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閉關 六合靈妙真君。
如果說,剛剛瑤池王母那番“你想要什麼賞賜只管開口就行”的許諾,能夠在在場所有神仙心中掀起萬丈波瀾的話,那麼秦姝這番“無所求”的婉拒,就已經不是區區波瀾的程度了,簡直就是全球海平面上漲一萬米,大洪水淹沒珠穆朗瑪峰: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傢伙啊?!
雖然神仙們大都“生而知之”,自誕生在天界的那一刻就擁有了法力和智慧,但她不光是個新生的神仙,這一個多月來還都是在人間度過的,對天界至高統治者的權力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認識,這才會傻乎乎地把這麼大一個天降餡餅往外面推?
聽好了,瑤池王母當時說的可是“凡你所求,我無不應”!
這樣一句話從天界至高統治者的口中說出,可以說只要秦姝別不知死活到開口說“風水輪流轉,皇帝輪流坐,我看那把椅子就挺適合我的”,那麼不管她想要什麼,就都能得到:
雲霄娘娘騎着的那威風又漂亮的青鸞,是天界許多高階神仙都想要的瑞獸,因為它既能上戰場又能作日常代步之用,而且因為外表雅緻,帶出去倍有面子。
只是青鸞這種瑞獸,飼養起來頗為不易,且數量稀少,所以只有極少數神仙能夠擁有這樣的坐騎;其餘大部分人擁有的還是青獅白象五色鹿之流——更別提這個“大部分人”,還是養得起這些瑞獸的有家底和高品階的神仙。
用現代人能理解的方式來打個比方,如果說瑤池王母之前賜給秦姝的十香金車是國產神車五菱宏光的話,那麼青鸞就是邁巴赫級別的豪車。
按照天界的規則來看,能騎得起瑞獸的都是有一定地位的神仙,秦姝的“警幻仙子”的這個名頭,相比來說委實了低了點,那麼為了讓她能夠名正言順地乘坐瑞獸,那麼瑤池王母肯定會額外封賞她一個閑散高階官職,好讓她面子裏子都能全上。
不喜歡青鸞所以不想要?沒關係,那就要點實際的好處吧。
“仙子”這個級別的文書官很有往上再升一升的空間,而且按照秦姝的實力,她如果想棄文從武去當真君也不是不可以。且按照天界“實力至上”的規則,在這樣一個武德充沛的大環境下,能上戰場的武官的地位,的確比平級的文書官無形中更高一層。
退一萬步講,就算秦姝實在不愛當官,無心爭奪權力,那她也可以要些別的物質上的好處。什麼瑤草鮮花什麼山珍海味什麼錦繡天衣,都是虛的東西,她只須去求上幾百瓶金丹仙酒甘露,那麼在接下來的千百年裏,她便是每日只吃喝玩樂,遊手好閒,也能靠這些東西把修為給強行堆上去。
不僅如此,她所求的封賞為何,一定程度上也能反映出來她是個怎樣的人:
如果她求的是瑞獸坐騎,就說明這人是個銳意進取、很有野心的人物;如果她求的是加官進爵,就說明她的作風其實更偏保守,是傳統派的穩健人。
如果她求的是法器仙丹之類的平常物件,就說明這位警幻仙子其實和三十三重天上的其他神仙並沒什麼不同,都是取得了一點成就后就不思進取,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不做壞事但也不會做什麼好事的怠惰鹹魚。
——結果就在整個凌霄寶殿都在等她開口討要封賞,再根據她的性格好決定將來怎麼和這位新同僚來往的時候,她卻說,自己什麼都不要?!
