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鳳台縣(3)
第四十五章
鳳台縣(3)
喜娘把蕭復牽進婚房了,蕭復坐在床上,坐了一屁股的花生桂圓棗。撩起蓋頭一瞧,才看見林子葵還在外頭挨桌敬酒。
喜娘:“哎呦我的姑奶奶,蓋頭可不能掀起來,要等你相公給你掀。”
“我樂意,你出去。”蕭復說話不客氣,手裏卻塞了一把金豆子給她,“快些的,你去想辦法把那些吃席的都趕走,讓我家相公入洞房,我擔心他喝多了。”
天降橫財,喜娘抓着一把金豆子,眼睛都直了。
蕭復剝了一顆桂圓,從今日一早就沒人讓他吃東西,這怎麼行,沒力氣怎麼幹得動。
喜娘出去了,還在一步三回頭:“乖乖嘞,新娘真是絕色,出手好生闊綽。當初來給他說親,不是說要娶肖大人家的女兒么,這個好,這個比肖大人家的好!”
林舉人也生得清雋儒雅,當年剛中解元,媒婆就踏破門檻了。
林老爹偏偏相中了肖縣令家的姑娘。
喜娘拿了新娘的金豆子,就得去想辦法讓一群吃席的父老鄉親先出去,林子葵吃了點東西,不勝酒力,走路懸浮,已經打了退堂鼓。
這時,喜娘突然從外頭衝進門,焦急大喊:“我家小丫走丟了!鄉親們吶,都來幫我找找我妹子!”
“什麼,小丫走丟了!”正在喝酒吃席的賓客們,全都停下了筷子,站起身來,“在哪兒丟的,我們都去找人!”
林子葵立刻也說:“小丫還小,大家去幫吳大嫂找找,我、我也去找!”
吳大嫂見狀快步走進來攔住他,還伸手推他入房:“林舉人,你快去洞房了,別讓你那美嬌娘等急了,我們這麼多人都夠了,肯定能找到小丫的。”
“是啊是啊,林舉人快去洞房!”
林宅本就不大,林子葵就這樣被三兩下推到了婚房門口。
“吳大嫂!”林子葵喊,“找到小丫,你得讓人來告訴我,我不放心!”
“好!好!林舉人你快去洞房!”小丫根本沒失蹤,吳大嫂打算過半個時辰就讓鄉親們回家。
林子葵聽了聲,卻站着不動。墨柳站在他背後:“公子,您怎麼不進去啊?”
林子葵本也有喝醉了、不洞房的打算,吳大嫂這一打岔,他還勉強能走路,還沒醉倒。
他單手撐着柱子,腦袋上的簪花烏紗帽搖搖欲墜:“墨柳,老師呢?”
“薛老方才就說要回屋睡覺,我讓他鬧洞房的,他直搖頭,讓我別攛掇人去鬧,新娘會發火的。”
“嗯……”林子葵點點頭,眼睛含着一片霧氣般,“那你也回房去。”
“公子,您一個人能行嗎?”
“行的,你去吧。”
此刻林宅落入冷清,無人鬧房,墨柳本想看個熱鬧的,可公子都發話了,他也只能先回廂房了。
主屋婚房裏,蕭復剛吃完金樽送來的飯菜,用鹽水和玫瑰清露分別漱了口。婚房不大,但佈置得別緻精巧,這貼的花窗,都是他看着林子葵親手畫了剪下來的,花燭將整個婚房映照得紅彤彤的。
林子葵靠在柱頭上一動不動,仰頭望着今夜星河長明,月光如水,夜風將桃花瓣從院中拂到眼前。
那桃花樹下,埋着他和蕭照凌親手釀的桃花酒,釀於今庚子年的三月初十,酒罈貼了封條,用楷筆寫了首小詞,曰桃花令。
他在外頭不動了,蕭復也聽見了。
站這麼多時,怎麼不進來?
