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談
晚上回家秦以安繼續檢查楊向晨的作業,經過這段時間的題型梳理,楊向晨明顯進步了很多,尤其是數學和物理,做題知道從哪裏下手了,正確率顯著提升。
但是秦以安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楊向晨寫作業的時候,總是邊做題邊翻書,好像必須找到書上對應的章節和知識點,照着才有自信開始解題。這樣到考場上肯定是不行的,畢竟考試又不讓帶書。
這還是因為知識點掌握的不紮實,太過依賴書本,公式定理知道怎麼用,但是沒有記住,也不知道怎麼推導出來的。
於是秦以安給楊向晨佈置了新的任務,把各科書本上涉及到的知識點,整理成思維導圖的形式,按照知識點的內在邏輯,重新梳理課本內容,每一項都弄懂、記牢。
正好現在剛過期中考試,如果每天梳理好當天所學的內容,再從頭複習一課,這樣交叉進行,到期末正好全部梳理完,相信會有很大收穫的。
*
過了幾天,還是上次來的那個初二男生,過來跟秦以安說她的提案已經通過了,要在下周一下午的座談會上發言。
他們每次把提案提交上去之後,校長會先看一遍,選出最有意義、有討論價值的,再拿到座談會上討論。這個結果,說明她首先過了第一關。
秦以安略微準備了一下,其實也不用做太多準備,想說的提案里都寫得很清楚了。她列出了自己要講的大綱,又想了想其他老師同學可能提出的問題,逐一想了應對的答案。
終於到了舉行座談會的時間。座談會在學校一個中型會議室里舉辦,會議室中央是一排環形的桌子,一圈能坐16個人左右,後排四周靠牆還放了一排椅子,大概能坐三四十人。
參與活動的學生主要是初二、初三的20名校長助理,初一的10名是剛剛選拔-出來的,本次活動也會出席觀摩,但是不參與提案。
除了學生當然還有校領導出席——他們學校的正校長姚校長,分管教學的侯副校長也是秦以安班上的物理老師,教導主任范老師,兩個班主任代表,還有兩名家長代表。秦以安也不知道這些代表是怎麼選出來的。
秦以安走進會議室,裏面只有兩三個學生,坐在了會議室四周的椅子上。秦以安環顧一圈,主動拉開了前排環形桌邊的椅子,坐了過去,只留出了前幾個位置給領導老師和家長們。
記憶中,以前每次開座談會,幾乎所有學生都是主動坐後排的,前排的位置明明還空出許多,校長反覆催促大家坐前排,但沒有幾個學生會去。
東亞文化里,總是強調內斂、低調、不露鋒芒,連這麼小的學生都被養成了凡是不出頭的習慣。秦以安從小也一直在這種熏陶下,遵守着這樣的潛規則。
但是真正走入社會之後,人們很快會意識到,機會是不會主動降臨的,機會全部需要人們去主動爭取、主動獲得。往更前排坐,代表了一個人願意更多的參與討論,願意承擔更多的責任和風險,是一個人主動積極展示自我,爭取更大機會的信號。
很快人就到齊了,秦以安果然是唯一一個主動坐到前排的學生,姚校長過來的時候看到前排還有很多位置空着,笑着要求幾個他熟悉的學生坐到前排。
提案被選中的幾個學生,一個個站起來講述自己的提案。會議室里並沒有電腦和投影,只有一隻音色很雜的話筒——幸好現在中小學生中間,還不流行凡事都要搞個PPT之類,大家都是簡明扼要,陳述自己的提案內容,有人甚至直接照着提案讀。
有個初三的高個子男生提出,希望學校周末開放教室,給不能回家的住校生或者家裏缺乏學習氛圍的同學自習。校領導和家長對此都很感興趣,問他是不是同學們的普遍反應。男生舉了幾個例子,證明該舉措的必要性,大家都很支持,這個提案自然很快通過了。
有個初二的女生提出要在教學樓樓梯的空白處,建立校園文化牆,每周一個主題,請各個班級輪流協助製作,引導建立豐富多彩的校園文化……
一個聲音很宏厚的男生主要負責廣播站,建議規範廣播站的時間和內容,建立固定的特色欄目,增強廣播站影響力……
秦以安發現,大家的提案都很好,只是關注範圍比較狹窄,大多集中在學習和校園文化建設上,這些當然都很重要。但是如果真正採訪普通同學,為他最希望學校改進的地方是什麼?
