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鳳台縣(4)
第四十六章
鳳台縣(4)
到這時,林子葵不得不接受現實。
娘子是個貨真價實、沉甸甸的男人,他的的確確騙了自己。
林子葵早有猜測,仍娶了他,為得便是蕭照凌這顆女兒心腸。林子葵重諾,又真的喜歡照凌,他原想着不同房,就一輩子不拆穿他,來生倘若投生成了男女,再做恩愛夫妻。
誰知道新婚之夜就這樣了……
“你不說話是不是?”蕭復攥着他的手不放,就是讓他感受自己忍耐得很辛苦,林子葵表情怔怔的,眼睛含着迷茫,好像真沒想過娘子這麼大。
他的手都在顫抖,荒誕感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林子葵那層遮羞布扒得很牢靠,也很薄,蕭復隔着布料,林子葵這個年紀,哪裏禁得住,悶哼出聲,眉心一蹙,連腿都彎曲了起來。
蕭復覆在他身上,聲音就在林子葵的耳畔纏綿:“話本子你也看過,林郎知道要怎麼做吧?你喝多了動不了,沒關係,你躺好了。小郎君,我不會讓你疼的。”
林子葵喝得不多,很快有種在他手裏融化的感覺,讓林子葵無法抗拒。或者說他搖頭抗拒了,蕭復也不理會,一個勁地在他耳邊哄他,親吻他的皮膚,林子葵做不出反應,只能紅着臉繃著身體顫抖,剋制自己的喘息聲。
輕柔的帳幔落下,紅燭搖曳。突然間林子葵感覺哪裏不對勁:“照凌,等等,我,你怎麼、怎麼這樣……”
蕭照凌壓着他吻,嗓音都是模糊沙啞的:“你以為是怎麼樣?”
蕭復的手指似乎抹了什麼東西,又油又潤。
林子葵的大腦霎時空白一片,拖着疲軟的身體擰開了,用力推開他,三兩下的,蕭復竟然真讓他推開了!
林子葵伸手去拽喜被,他儘管蓋在了身上,半坐起身縮在了床角,抬眼看着眼前的“娘子”。
娘子衣衫半褪,男人的喉結鎖骨,結實的胸膛,腹肌,無一不在提醒林子葵——蕭照凌不是什麼女兒心,他是男子,從裏到外,從頭至尾的男人!
“林郎?”
蕭復一湊過去,林子葵就躲,表情矛盾,似乎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一樣,扭開臉沒有看他:“你,你別過來。”
“我是讓你不舒服了么?”蕭復猜他許就是單純的無法接受這個,剛剛看林子葵的反應,明明也淪陷了的。
林子葵埋頭在思考,很快卷着□□鳳喜被爬起來了。
他要下床,蕭復一把抱着他的腰不撒手:“你真要丟下我么?”
林子葵渾身僵着搖頭:“我去睡側榻。”
“你不喜歡那樣,就先不了,你要真不跟我同床,也該是我睡軟榻。”蕭復把臉挨着他的耳朵,嘴唇含着他的耳垂,濕潤感如電流拂過全身,林子葵脖子一縮又躲開了,嘴唇一抖道:“照凌,我、我不是斷袖。”
“我知道你不是,”蕭復用手慢條斯理地梳他散開的黑髮,眼神黑得可怕,“你只是喜歡我,才願意跟我成親的。我何嘗不是,大男人坐花轎,讓人知道是多好笑的事?我連爹娘都不敢請來,看我成親,就擔心他們斥責我,阻攔我。我隻身一人騎馬來鳳台縣嫁給你,你可有看過我的嫁妝箱子?半副身家都給你了。”
林子葵越聽越難堪,心裏搖擺不定,低頭說:“我原先,當你是女子。我們相知相愛,結為連理,街坊鄉親們都見證了,我林子葵絕不會休了你,這輩子都不會的。但我們,我們真的不能同房。”
“不同房……你說不同,那暫且就不同了。”蕭復去攥他的手,沒攥動,林子葵連看都不敢看他。
蕭復:“林郎你都不幫我一下么?”