蕭復乾脆“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盞,落地時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林子葵聞聲睜眼,肩膀陡然撞開婚房門,紅燭搖曳,新娘坐在床邊,規規矩矩地蓋着蓋頭,坐姿很
端正,就是茶盞灑在了地上。
林子葵鬆口氣,彎腰去撿碎片。
“你別動!”蕭復擔心他傷着手,一腳把碎瓷片全踢到了床底下去,“明天再掃。”
林子葵維持那個彎腰的動作,隱約看見蕭照凌的下頜線。拜堂的時候他想,自己終於和照凌成親了,末了聽人提到洞房,又開始想東想西,想照凌若真不是女子怎麼辦,若真不是……
那自己喝醉了,就不需要洞房了,也不需要找理由去搪塞,害他傷心。
林子葵慢慢蹲在了地上。
蕭復:“?”
蕭復半撩起蓋頭:“林郎怎麼蹲着?鬧肚子?”
“嗯,”他含混地說,“我喝多了點。”
蕭復可沒想那麼多,起身蹲他面前去:“那你把我的蓋頭掀了,我帶你去如廁。”
林子葵方才就噓完了,哪裏要如什麼廁。
照凌都湊上來了,他只好扭頭去找玉如意:“我找玉如意挑蓋頭。”
“這兒呢。”蕭復從背後掏出來一根。
林子葵接過去,看着他。
新娘新娘都蹲在地上,新郎動作輕輕地用紅玉如意,將紅蓋頭掀開,落在了地上。
林子葵剛拆了矇著眼的白布,左眼還不清晰,但不疼,右眼是幾近清楚的,看得見蕭照凌雙眸明亮,有光,有笑,嘴角也是,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看着他笑,林子葵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笑,很靦腆。
蕭照凌一歪頭,把頭上的鳳冠摘了下來:“我帶你去如廁?”
“我不用了,不鬧肚子,就是喝了點酒。”別說他不需要,那需要也不能讓新娘子帶着去啊。
“還喝得下么,你送我的桃風杏雨,我還沒喝呢,說好的成親這日喝交杯酒的。”
林子葵不想喝了,但這一杯是他不能拒絕的。
他點了頭,蕭復就起身去倒酒,隨即將林子葵扶起來,按在了床上坐着,帳幔半垂着落在肩頭,林子葵剛坐下,便有種如坐針氈之感。
洞房……
蕭復果斷地把小酒盞給他,手臂穿過去,挽着他的胳膊:“知道怎麼喝么?”
“嗯,知道的。”胳膊繞過新娘的手,再一起仰頭一飲而盡,桃花酒釀辣得林子葵眼睛冒水,忍不住咬舌頭。
蕭復還勾着他的胳膊:“你我堂也拜了,交杯酒也喝了,子葵,你知曉要做什麼了嗎?”
林子葵:“……”
他輕輕點了下頭,然後肩膀靠在床頭,埋着腦袋說:“可我喝醉了,娘子,我動不了了……”
蕭復垂着腦袋去看他:“不用你動啊,誰告訴你要動的。”
林子葵一下誤解了不要動的意思,以為他說不用洞了,太好了,他一顆心緩緩放了下來,得了安慰道:“不動便好、嗯、不動便好……那我去榻上睡。”
他剛要起身,就被蕭復攥住了胳膊拉回來,摟在懷裏,嘴唇貼着耳畔說:“新婚之夜,相公要睡榻上,不跟我同床了?”
他雙臂肌肉緊實,林子葵被他結結實實地抱着了,心底陡然滋生一種柔軟而溫暖的感覺,想這樣抱着照凌睡覺了,什麼也不做,這樣過一輩子。
林子葵腦袋仰着歪靠在床頭:“不去榻上也行,娘子做主,可我真不能動了。”
“不動,林郎安心躺着便是。”蕭復伸手把他腦袋的簪花帽掀掉,脫了他的襪靴,隨即給他解腰帶。
林子葵很窘迫,想着穿中衣也行,所以也沒抗拒:“我自己來脫。”
“我服侍你,別動。”蕭復看他醉醺醺的,脫得肯定慢。
三下五除二的,蕭復給他除了一大半,林子葵眼見衣裳越來越少,急了:“娘子,不用,不用脫
裏衣的!”
蕭復手指留在他的最後一層褲腰上,眉一挑:“不脫你怎麼跟我洞房?”
“那不是你說……不洞的嗎。”林子葵眼裏霧蒙蒙地看着他,好像很不解。
“不動,不是不洞房了,得洞房,你不動彈就行了。”蕭復解釋了,但林子葵說什麼也不肯脫了,手指死命扒拉住自己的最後一層遮羞布:“這樣不行,不能脫下去了……”
自己不動彈怎麼洞房?林子葵沒理解,難道是那樣……他坐着?