眾神仙一時間只覺他們習慣的那套“人情往來”的準則,被好一招從天而降的鐵拳給揍進了虛空裏。
和人間一聽到立功了的同僚不要封賞后,就會覺得“太好了,這人不會跟我分權”的鬆了口氣的感覺不同,凌霄寶殿中的無數神仙反而覺得這口氣被徹底卡在了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來:
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要?你救了天孫娘娘,又斷案得當,聽陛下說你似乎還是個能破除天界死局的關鍵人物……如果連建下如此大功的你都不要封賞的話,那我們之前所受的封賞豈不是就沒臉拿了?不管怎麼說,今天這份封賞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只是還沒等大殿內的神仙們想出些勸告的言論來,就見得金座上的瑤池王母笑着搖了搖頭:“那可不行。”
她話音落定后,徐徐從金座上站起,挽住了彙報完畢後下意識就想離開這裏的秦姝的手,柔聲勸道:
“我好像聽說秦君在剛去到太虛幻境的時候,曾經說,‘當賞則賞,當罰則罰,賞罰分明’,才是長久之計。”
“明明是差不多的道理,可為何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秦君便什麼也不記得了?秦君冰雪聰明,怎麼就不會為自己謀長遠呢?”
兩位同樣形貌昳麗、氣度威嚴,舉止端莊的女子一同站在白玉高台上的時候,殿下眾人只覺眼前一亮,心中暗暗喝彩,同時也不自覺地有了種恍惚感:
這位站在瑤池王母身邊的新生的神仙,雖然與閉關數千年之久的九天玄女一點也不像,但觀她心性清正,智慧超群,手段絕倫,又頗得瑤池王母倚重,只怕再過千百年後,這九天玄女和北極紫微大帝的位置,至少要讓一個出來給她!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秦君這般不求回報的大仁大德之人,縱觀**眾生也實在少有。若行善者不能得到應有的報償,又如何對心中並無此善的人們起到點開迷霧、啟發明心的作用呢?”①
瑤池王母言畢,依然緊緊地握住面前這位新生的玄衣神靈的手,不讓她繼續對自己行大禮,同時開口道:
“太虛幻境之主,警幻仙子秦姝,聽我封賞。”
“擢警幻仙子為仙君,另加封**靈妙真君,以彰你‘縱觀**,靈心慧性,絕妙無雙’之資。望你日後,亦能如今日般仁心不變,宵旰憂勤,矜矜業業,一秉至公。”
瑤池王母話音剛落,之前曾經化作一卷仙旨去往月老殿的金光,便再度從瑤池王母的背後浮現,頃刻間就在空中凝結成了長長絲帛的模樣;古奧玄妙的大篆文字在空中躍動成型,翩然落在金光中,再度構成一卷秦姝已經很眼熟了的仙旨。
——只不過這卷絲帛的豪華規格,遠超過她剛走馬上任時所見的那道仙旨,以及不久前抵達月老殿的那一道處罰。
在這卷仙旨凝結成形的一瞬間,便有帶着奇異香氣的瑤草仙葩纏繞其上,凌霄寶殿內外也同時湧現千萬重祥雲紫煙。亮閃閃的金粉從明黃色絲帛上不停灑落,卻又在碰觸到秦姝衣角的那一刻瞬間消失,又不沾身又漂亮,委實是神仙手段。
不僅如此,因為此刻秦姝的雙手還在被瑤池王母十分親密又憐愛地緊緊握着,因此她連下拜都不能,就更不用說接旨了。
於是這道仙旨便十分善解人意地自動躍入半空中,舒展開來,讓全凌霄寶殿內的神仙都能看見秦姝今日所獲的第一份殊榮后,這才重新化作一道金光,沒入秦姝體內。
一時間,秦姝只覺周身輕便,神清氣爽,靈台通明,一股神異的力量帶着溫和的熱流剎那間席捲過四肢百骸:
跳灌愁海時所折損的法力,立《天界大典》新律的時候所消耗的法力,在人間時畫符所用的法力……如此種種虧損,竟在接了這道仙旨后,不僅完全補了回來,甚至還有愈發進益的架勢!
——打個比方的話,就好像是一個已經餓了很多天的人,在已經習慣了飢餓帶來的虛弱后,突然有一天,感覺到自己的周身都充滿了力量,正常人都會覺得這隻不過是一種錯覺吧?