林子葵閉起眼,一下回想起方才。
“……罷了,不為難你了,那新婚之夜,洞房花燭,新娘只好獨守空閨,自力更生了。”蕭復鬆開他的手站起來,跑去一旁側榻上悶悶不樂地坐下了。
側榻上只有一張龍鳳毯子,林子葵沉默地坐在床邊,嘴唇緊抿着。
這房裏,怎麼只有一張喜被,自己今早不是特意拿了兩床被么……
他哪知道,方才蕭復丟了一張被褥給金樽,讓他抱回房間了,蕭復想,只剩一張被,不同床也得同床。
林子葵瞧見他自己靠在側榻上,衣衫不整,匕首豎立,肩頭臂膀都還有刀疤,看着觸目驚心,不知道經歷過什麼,應當很疼的吧,他怎麼從來不說。
雖已入春,可林子葵擔心他冷,猶豫再三,把喜被抱着過去了,低聲說:“你蓋着。”
“我不蓋。”他扭頭。
林子葵:“那你把衣服穿好。”林子葵避開目光不看,“褲子也穿好。”
蕭複眼裏好生委屈:“穿不了,我難受着呢。”
林子葵就彎腰把被子蓋他背上了,目光掃過他後背的傷,心裏一抽。
蕭復仰頭望着他,林子葵低着頭:“我去,如廁……照凌你在婚房裏,解決吧。”
蕭復沒想到林子葵竟然真的狠得下心,說走就走。
林子葵穿好衣服出去,卻沒去如廁,走到茅房邊覺得難聞,就繞到後院,這裏餵了幾隻雞鴨鵝,是街坊們送來的,雞鴨鵝都睡了,探頭出來看他。
林子葵不好打擾,就推門出去了,想到了喜娘那妹子小丫,不知道回來沒有,也沒人來通知自己。
蕭復這解決到一半,聽見他出門的聲音,立馬將衣裳披上了。
出去時看見也正要推門而出的金樽。
金樽看見侯爺衣服還沒穿整齊:“侯爺,林公子出去了。”
“你回去,我跟着。”
蕭復跟在他背後,發現他居然走了兩條街,跑到喜娘吳嫂子的門口。
他敲了門,開門的是個不到十歲模樣的小女孩,看見林子葵,認出來:“是林舉人,林舉人來了!”林子葵連忙“噓”了一聲說:“你方才走丟了,我來看一眼你回來沒有。不用喊你姐姐了,我這就走。”
鳳台縣很小,林子葵住的鎮子更小,小到走上個一兩時辰,就能走完。沿街偶爾傳來狗吠聲。
林子葵不知道該去哪裏,心生迷惘,人都娶了,也只能認了,能怪誰去。
林子葵慢慢走回了林宅,看見婚房的紅燭還燒着,他猶豫不敢進去,不知道怎麼面對蕭照凌。
過了會兒,看見紅燭熄滅了,想來是照凌睡了,林子葵方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喜被又在床上了。
林子葵朝側榻望去,藉著朦朧月光,看見他睡着的,不知道蓋被子沒有,林子葵走過去仔細看了看,蕭照凌身上有一席龍鳳被,他閉着眼正睡得沉呢,微凝的五官顯得沒那麼高興,眉眼鼻秀氣又英氣,睫毛長如羽扇,單看臉,是雌雄莫辨的。
兩床喜被都找到了。
林子葵暗嘆一口氣,埋頭聞了聞床上的龍鳳被,這是乾淨的,有陽光和桃花的氣味,褥子裏塞了晒乾的桃花瓣的。
那照凌蓋着的,是自己那個弄髒的了?
