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 12 章

沈見清直起身體,視線在秦越覆著一層濃濃風情的脖頸和鎖骨上停留了三四秒,才移到她臉上,懶聲說:“秦師傅,你這樣不行啊,年紀輕輕就把胃搞得這麼脆弱,以後怎麼辦?”

秦越喉間緩緩吞咽一口,壓住稍促的呼吸說:“沒什麼大問題。”

“沒大問題你一難受一天?”

“半天。”

“好——半天就半天,我的口誤,我糾正。”沈見清一笑起來,神態和聲音里都多了些許縱容,“我現在越來越發現你是個難說話的。”

沈見清說完低頭看了眼腕錶,竟然已經九點過半,她有些吃驚地想,果真縱情的時候時間就會走得飛快。

沈見清忍不住笑了聲。

因着殘留情緒的浸染,她這一聲笑得很欲,被夜色包裝之後又顯得輕柔婉轉,緩緩飄進秦越耳朵里,她不自覺微微張口,放出了那些壓抑在喉嚨里的氣息。

略厚重,還灼熱。

沈見清站在風口,並沒有感受得到,她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準備把扣子扣扣整齊,好嚴肅正經地離校。

但她忘了,在一個對浪漫尚且觸覺敏銳的人面前扣扣子,還是從隱約溝壑扣到修長脖頸,這一幕本身就很不正經。

手剛觸到紐扣,沈見清腕上忽然一緊,她本能抬眼,聽見秦越叫了她聲,“沈老師。”

秦越剛過去不久,本就不高的嗓音這會兒還留着讓人心猿意馬的深沉。

沈見清聽得一愣,自然彎曲的五指悄悄握住。

秦越這把嗓音她可太熟了。

在那些夜深人靜的周五,她聽過無數次,但都是在雲裏霧裏,自顧不暇的狀態,還哪兒有精力去關注秦越當時的表情。

這會兒隔着近在咫尺的距離,清醒着看她,她才猛然發現,秦越寂靜無聲的瞳孔一旦燃燒起來,也會有爆裂之聲——細微到近似於無,但仍能輕易攝人心魂。

沈見清忘了言語,被秦越攥着手腕一步步帶到眼前,帶到唇邊,與她鼻尖相抵,唇瓣相貼,被動接受她已經用行動表達出不容拒絕的態度的詢問,“沈老師,我能不能和你接吻?”

空氣里的曖昧一瞬之間死灰復燃。

沈見清看着秦越根根分明的睫毛,輕聲說:“秦越……”

開口的瞬間,那個被她評價過野在骨子的人已經擅長地闖入,像漂泊已久的羈旅倦客終於歸家,激動又熱切地哪裏都要去探一探,哪裏都想多留一留。

腕上的束縛感越來越重,後頸被扣着。

沈見清退無可退,忍不住哼了聲。

熱烈的吻戛然而止。

兩人於溫柔夜風中保持着唇舌相接的姿態安靜對視。

良久,秦越溫存地碰碰沈見清舌尖,從她口中退出來,說:“沈老師,我感冒着。”

“親都親完了,現在才想起來?”沈見清淡淡睨秦越一眼,提醒她,“手腕快讓你捏斷了。”

秦越後知後覺,在沈見清腕上又輕輕握了一下才緩慢鬆開。

“嘖,果然紅了。”沈見清垂首輕揉,不帶絲毫抱怨地控訴某人,“看着病懨懨的,力氣老這麼大。”

秦越潤了潤發乾的唇,想替自己申辯。

開口之前,輕搖花圃的夜風忽然開始席捲四下,她不小心嗆了口花粉,劇烈咳嗽起來,聲音里還夾帶着感冒催生出的沙啞,聽起來驚心動魄。

沈見清停下動作,蹙眉深深看着面前像是要把五臟咳出來的秦越。

她是碩博連讀,在秦越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開始了博士的課程,每天三餐不定,睡眠不足,還不運動,長年累月的自虐式消耗都沒見她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秦越……

