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21) 夫妻對拜

金陵(21) 夫妻對拜

第四十四章

金陵(21)

林子葵這麼給他吹了一會兒,蕭復維持那個半蹲微微彎腰的姿態,呼吸急促了點。

其實他已經兩日半沒有睡覺,可這一下突然又睡不着了。

林子葵從來沒被揪過耳朵,想他應該是疼,可估計沒那麼疼,就伸手給他揉揉。

這一揉差點讓蕭復沒了,呼吸屏住,微微側頭去看着他。

林子葵還在說話:“老師為何那麼自然就揪你耳朵了,你是不是以前經常被他揪?”

“是啊……”蕭複目不轉睛盯着他,眼睛顏色變深了。

林子葵也垂眸下來,依舊是眼眸清亮澄澈有點靦腆:“以前在學堂,我有同窗經常被夫子揪耳朵,打手心,因為他們學得不好,背不了詩經,你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嗯,所以我一氣之下,不肯學了。”蕭復看見他的肩膀就在眼前,乾脆直接把下巴擱上去,伸出雙臂擁過去。

林子葵眼睛睜大,雙手無處安放地凝在半空中,腦袋偏一些,騰出位置讓他靠得舒服點:“我聽老師說,他覺得教不了你,就把你趕走了。”

“他說了我多少壞話這是?”蕭復閉上眼,想就着這個姿勢在他身上睡覺了。稍微把身體重量壓下去,他沉,沉得讓林子葵喘不過氣,但不覺得難受,只感覺心跳得太快了。

“就說了一點點,總是欲言又止。所以……我只曉得你喜歡倒掛在樹上吹竹葉,不好好練字,拿字帖來摺紙,你摺紙也折得不好看,吹得也難聽。”在林子葵這裏,這不算壞話,蕭照凌反而在他心裏越發可愛了。

蕭復聲音漸漸懶了下去,含着笑意道:“這還不夠多啊,你聽完這麼多壞話,還肯喜歡我?”

林子葵用只可耳聞的聲音“嗯”了一聲。

“你說大聲點,說你喜歡我,你想我。”

林子葵耳根紅着,慢慢道:“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蕭復嘆口氣,臉埋着在他脖頸蹭了蹭,胡茬一蹭上去,林子葵就僵了一下,聽他倦怠的嗓音說:“讀書人啊,我騎了兩天半的馬過來的,你還念詩給我聽,你抱我去床上呢?”

“啊?……哦。”林子葵照做,雖然是婚房,但提前給新娘子睡也沒什麼,他把蕭復扶着到了紅喜被的床上,蕭復飛快地把鞋蹬掉了,拉着林子葵的手不讓他走。

“林郎。”

林子葵坐在床邊,替他蓋了被子:“我在。”

“你換了我的心,就知道了。知道我多麼多麼的喜歡你,”蕭復蓋着喜被,閉着雙眸低聲說,“送的嫁妝還在後頭,對了,明日是你生辰,我記着的,怕來晚了,不能給你慶生,你要怪我了。”

林子葵聽了一會兒,才出聲:“我怪你,怪你為了個生辰快馬加鞭不睡覺,半路若是出事怎麼辦?日後生辰還有那麼多。”

“我知林郎體貼我,心疼我。你十八歲的生辰我要陪你,十九也是,二十也是,到七十八十了,也要一起。”蕭復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口捂着,慢慢睡了,林子葵坐在原地,低頭看着風塵僕僕的照凌,他心腸柔軟,面對蕭照凌時,尤其更甚。連他臉上忘刮的臟胡茬子,都覺得好像不那麼礙眼了。

但還是有點。

林子葵不能去想這件事。

翌日晨蕭復起,林子葵不在婚房,蕭復推開門一瞧,果真是在廂房裏,和書童睡一塊兒呢。

因為熱,主僕倆各睡各的背對背,但蕭復還是看不下去,把墨柳從被窩裏抓起來。

“蕭、蕭姑娘?”他驚醒。

蕭復:“墨柳,你這麼矮這麼瘦小怎麼能保護你家公子呢?去,讓金樽陪你練練武。”

“啊?我不練武啊我是書童。”

“不行,你要練。”

“不,我不,哦對,我家公子生辰,我要給他煮長壽麵的!”