很快秦姝就發現,這種力量並不是錯覺。因為只數息后,她便耳聰目明得連凌霄寶殿中最偏僻的角落裏的神仙的竊竊私語,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了: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這位警幻仙子是目前三十三重天上,唯一一位同時兼任文書官和武官兩個職位的神仙吧?”
“可不是嘛!就連玉帝陛下和王母娘娘的外甥,雖是個文武雙全的英傑人物,到頭來不也只領了個‘清源妙道真君’的位置?”
“看來陛下是真的重視這位警幻仙子……啊不,**靈妙真君。只是如此殊榮,前所未有,不知陛下會怎麼衡量她的俸祿與所受的香火?總不能一人領兩份吧。”
——這兩個職位只拿出來單獨說的話,想必絕大多數人都不能理解秦姝“一人擔雙職”是何等超規格的榮耀;但如果用現代的規章制度類比一下的話,就肯定有人能明白了:
怎麼可以有人在擔任全國民政部部長的時候,同時在軍隊裏被升職成大校啊?!不都是把一邊的職位含金量摺合成另一邊的嘛,比如說人文社科的“資深教授”摺合一下,可以約等於理工科的“院士”,怎麼真有人能一人擔雙職?
雖說在三十三重天上,按照《天界大典》的規定,這樣的加封算不上違法亂紀,但也榮耀得太超規格了!
秦姝還沒來得及聽完這些人的對話,瑤池王母又開口了:
“月老戴罪立功期間,不可使天下姻緣紅線無所牽繫,故而即日起,月老殿併入太虛幻境名下;再着警幻仙君兼**靈妙真君秦姝,同時領受仙君、真君雙份香火俸祿,接管月老殿所有事務。”
顯然剛剛那些人所擔憂的事情,一早就在瑤池王母的計算內,因此接下來的這份封賞,可以說是把裡子面子都落到了實處,從此便是北極紫微大帝與九天玄女,也不敢小覷這位新生的同僚半分:
這可是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位同時擔任兩個正經官職的神仙。兩份官職加起來,就有兩倍的香火、俸祿和功勛,假以時日,誰知道她會高升到什麼程度?此等英傑人物,着實應該以禮相待,視作上賓!
而瑤池王母顯然也沒有忘記,秦姝剛剛開口的時候,不是為自己求名,而是幫下屬們記功。於是天界的至高統治者又思忖片刻,發出第三道仙旨:
“太虛幻境痴夢仙姑,鍾情大士與引愁金女三人,恪盡職守,兢兢業業,各賞金花十朵,甘露十瓶,還丹百粒。望諸位日後,亦能如今日般忠心輔佐秦君,莫要忘了秦君為諸位請功之義。”
痴夢仙姑、鍾情大士與引愁金女三人本就在秦姝為她們請功的時候,感動得差點沒掉下眼淚來,全靠“我們是秦君的下屬不能隨便失態讓秦君丟臉”的一腔信念在這裏苦苦撐着:
三十三重天裏,是怎麼孕育出秦君這麼個大公無私的人物來的?
按照天界的規則,她們都是秦君的下屬,天生就該為秦君排憂解難。如果上司反而忙了起來,便是下屬的過失;下屬越忙,上司越清閑,這才能顯出下面人的勤快能幹來。
——可誰知,秦君不僅身先士卒,冒險辦成了這麼一件大事,甚至還不忘在本該是她自己的升職加封、揚眉吐氣的封賞中,為她們表功!
因此,瑤池王母的仙旨剛落下,痴夢仙姑等三人便齊齊拜下領賞。哪怕不用看見她們的正臉,從這三人滿含感激的聲音里,也能聽出來她們對瑤池王母和秦姝的信服與尊敬達到了頂點,再不能搖動半分:
“多謝陛下封賞,感念秦君高義!”
