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房間裏小女孩緊閉着雙眼,臉色痛苦。
小少年也擰着眉頭,眼不眨盯着只佔了大床小小一角的她。
他不捨得遠離,哪怕只是離床不遠處的桌椅也不肯坐過去,於是,乾脆坐在床邊厚厚的地毯上,很近,觸手可及。
休息門外,向來溫和斯文的何醫生,臉色異常難看。
醫者仁心,沒有哪一位醫者看到這種傷而不震怒的。
何況傷患還是這麼小的一個小孩子,怎麼忍心?!
雖然羽景雍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從對方的臉色,他已經猜測到事情嚴重,沒空計較這好友兼醫生無禮怒視,主動開口。
“她到底怎麼樣了?”
別只顧着瞪人。
不說還好,他一開口,何聲凡直接就怒了,也顧不得還有個外人在場,扯着人領口怒罵:“你他媽還有沒有一點人性?這麼小的一個小孩你都不放過還是不是人了?!”
認識這麼多年,他竟沒發現是這麼個畜生
也許是怕驚到休息室里的人,他把怒聲壓得低低的,但也驚到了裏面的小男子扭頭望了過來。
羽景雍被扯着領口仍泰然不動,倒是一邊的特助趕緊上來勸,“何醫生,你誤會羽總了!”
邊勸邊去掰何聲凡的手將自己老闆解救出來。
“小姐看起來很痛苦,快想想辦法!”
到底是個醫生,何聲凡再怒也還存有理智,他憤憤地甩開手,朝里一指,“你先告訴我裏面的是誰?”
羽景雍這麼個潔癖怪為什麼會讓一個小女孩躺自己的休息床上?
這說明他們的關係不簡單。
既然關係不單純,那小孩身上的傷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除非他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他盯着自己這個好友,心思百轉,最後也只能深一口氣。
相識多年,再怎麼說,他不太相信羽景雍是這樣的人。
“我的女兒,羽霏。”
大概是體諒他不斷運氣的樣子有點可憐,羽景雍淡淡地開口。
羽景雍從來沒有主動告訴過誰他有一個女兒,但也不會特意去隱瞞,“去年接回來的。”
“……”簡單的一兩句話,信息量巨大。
何聲凡張了張嘴,居然一時不知怎麼開口,愣着在那兒瞪着一雙不算大的眼。
羽景雍心焦,沒時間也沒心情在這個時候解釋那麼多,微微皺眉,“她到底怎麼了?”
盯着老友看了小半晌,何聲凡從那雙幾乎從來不露情緒的眼中看到的焦,明白了至少不是他乾的。
雖然不知這一年裏羽景雍到底搞了什麼,但裏面的患者情況緊急這種時候也的確不是進行追究的時間。
輕吸了一口氣,“她很不好,她……”
如果不是羽景雍所為,而那小女孩又是他女兒……
嘶。
何聲凡忽然有些頭皮發麻。
一句‘她很不好’之後的那微妙停頓,讓看起來還算冷靜的羽景雍終於面露寒光。
雙目銳利,偌大的辦公室與休息間連線的地方同時冷了幾度。
“說清楚。”
忍住搓手臂的衝動,何聲凡臉色難看皺着眉頭說,“她體內有約兩公分長、直徑0.18mm金屬。”
羽景雍:“說人話。”
“也就是說,她的內體藏有非常細的針,長度足可以扎進骨頭裏。”
即便見慣了生死的他,說到這個,聲音仍微微地顫抖。
“……”
室內溫度驟降,殺氣騰騰。
何聲凡雖然也很想罵娘,“我仔細檢查,不少於五枚。需要送她到院裏進行徹底檢查,否則……”
“去。”羽景雍即便周身煞氣,仍努力控制沒讓面部表情變得猙獰。
他扭頭看向自己的特助。
被這駭人聽聞的事情嚇得睜大雙眼的易山鳴,頭一回沒能第一時間接收到自己老闆發出的訊號。
直到被盯得全身發寒,才猛地回過神來。
當即明白老闆眼中的意思,頷首大步退了出去。
這邊,何聲凡得到患者家屬首肯,立馬入內做轉移準備。
他拎起藥箱的上層,往下伸手從掛在箱壁一個東西,只有拳頭大小的玩意兒,往上噴洒了些藍色液體,小玩意兒用極快的速度膨脹了起來。
那是個透明袋子模樣的東西,叫安全囊,多用於醫學、特殊職業、軍用物品。
很不便宜。
即便是何聲凡這樣的天才醫學者,也就只有少少的幾個,平時幾乎不捨得使用。
他手托着安全囊,彎腰靠近床邊,卻被那個小少年給拉了一下。
“醫生,她會疼!”