春-宮他不是沒看過,前兩天墨柳那小屁孩不知從哪兒捧來一冊送給他說:“公子你這麼單純,新婚之夜可千萬別丟人了。”
所以有什麼姿勢動作,林子葵心裏是門清的,那話本他也看過,現在一想就又赧又害怕,自己做不出來的!
看見林子葵身上汗都出來了,還守着自己褲子,蕭復沒轍,總不能硬來,他把林子葵按下去,側着臉吻了下去。
雙唇相覆,林子葵後腦一下撞在軟枕上,被摔了個頭暈目眩,蕭復一隻手捏着他的下巴,一隻手去找他的手,扣着他發汗的五根手指,那五根手指本來揪着褲腰不放呢,慢慢讓他捏得放鬆了。
林子葵一開始閉着嘴唇的,蕭復用舌尖輕輕一抵就抵開了,他無力招架地被迫承受,蕭照凌嘴裏的酒香,玫瑰香氣,林子葵感受得真真切切。他像魚一樣不住地張着口,被蕭復長驅直入地勾着舌尖,根本無法正常呼吸,鼻子也忘了出氣,渾身熱而癱軟,林子葵睜着眼眨了眨,眼淚長長從眼角滑落,落在了耳窩裏。
蕭復的睫毛掃在他的臉頰上,感覺到了,停頓下來,微微抬頭注視着林子葵。
“我這樣親你,你不高興,生氣,你哭了?”
“不是氣,我沒有生氣。”林子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呼吸不上了時,胸腔劇烈跳動時,本能地哭了。
“還說不氣,不喜歡這樣親你嘴是不是?”
“真的沒有,不是,我剛剛就是……”林子葵否認,說不上來,但是哭了確實很丟人,看着蕭復,“我喝多了。”
“哦?你喝多了從眼睛尿尿啊。”蕭復注視着他的眼睛,突然好像知道他為什麼哭了。
“……”
“好了,”蕭復親了親他的鼻尖,“你是新郎官,你都不主動,你還不想動,這麼懶,那隻能我親自動了。”
林子葵赧然:“我可以動的。”就是還有點接受不了,過不去心裏那關,尤其是,其實他已經感覺到了。
蕭姑娘那柄匕首是什麼玩意兒。
“你也可以不動。”蕭復還是拉不開他另一隻手,看他渾身軟成水,就那隻手還鋼鐵一樣。
蕭復親過他的脖頸。
林子葵下巴壓着鎖骨,怕癢的很,說:“照凌,要不然我們還是不洞房了吧……”
“你想明天洞?”
“明天也……”
蕭復:“也不?”
林子葵默默地點了下頭,提着心看着他的表情,擔心他生氣。
蕭復表情倒是沒有變化,不生氣:“那你讓我等多久?”
林子葵哪知道啊,他被壓着喘不過氣,混混沌沌的。
蕭復:“你既然不說,那我看着來?”
林子葵:“哦。”
蕭復抓着他的手把自己這新娘的腰帶也鬆了,衣領一寬,露出寬闊的肩頭後背,白皙的皮膚上縱橫着幾條刀疤。
“你看我都這樣了,你不給我泄泄火,你要我新婚之夜吃這麼大的苦么。你不疼疼我么?”
剎那間,林子葵感覺自己碰到了什麼,腦子升一片霧氣茫茫,傻愣住了。
怎麼這麼,這麼……
方才那挑蓋頭的玉如意握手裏,分量
都是沉甸甸的粗壯,這怎麼還更那個了。
——他的猜測,終於被證實了!
林子葵不願捅破的窗戶紙,想自欺欺人掩蓋一輩子的事,這一刻終於有了確切的證據!新婚當晚,被新娘當場自我拆穿。
林子葵感到天旋地轉。
“娘子,”他想拿開手,然而燙手,蕭復的手勁太大了,林子葵嘴唇都在抖,“娘子,你怎麼是,是……”
“我怎麼是男的?”蕭復捏他汗濕的手心,埋首溫柔親親他的鬢角,親他發紅的眼尾,指腹拂開他汗濕的額前碎發,“我本來就是男的。你不是早就知曉么?你知曉,還肯跟我成親,林子葵,你讓我怎麼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