一時間,凌霄寶殿內的喝彩與祝賀聲此起彼伏。那道仙旨帶來的祥雲紫煙縈繞殿內久久不散,簇擁着高台上的天界至高統治者之一、女仙之首瑤池王母與新加封的**靈妙真君、警幻仙君秦姝,真箇是好風采,好威儀:
祥雲光滿,瑞靄香浮,正果有報成金身;富貴功名,仙旨傳音,忠良淳善是緣分。逍遙在心,仁德在心;入得紅塵,脫得紅塵。太虛幻境真寶地,**之內獨一門。甘露久經靈妙法,管教玉樹永長春!②
半晌后,賀喜聲與恭維聲才漸漸散去。
秦姝終於從高台上被依依不捨的瑤池王母給放了回來,凌霄寶殿上的眾神仙也漸漸回到自己的隊伍中,歸成兩排,同時在心底暗暗想着,等下秦君按照慣例大擺流水席慶賀的時候,自己應該送些什麼禮物。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時殿內已經沒多少人的心思還在這場緊急召開的凌霄寶殿大會上了。
不過也不能怪他們。如果把天界死局將破、天孫娘娘獲救、**靈妙真君兼警幻仙君受封的這三件事搭配在一起來看,任誰也會覺得,這場大會的確應該提前召開,而且眼下,要討論的正事已經全都討論完了,可以散會了。
於是北極紫微大帝按照慣例,剛拔高了聲音,問了一句“諸君還要何要事要奏”,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個剛剛已經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了的身影越眾而出,拱手作揖,深施一禮,聲音清越如鸞鳳啼鳴、長河破冰:
“報,太虛幻境秦姝有事要奏。”
以北極紫微大帝為首的眾神仙們:???秦君,你在幹什麼啊秦君???
——不是,我們不介意你奏事,但你這樣是不是也太勤快了?你甚至還沒按照慣例擺上一個月的流水席來慶祝你的陞官呢,怎麼這麼快就投入到工作里了?!
在秦姝越眾而出的這一刻,不管是剛飛升上來的、已經習慣了天界懶散作風的散仙,還是文書官和武官,亦或者像織女雲羅這樣在別的崗位上的非文非武的神仙,有志一同地跨越了性別跨越了年齡跨越了實力差距和崗位差異,在心底同時問出一句發自靈魂的疑惑:
你真的不怕過勞猝死嗎秦君?要知道三十三重天自成型以來,就沒見到這麼勤快的忙碌人!
上輩子真正過勞猝死過的秦姝:……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們有些人在想一些對碳基生物來說很超前的事情。
很明顯,有人敢這麼想,就有人敢這麼問。
北極紫微大帝因為站得離剛剛受封的秦姝最近,因此直面這位來自人間的社畜卷王給天界的鹹魚們帶來的衝擊也最強,一時間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倒是剛剛率先提問“死局是否已經有了穩定的破解之法”的太上老君再度做了這個負責提問的人,神色微妙地對秦姝開口道:
“**靈妙真君如此勤懇敬業,實在是我等楷模。只是不知**靈妙真君要啟奏何事,為何如此之急?真不用去休整片刻么?”
“不必。”秦姝對這位在後世不管是宗教體系裏還是明清小說里,知名度都很高的老人行了個平級禮,謙虛推辭了一下稱呼:
“我受封后,尚未有實績,被驟然稱呼‘**靈妙真君’,與諸位並列,心中不安,只覺惶恐。”
“還請諸位同僚如以往一般,稱呼我為‘警幻仙君’與‘秦君’即可,待我再立功后,如此稱呼也來得及。”
別看秦姝表面上說得彬彬有禮,拽文拽得一套套兒的,實際上她的內心活動十分簡明好懂:
誰愛講究這一套羅里吧嗦的規矩啊,上輩子我坐在婦聯主席的位置上的時候,不還是和同事們天天老秦老秦地混着叫,怎麼就天界規矩這麼多!破除繁文縟節,精簡辦事流程,刻不容緩,勢在必行,從你我開始,從小事開始!
然而這番淳樸的現代社畜吐槽並未能傳到現場任何一位古代神仙的耳中,真是同僚之間的悲喜完全不相通。
太上老君聞言,只覺秦姝真是個謙恭自持、嚴於律己的十成十完美的人物——當然在無數層濾鏡下,那道劈歪了的天雷已經被全體神仙默契地全都拋到腦後了——聞言笑道:
“既如此,我便記下警幻仙君的這番話了。不知秦君有何要事要啟奏陛下?”