何聲凡扭頭看了眼這小少年,覺得頗有些眼熟,不過他是專業的,分心的同時手上的工作沒有停下。
“放心,這可以最大限度減少她的疼痛。”
這是醫生,而且他說話的時候嚴肅且認真,容易讓人信福。
尤其是身為小孩子的季長風,他雙眼有了期待,好、好。”卻也掩飾不住一直藏在心中的恐懼,“醫生,她會……死嗎?”
“不會,我們先去醫院,很快就不會再讓她疼了。”
得到醫生給出來的答案,小孩偷偷輸了口氣,若得原本心情沉重的何聲凡有些動容。
“你這麼緊張她,你是她什麼人?”
何聲凡一邊問,一邊放安全囊往床上的小女孩身上輕放,只見安全囊像是有生命一樣,緩緩地將小女孩吞噬裹進了囊中。
扭頭看了小少年一眼,小少年樣子有些發懵,似乎對這個問題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怎麼回答?”他往前彎身,似要將那裹着人的安全囊抱起,卻被另一個快了一步。
非常詫異地看着親自動手將囊抱起來的羽景雍,這可太不像這個冷漠的人的做法了。
空了雙手,何聲凡只是輕挑了一下眉,若無其事看着這冷酷男人生硬的抱人手法,“你和他又是什麼關係?”
不會不僅有個女兒,連兒子都有了吧?不然他怎麼會覺得面熟?瞧少年得有十歲了,敢情老羽二十不到就生娃了?!
他朝悶聲不吭的好友“嘖嘖”兩聲,酸里酸氣:“想不到哇老羽,這麼二三十年你悶屁都沒一個,忽然就兒女雙全了,佩服,佩服。”
羽景雍心裏挂念女兒,沒空理他,轉身就出休息間,小少年也沒理,心裏惦記着趕緊跟了上去。
何聲凡:“……”不說話就是承認了唄!
一行人急匆匆直達地下停車場,這裏幾人互相之間都有關係。
除了季家主僕二人。
身為助理的易山鳴從來都能為老闆第一時間解決所有瑣事,這次也不例外。
他站在車邊非常禮貌地阻攔。
“季管家先生,非常感謝二位,待我們……”
話還沒客套到重點,就見一個小身影‘嗖’的一下,從面前竄了過去。
躲過了抱着安全囊的羽景雍,率先上了車,往裏挪去,然後朝車門望。
“……”
易山鳴無奈,看了眼老闆,老闆也只是微微一頓,抱着人彎身坐進了車裏。
應該就是默許了。
既然老闆默許,那他也不必多管閑事,於是轉身,季管家面帶微笑先聲奪人,“我的車在上面,隨後就跟上。”
說完轉身回電梯往大堂出去。
“……”
這是一家高檔私人醫院,規模不算大,但設備全是最頂級的,醫資雄厚,距離也近,是他們毫無意外的選擇。
也許是事先有過聯繫,他們剛下車,就已經有醫護人員推着醫推車過來。
但羽景雍卻沒鬆手,冷着臉看起來很嚇人,那些醫護人員都不敢上前。
“放上去吧,推車更穩,別耽誤。”何聲凡一把拉過推車,一邊說。
他的話落,羽景雍同時已經將人輕放好在推車上了,一秒不耽誤。
“……”今天這男人配合得叫人無所適從。
醫護人員見機趕緊推着患者快速而平穩地往掃描室去。
自己的醫院最大的好處就是想用什麼,立馬就可以使用,並且全套。
檢查結果十幾分鐘后就出來了。
在自家醫生與護士面前,何聲凡的臉色掩蓋不住的鐵青難看。
別說院長,三個醫護人員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何院長,是否立刻手術?”
二十三根針扎在一個五歲的小孩身體裏,簡直就是人間酷刑!
即便是他們,看到結果時也感覺寒毛直豎背脊骨發涼。
只有惡魔才會幹出這種事!
“立刻。”何聲凡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
出了室門,自己的多年好友站在走道前,他看起來很鎮定,除了臉色有些發白。
何聲凡垂下握着報告單的手,沒遞給他看。
用盡量輕鬆的語氣開口,“沒事,我親自操作,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只是,會很痛苦。
“麻煩了。”突出的喉骨滑動,每一個字聽起來都特別冷靜。
何聲凡點點頭,轉身進了手術室。
望着那閉上的厚重的門,平時強大又無所不能的男人,此時卻顯得有那麼絲……無助。
同樣無助的,還有個小男孩,眼巴巴望着那個紅燈。
羽景雍轉頭就看到他這個模樣,凌厲慣了的人,不知為什麼,卻伸出了手,在那小腦袋上揉了一下。
“她沒事,很快就出來了。”
那聲音很低,像是在告訴少年,卻又像在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