太弱了。

弱得讓她禁不住想去窺探她的生活。

過了差不多十來秒,咳嗽聲終於漸漸停止。

秦越抿着唇,把身體直起來。

“沈老師,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秦越說。

“不着急,”沈見清平靜的視線從秦越臉上掃過,俯身撿起地上的煙頭,用紙巾裹住說,“請你喝粥,養養胃。”

秦越嘴唇微動,拒絕的話被阻攔在沈見清乾脆的背影里。

————

九點半的暑期校園寂寥冷情,一隻背部有銀光的蟬撲煽着翅膀從秦越頭頂飛過,撞上前面的燈桿,撞暈了自己,直愣愣摔落在秦越腳下。

秦越停下步子,彎腰拾起它,放在了路邊的冬青上。

沈見清回身笑道:“這麼有愛心啊。”

秦越說:“順手而已。”

沈見清垂眸,看見她從遠處扯了片樹葉,仔細蓋住了蟬的肚子。

沈見清彎彎嘴角,繼續往前走。

越接近西門,荒僻感越強烈。

這時候若是有陌生人猛地從後面經過,難免驚出膽小的人一身冷汗。

秦越在領科過了快六年三班倒的日子,經常一個人走夜路,早就習慣了各種突發情況,不會過度驚懼。

沈見清……

看起來也很不在意。

“西門在施工?”秦越看着斜前方已經逐漸清晰的工地問。

沈見清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解釋道:“新校區的基礎設施還不完備,這幾年一到寒暑假就會安排施工。”

“研究生和博士都在這個校區,假期留校會不會不安全?”

“保安巡邏很勤快,沒出過什麼事,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會讓女孩兒寒暑假回家。”

沈見清說完,轉頭看向秦越,問她,“害怕?”

秦越搖頭,“剛看到幾個女孩兒跑着過去的,隨口問一句。”

“嗯。”沈見清應聲,“學校里雖然有保安,施工隊也是正經招標選出來的,但畢竟都是身強力壯的成年男性,還有點不修邊幅,走路也急匆匆的,小女孩兒大半夜碰見,害怕點是人之常情。”

秦越反問:“你呢?你怕?”

沈見清伸手將長發撩到身後,不禁自笑,“我都這把年紀了。”

什麼年紀?

不過3□□華正茂。

秦越跟着腳下始終差了一步的影子,耳邊是活躍在夏季的蛐蛐聲,尖利刺耳,不斷削弱着她想要釐清思緒的意志力。

秦越手插着兜,眼尾餘光從沈見清不帶一絲瑕疵的側臉掠過,看着前方搖晃的樹影說:“你比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漂亮。”

“嗯?”沈見清一下子沒反映過,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兩人的對話,忍不住笑出聲來,“也是,不漂亮的話,也不會有人巴巴跟我一路,要睡我。唉,這邊走。”

沈見清在秦越肩頭撥了一把,帶她避開可能和工人碰面的大路,拐上小道。

她對工人沒什麼偏見——工作本身沒有高低貴賤,只不過秦師傅臉色泛白,嘴唇發乾,時不時扭頭咳嗽幾聲的模樣太弱不禁風了,她就是單純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也不得不當一回戴有色眼鏡的矯情人,引她走小道。

西門外面有條美食街,沈見清輕車熟路地帶着秦越進去一家門臉不太吸引人的小店,站在收銀台前問秦越,“喜歡喝甜粥還是鹹粥?”

秦越說:“鹹的。”

沈見清笑道:“還是甜的吧,人一生病就喜歡被甜食哄着,尤其是你們這種小姑娘。”

“你好,一份黑米紅豆粥,一份涼拌苦菊。”沈見清對收銀員說。

收銀員很年輕,聞言悄悄看向沈見清旁邊因為表情清淡,襯得輪廓不太柔和,而且,即使穿平底鞋,身高也直逼她的“小姑娘”。

秦越察覺到注視,抬眼朝收銀員看過去。

視線對上,收銀員面色一緊,匆忙轉向沈見清,問:“您呢?”