“好,你去煮麵。”只要不在床上就行。

昨夜下了一場春雨,桃花打散了小院,蕭復找了把掃帚去掃花,薛相隔着窗戶看見他在鳥鳴聲里幹活,把叆叇摘下來擦了擦,重新戴上了。

——千真萬確,被昌國公送來自己這裏改造不成功的蕭復,在林子葵這裏掃地澆花擦桌子。

林子葵起了,蕭復去給他打水洗漱。

蕭復說想走一走鳳台縣,林子葵在吃長壽麵,應了,但是道:“你是新娘子,你穿着男裝,要不……”

林子葵想讓他戴個冪籬遮一下的,他不喜歡有人在背後議論照凌。

蕭復點頭打斷:“好我去換裙子。”

薛相摘下叆叇擦了擦,再次戴回去。

蕭復穿好了裙子,但頭髮還是一個束起的發冠,林子葵仰頭看見了,蕭復說:“金樽他們不會盤髮髻,我也不會。”

“我會一些,我來吧。”林子葵讓他坐着,進屋拿了之前買的髮釵和梳子出來,給他輕輕地梳頭,盤發,他頭髮順滑墨黑,在手裏滑來滑去。

蕭復很稀奇,微微仰頭看着他:“你怎麼會這個的?”

林子葵伸手一點,把他腦袋壓下去:“你低點頭,我小的時候,經常看我爹給我娘梳頭,看一遍兩遍,也就會了。”

林家算不得窮苦人家,不過養不起丫鬟僕人,所有事都是爹娘親力親為的。林子葵前些年情竇初開,想起那位肖家二姑娘,經常會想日後自己念書,二姑娘在一旁織衣的畫面。

現在看來是不行了,蕭照凌哪裏會織衣。

他看起來能一腳把紡織車踢個稀巴爛。

蕭復又仰起頭:“我看上面有山,我們去山上踏春吧。”

“好。”林子葵又把他的腦袋點回去,挽發,“我等下去喊老師。”

蕭復仰頭:“等等,你為什麼要喊他?他還爬得動山??”

林子葵耐心很足,戳他頭頂:“低頭。當然要喊,那是老師。”

蕭復:“他不能去,你帶他去,我就不梳頭了!”

林子葵:“要梳的,頭髮梳一半不好看。”

蕭復:“那你別帶他,我跟他說。”蕭復大喊一聲,“相爺您在家好生躺着吧!”

薛老氣得鬍子歪了,也大喊一聲:“老夫才不去,老夫走不動路!”

蕭復穿一身女子裝束,也沒什麼不適,出門遇到林子葵的老街坊鄰居,他還會主動說:“我是林家的媳婦。”

一個大娘仰着腦袋看着他,看得呆了:“呃,呃這……好俊的小媳婦。”

蕭復拿着手帕:“大娘說笑了,記得來喝我和林郎的喜酒啊。”

蕭復和林子葵走了,還能聽見議論。

“長得真不錯,就是看着很高大厚實,有福分,一定好生養。”

林子葵不好意思地解釋:“照凌,他們這樣說話,沒有壞心的。”

“我知道,你的街坊都不是壞人,地方小,就出了你這麼個奇才,不關心你關心誰?對了,你家祖墳是不是也在這座山上?”

“在,我帶你去見我爹娘,他們合葬在一個墓里。生同衾,死同穴。”

小小的鳳台縣,不出幾日,所有人都知道了,林舉人要娶妻了。

娘子是雲南那邊的人,一張臉生得那叫一個國色天香,明媚標緻。

許多人慕名來看了,但沒見到媳婦。

成婚前,林子葵還有許多事要做,寫請帖,請優伶,他一個人操持不了這麼多事,許多成婚的規矩都還不懂,所幸薛相從老家叫了十幾個丫鬟婆子幫忙。

十五這日,天剛蒙蒙亮,薛府丫鬟給新娘子開面,也就是刮臉上絨毛,不僅如此,還要刮腿毛和腋毛的,丫鬟道:“姑娘,您把衣裳脫了吧?我給您刮?”