秦姝聞言,上前一步,高舉手中剛剛受封時,自動躍入她袖中的玉笏,沉聲道:
“二十餘日前,我尚在太虛幻境之時,曾動用法力,為《天界大典》另增新律一條,說的是‘釐清職責,優化流程,各司其職’。”
“今日我攜‘仙凡相戀’一案決斷前來,請求諸位同僚批准此條新律。”
她話音落定后,偌大的凌霄寶殿內,竟無一人再敢發聲。他們不僅僅是被秦姝如此緊湊的工作節奏給驚到了,更是心中略有恐慌駭然之意: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她這一大圈繞下來,不光是要去救天孫娘娘,還要請雲霄娘娘出關,更要推行這條新律!
好個步步為營,好個一舉多得,好個**靈妙真君、警幻仙君秦姝!如此算計,如此手段,她是怎麼想得到的?
很明顯,被秦姝提出的這條提案震驚到的,絕對不止一人。
與不久前加封受賞時的熱鬧不同,此刻,有一種靜謐的、莊嚴的肅穆,以玄衣女子的身影為中心,宛如海浪般向四周擴散開來了。
這種肅穆帶着超群的感染力,與這道風格迥異於三十三重天奢華靡麗風格的新律一起,並成一股無形的、鋒銳的、寒涼的利劍,要一劍斬破枷鎖,叩響天門。
在這種震撼與衝擊下,千百神仙一時間竟不敢發半點聲音,只有秦姝清越而冷靜的聲音,回蕩在通天的金柱與長長的白玉階間,上達瑤池王母,下達萬千神仙:
“如果月老和紅線童子能明確職責,就很該在一開始,去打探那人類男子的出身與品行,不管此事最後能成與否,都該提前問清;如果我不能明確職責,那麼此刻,天孫娘娘應該還在人間受苦。”
“若我等不能釐清職責,便有‘全部錯誤繫於一人之身’漏洞,不會有人敢於擔責;進而若有人日後做下錯事,便會依照慣例,上推下卸,致使怠政。人間如此,國將不國;天界如此,正法何存?”
秦姝說完這番話后,抬起頭來,迎上瑤池王母滿含讚賞之意的眼神后,心中大定,端莊拜下,長揖到地,一錘定音:
“據此,我重審‘釐清職責,優化流程,各司其職’之新律必要性。請所有對此尚有反對意見的同僚上前一步,說出你的見解,我與你當庭相辯!”
——十息之後,無人上前。
秦姝看不見身後的狀況,卻能感受到殿內過分凝重的氣息:
因為《天界大典》中,沒有“法不追溯以往”的現代執法原則。
也就是說,如果這條全新的法律真的被推行下去,那麼原本還可以懶散度日的三十三重天的所有神仙們,就要把往年沒能做好的、推給別人去做的任務,全都拿回來返工。
——即便如此,二十息后,依然無人上前。
與殿內凝重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不少部門的下屬看向秦姝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
雖說按照傳統慣例,“下屬越能幹才能證明上級會管人”,可大家都是吃死工資的人,沒什麼加班費也沒什麼獎金更沒什麼補貼……長此以往,便是覺得再光榮,心中也會多多少少有些怨言。
簡而言之,就是光榮的漂亮大餅不能當飯吃。
他們當時見秦姝為自己太虛幻境的痴夢仙姑等三人請功的時候,就已經很羨慕她們了,卻只敢在心中暗暗扼腕後悔:
早知如此,我就也應該去太虛幻境,這可真是個看似“明升暗貶”,實則“步步高升”的絕妙去處!哎,只可惜天下沒有後悔葯賣,否則的話,怎麼說也得買上十罐八罐的,把自己加塞進太虛幻境裏。
——可誰知眼下,這份好處也落到他們頭上了?
於是在部分高階神仙還在猶豫之時,只見無數散仙、文書官、武官和低階神仙再也不管他們這些做上司的體面,齊齊出列,一同拜倒在秦姝身後,高聲道:
“我等毫無異議,秦君高明!”
