹陷的肚子白白嫩嫩,和十多分鐘前她爸爸第一次掀開時看到的沒什麼不同。
但醫生的臉色卻並沒有好轉,他迅速而又很穩地打開了那個看起來非常重的醫藥箱,取出了……一把放大鏡?
那是有特殊微量元素製成的小型人體吸收放射線。利用紫光原理吸收紫外線等類似電磁波,凝聚后少次小範圍使用,能穿透皮肉一定厚度反射皮肉內一定程度範圍的異物。
如果不按開關,它只是一個普通放大鏡。
對着肚子仔細觀察。
因為都站在床邊,只能看到醫生的側臉,可臉色的凝重,讓小小年紀的他也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
忍不住小聲開口,“醫生,她、她不是生病,她是……受傷了。”
明明看不到一點傷痕,可他就是確定,這個小女孩身上一定哪裏受了很重的傷!
她看起來太疼太痛苦了。
何聲凡沒有理小少年,那張斯文的臉幾乎貼中上了那小肚皮,湊得很近檢查得格外仔細。
不知他發現了什麼,緩緩移動的舉動一頓,臉色無比難看卻極力不讓自己表現太過明顯。
但內心已經在罵娘了,身為醫生,他甚至掩飾不住眼底的惡狠狠扭頭瞪向將他招來這裏的羽景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