林子葵想給他換,又擔心吵醒他,只好作罷。餘光瞥見屋子角落裏的嫁妝箱子,四個箱子,林子葵全都沒瞧,這都是要還給他的。
旋即,林子葵把帳子放下,沉默地側躺在床上。
心裏不住默念這個名字,蕭照凌,蕭照凌……
他閉上眼睛。
哎。
蕭照凌滿身披着月光,卻睜開眼了。他根本沒睡,他要是不假裝睡了,林子葵這性格,能在外頭蹲一晚上。
蕭復琢磨着先前找那大文豪出的主意,朝窗外望去了。
有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
春雨下了。
雨打窗欞,鳥鳴啁啾。
林子葵這一夜,睡得不安穩,他喝了酒容易睡着,想着事情就困了。
窗外,聽見了墨柳的聲音。
“蕭姑娘,蕭姑娘你怎麼跪着啊!”墨柳忘了改口喊夫人,還喊着蕭姑娘,早上一起,人都驚呆了。
薛相醒得更早,他沒戴叆叇,看見一坨紅色的東西放在林子葵門口,以為是一罈子喜酒,還在想這罈子真紅。
後來戴上叆叇,才發現那是攝政王。
他跪什麼啊?
薛相第一反應,就是讓住在林宅的薛府下人,從後門跑了:“快回府去!不管看見了什麼,都不許議論!”
他擔心回頭蕭復記起這檔子事,翻起舊賬,把薛府上下都砍頭了。
這會兒薛相也沒出去,擦乾淨了叆叇,偷偷開了個小窗戶縫偷看。
蕭復也有今天?
林子葵讓他跪的?
那不可能啊!
自己的學生,什麼性格,薛相是知道的,不管發生何事,也不可能讓蕭復跪下的。
春雨停了,桃花被打落滿地,順着小水溝流到了牆根,蕭復身上濕透,幹了些許,現在還漫着雨水潮濕氣。他垂着頭,有水珠從漂亮的下頜線滴落,身形跪得筆直。
林子葵聽見墨柳的聲音,迷濛之中反應過來,直接翻身從床上起來了,衣服都沒穿好,扎着腰帶光腳推門而出。
蕭復聞聲,身子一“軟”,歪身噗通倒在了地上,一張臉失去血色,嘴唇蒼白。
“娘子!娘子!”林子葵一個箭步衝過去,墨柳:“怎麼辦啊公子,蕭姑娘這是跪多久了,為什麼跪,她都暈了。是她做錯了事,您罰她了?”
林子葵懊悔不已:“墨柳,快去請郎中!”
墨柳撒腳丫子就跑:“劉大夫就住隔壁呢!”
蕭復咳了兩聲,眼睛半睜開轉醒:“林郎,我沒事,不用請郎中。我心中有愧,這才跪了一晚上,沒有多久你放心,才四個時辰,你不原諒我,我就繼續跪下去。我膝蓋雖然有舊傷,但跪個三天三夜,不成問題,也死不了。”
林子葵怎麼忍心,正要說什麼,劉大夫就被墨柳拉進來了。
這劉大夫就住在林子葵隔壁,這會兒正要去醫館看診。不過劉大夫醫術平平,早年給林子葵治過眼睛,治療一段時日,林子葵就基本看不見了。
可以說這是個庸醫。
“哎呀!”劉大夫一看新娘子這狀況,跺腳道,“這麼慘,剛過門就命不久矣了?”
林子葵的眼眶瞬間就紅了:“您快給他把脈。快!救救他。”
“好好好,懷甫你別急。”劉大夫蹲下來去把脈,蕭復連躲都沒處躲去,只能控制脈象,免得這郎中發現自己武功高強,身強體壯,跪個十天半月都不成問題。
“三部有脈,一息四至,脈象紊亂卻有力,亂中有序,這是……小娘子是有喜了啊?!”
薛相的叆叇從鼻樑滑下去了。
蕭復:“……”
林子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