蕭復想了想,問她:“你都怎麼給人刮的,教一下,我自己來吧。”

丫鬟等了一會兒進來,給他上脂粉,越上越覺得不對勁,新娘子怎麼這麼像男人啊,漂亮是漂亮,但是……

這不對吧,林公子不會是被騙了吧?

那婆子看蕭復好生眼熟,像是十幾年前,來薛府念過書的一位,好像是……昌國公府的公子。

因為那小公子甚美,婆子記到了如今。

心中暗忖:“又是姓蕭,難道是昌國公府的姑娘?真不愧是雲南王府郡主的姑娘,身材真是高大威猛,巾幗不讓鬚眉。”

蕭復沒上過粉,一照銅鏡,看太白了些,就伸手掃掉了一點:“不用這麼濃。”

丫鬟:“姑娘,口脂可要抹一點?”

蕭復掃了眼鮮紅的胭脂花片,點頭:“一點就好。”

燈籠紅透,天邊將近晚霞,蕭復披上了霞帔蓋頭,彎腰坐上了喜轎。

四個轎夫肩膀一沉,不約而同心想:這新娘好他媽重。

新娘還很急,修長手指從黃色大袖裏伸出,撩起帘子催促:“走啊,快走。”

轎夫聽見新娘半點不較弱的“粗聲”,笑道:“新娘子別急,要走十里路呢。”

“走快些。”新娘子掏出幾顆金豆子塞過去,“給你們的,再喊四個人來抬,我重,你們走得慢,都給我快點的,別讓我相公等急了。”

轎夫干這麼多年,抬過這麼多新娘,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急色的。

天色都快暗了,申時到了,喜轎就起了。

林子葵在剛過修繕過的林府前頭,等得踱步,這會兒剛近黃昏,已是賓客盈門,觀者雲集。

晨迎昏行,酉時拜堂是習俗,新娘過了門,喝了喜酒,天一黑,就能入洞房了。

敲鑼打鼓的聲音漸漸近了,林子葵穿着大紅的龍鳳紋通袖過肩紋袍服,頭戴長帽翅的烏紗帽,帽牆左右兩側各簪一朵金花,一身打扮風流倜儻似登科狀元,心焦地反覆踱步,望着街巷盡頭,低低地喚:“娘子……”

薛相兩手插袖,還在想,蕭復不會真的穿着女子婚服嫁進林家吧,不會吧不會吧……

當真的喜轎落地,出轎小娘攙着蕭復從轎上下來,雖然蓋着紅蓋頭,但一看身形就知道錯不了,是蕭復,那掀起裙子跨火馬鞍子的動作,一般新娘子可做不了。

薛相捂住了眼睛,臉頰抽抽:“這都叫什麼事,荒唐,荒唐至極啊,更荒唐的是,老夫還要親自主持。”

新娘入了喜堂右側,喜娘將牽紅分別塞到兩人的手裏,用一根紅綢連上新郎新娘,高聲喊道:“吉時快到了,行廟見禮,奏樂!”

噼里啪啦的炮仗和喜慶的奏樂聲里,林子葵拉着牽紅的手微微顫抖,面對着蕭照凌。

隔着紅蓋頭,蕭復只能看見林子葵的靴子。

喜娘喊:“主祝者詣香案前跪,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

又喊:“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新人皆下跪拜高堂,上香,拜牌位。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這禮儀繁瑣,不住地下跪再起,膝蓋都磕得生疼了。

喜娘:“夫妻對拜——”

人聲鼎沸,高朋滿座,林子葵看着蕭復,眼眶是熱的,他彎腰鄭重拜下去,帽頂和蕭照凌的鳳冠輕輕撞在了一起,發出微小的聲音,林子葵彎得更低一些,似乎能聽見他呼吸的聲音。

賓客掌聲如雷,不住叫好。

“禮畢,退班,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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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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