答案很可能是食堂的飯菜,教室的桌椅,操場的設施,廁所的環境等等,而這些總會被大家有意無意的略過了。可能這群成長在這種環境下的中學生,從小就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終於輪到秦以安。她站起來,接過話筒,邁步走到前排,就站在姚校長和侯副校長中間。
這又是她做出的改變,其他同學都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講的。但是秦以安感覺,站在前排,去往中心位置,能引起大家的關注,把注意力更多的投射在你身上。這點在演講中非常重要,開始講話之前,就要把觀眾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秦以安繼承了母親舒朗大氣的音色,也因為從小跟母親混跡電視台,對於公開講話比較熟悉,一般都不會怯場。即便後來感覺自己還挺社恐的,但這種社恐是面對未知的社交環境,如果是既定規則的講話,能夠預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她往往就能夠應對自如。
拿起話筒,秦以安定下心神,根據自己列出的大綱,簡短的敘述了自己要設立“應急衛生巾互助箱”的原因、意義和做法,着重強調其“互助性”,不需要學校投入太多人力物力,就能夠解決實際問題。
侃侃而談三分鐘,等她講完最後一句,放下話筒,全場鴉雀無聲,半天都沒人提出問題。
秦以安笑着說:“我講完了,大家對此怎麼看呢,我們一起來探討一下。”
旁邊的侯副校長重重地咳了一聲,“你有沒有考慮過預算問題?”
這點秦以安當然考慮過,也做了相應的準備,“現在一片衛生巾平均價格大概是8毛,每個‘互助箱’初始投入10片就是8元,加上箱子定製的費用,20元以內就可以搞定。我只知道我們兩棟教學樓共有10個女衛生間,其他實驗樓那些沒有統計,人流量小的地方也可以不放,這樣初始成本大概在200到300元之間。”
侯校長明顯皺起了眉頭,“你這個太理想化了吧,萬一有人用了,不往裏面補充怎麼辦?”
這也是秦以安預料到了的問題,笑着說,“侯校長可能不了解我們女孩子的心理。這麼說吧,在班裏如果有人向同學借根筆、借張紙,有人會不願意借,怕對方借了不還。
但是如果有女生向我借衛生巾,不管我認不認識她,跟她關係怎麼樣,只要我有,是絕對不會拒絕的,即便沒有我都可以立即去幫她買,她還不還我都不在意。因為我知道她現在遇到這種困難的心情,能夠切實幫助到她,我會非常開心。
套用到‘互助箱’的流轉上也是一樣的,我相信絕大多數的同學都是跟我一樣的心態,絕對不希望後來的同學沒得用,所以會想盡辦法儘快補上。”
不知道是不是秦以安說侯校長“不了解女孩子心理”,把他惹到了,侯校長的語氣明顯拔高了很多,“那你還說沒有了找學校領?”
秦以安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這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有同學還沒來得及補充,或者確實經濟困難沒辦法補充,這些情況是需要考慮到的。
前段時間看到新聞,有愛心組織給山區中學捐贈衛生巾,幫助她們的女同學可以安心度過生理期。其實在我們身邊也有一些經濟真的困難,只能用很便宜的,甚至不合格的衛生用品的同學。如果她們拿走了互助盒裏的衛生巾,沒有歸還,我個人覺得沒有問題,我們學校本來就有責任,幫助她們度過這個難關。
如果學校沒有這方面的資金預算的話,我建議可以設立一個專項的捐款基金,請學生向其中捐款,專門負責採買這些衛生用品。我個人願意帶頭捐款……”
說到這裏被姚校長開口打斷了,“哪能讓學生捐款。學校之前是沒有這個先例,但是這位同學說的很有道理,也考量的很全面,學校還是願意,也可以拿出這部分資金的。”
這時有位班主任老師提問道:“設立這個我沒意見,不過全校宣傳就不必了吧,就放在那大家看見了不就知道了。”
秦以安接著說:“這個宣傳主要是基於兩方面的考量。首先是很多同學,尤其是女生,對學校的物品有敬畏心理,老師沒說可以動的東西就不敢擅自亂動,大家都不敢用,盒子成了擺設,這就違背了我們想要便利同學的初衷了。
其次是我不止一次遇到過,班上男同學拿衛生巾取笑甚至欺負女同學的先例,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男生覺得衛生巾很新鮮很神秘,女生覺得很私隱很羞恥,這種心理助長了不良風氣,這種行為更可能給同學帶來心理創傷。
其實月經只是一個正常的生理現象,我們就大大方方地把它拿出來討論,它就不會成為我們製造對立、互相攻訐的武器。我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在學校里傳遞這種‘拒絕月經羞恥’的觀念,讓它深入人心,相信可以給同學們帶來正面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