一時間,滿庭山呼,聲浪陣陣,大勢已成。便是最懶散的高階神仙們,也不得不隨大流上前一步,加入到贊同這條新律的隊伍中,對金座上的瑤池王母道:
“我等亦無異議,秦君英明。”
那一刻,凌霄寶殿內的情形分外震撼人心。
無數人狂熱地跟隨秦姝爭先恐後地拜下,卻又不敢逾越半分,只跟隨在她的身後,滿懷感激地望着她清瘦的身形與垂落的衣角。若從至高處俯視下來,便宛如那一襲玄衣隨有千軍萬馬,從此深得民心,無往不利。
瑤池王母頷首微笑,抬手示意眾人起身,道:“准。”
這一語發下,《天界大典》的此條新律便塵埃落定。無數書頁齊齊翻開,諸多捲軸無風自動,竹簡互擊聲隨風而至,彷彿有成千上萬隻無形的手執起無形的筆,將全三十三重天的文書中,都添上了這條全新的律令:
釐清職責,優化流程,各司其職。
若有違背,按照定刑慣例,由輕到重分為削減俸祿,受天雷,下凡間三種處理方式;若罪行再重,當交由提出此條律令的秦姝裁決。
——然而秦姝當時在凌霄寶殿上有多威風,回到太虛幻境后就有多懵。
最先找上門來的是痴夢仙姑:“恭喜秦君升職,接下來可有的忙了,麻煩秦君敲定一下菜式。”
秦姝一頭霧水:據我所知,咱們是神仙了,不用吃飯的吧?
鍾情大士和痴夢仙姑平時幾乎是綁定的連體嬰,就像自古以來畫手綁定文手一樣有理有據,也跟了過來,追問道:“秦君,太虛幻境在接下來的一月內要怎麼裝點?”
秦姝持續茫然:裝點什麼,大掃除嗎?那我覺得我們掃掃葉子擦擦窗檯澆澆花就可以了。
——這一波,是來自現代的勤懇樸實厲行節儉的老幹部和天界奢侈生活作風的跨時代的碰撞。
引愁金女抓住了盲點,忙忙上前解釋道:“秦君不知,按照慣例,加封受賞如此大的喜事,是很該開上一個月的流水席的。不知秦君想怎麼辦?是把酒席辦在太虛幻境,還是多費點功夫花點錢,擺去手藝更好的灶王爺那邊?”
秦姝陷入沉默:我想怎麼辦,我覺得人民公僕應該有不吃請、不收禮、不徇私的精神。吃什麼吃,我恨不得把你們全都抓去幹活。
引愁金女見秦姝沉默,還以為秦姝是在擔心財政問題呢,便繼續解釋道:
“秦君這一加封,便會有足足一年的額外薪俸送來作賀禮;且咱們太虛幻境公賬上也有一大筆錢,是專門為了應對這種人情往來的資金。”
“於公於私,咱們這兒都不缺錢。秦君有什麼想法,不必擔心,只管說來便是。”
秦姝沉默片刻,誠懇道:“依我之見,自古以來,有借不勝酒力逃席的,有借吃藥逃酒的,有借家中親人生病逃課的,都有理可循。既如此,我也來個閉關逃席,十分河狸……啊不,合理。”
“來人,吩咐下去,凡是有來送禮,慶賀我升職之喜的,一概當場還禮,結算清楚。不必開一月的流水席了,就對外宣稱,我受封后心有所得,要開始閉關。”
痴夢仙姑聞言,大驚道:“這……還能這麼做?!”
秦姝:……太小看我了。要不是念着太虛幻境裏沒什麼特別厲害的法寶,萬一將來再有這樣的問題發生,我下界時找不到稱手的東西,我連禮物都能給你全都拒絕回去。
——我們正經人民公僕都是“廉潔自律清正嚴明、不拉人情拒收節禮”這個樣子的,我覺得有問題的不是我,分明是這裏的天界風氣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