沈見清被女孩兒突然提高的聲音嚇了一跳,笑道:“我不餓。”

“我們這兒可以點半份。”

“真不用,我是帶她來養胃的,得全神貫注盯着她,不然她又不聽話,糊弄我兩口就算完事。”說話的沈見清瞥秦越一眼,語氣變得意味深長,“是吧,秦師傅?”

秦越站得很比直,“果汁事件是個意外。”她吃多了,喝不下去。

“今晚呢?”沈見清轉過頭,態度格外認真。

秦越的視線同她撞上,又低了頭,下巴往回縮,像是要做蹭衣領的動作,可惜襯衣的衣服總是服帖,她沒蹭到,遂若無其事地抬起頭,看着沈見清的眼睛,說:“……可能,還是會有點意外。”

她現在只是聽到要吃,安分不久的胃就已經開始抗議了。

“要不還是算了。”秦越說。

沈見清牽唇,微微笑,“找地方坐。”

秦越默了兩秒,轉身往窗邊走。

很快,餐食上來。

沈見清果真只是一動不動地靠坐在秦越對面,盯着她喝粥。

秦越喝得很小口,數米粒似的,苦菊也是一根一根的吃,看着非常挑食。

沈見清盯梢了一會兒,忍無可忍地敲敲桌子,說:“秦師傅,你平時在家也這麼吃飯?你父母沒人說你?”

秦越夾苦菊的動作有一瞬停頓,過後只剩若無其事的淡定,“沒人說。”

沈見清笑了,“壞毛病果然都是慣出來的。好好吃,再磨蹭下去,老闆該提着拖把攆人了。”

秦越抬頭看向拄着拖把站在廚房門邊,表情苦哈哈的老闆,後者立刻調轉視線,又是拖地,又是假裝和人說話,整個動作慌裏慌張的,活像被誰恐嚇了。

沈見清圍觀到這幕,登時有些好笑。

“秦師傅,你也不凶啊,怎麼這麼多人怕你?”沈見清真誠發問。

秦越趁機放下沉甸甸的勺子,反問她,“都誰怕我?”

沈見清一一細數,“任佳文,剛才點餐的女孩兒,還有看起來見過很大世面的老闆。”

秦越問:“三個算多的?”

沈見清想了想,指尖在桌面輕點,“我們見面都是獨處,能看到你和其他人相處的機會不多。這麼一算,三個占的比例其實很高。”

“嗯。”秦越認可,轉而問:“你呢,覺得我凶嗎?”

這話純屬明知故問。

第一次去312,沈見清就已經明明白白向任佳文表達過對她的看法——脾氣很好,也很有耐心。

但無端端的,她就是想親口問一次,聽她當面回答一句。

沈見清聽言,表情果然變得意味深長,“你覺得呢?”

秦越說:“不知道。我們沒什麼交流,連兩年半前的那個晚上,你明明知道我的目的和那個男人一樣,卻為什麼拒絕他,答應我的原因都沒有說過。”

“不會吧。”沈見清的語氣很詫異,表情卻沒什麼變化,讓人很難分辨她真實的態度。

秦越便沒說話,低着頭,一下下用勺子舀着還在冒熱氣的黑米粥。

兩人頭頂,空調的嗡嗡聲很重。

冷氣接連不斷打下來,直往骨頭縫裏鑽。

沈見清搓搓涼嗖嗖的胳膊,用了一個很經典的開頭,“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秦越舀粥的動作慢下來,問她,“在哪兒見過?”

沈見清笑道:“凡是以‘好像’開頭的基本都是錯覺,那天我,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你快點吃。”沈見清站起身,快速道。

話題突轉,秦越反應片刻抬頭,沈見清已經拉開店門,走去了外面。

她身形筆直站在路邊,周身被昏黃路燈籠罩,一皺眉,一抿唇,處處皆是成熟女性從閱歷里沉澱下來的睿智和精鍊,氣場壓迫又從容,魅力十足。

這樣的女人會在輕浮放縱的聲色場成為亮點不足為奇,那麼,她呢?

那天晚上,她坐在角落,得不到絢麗燈光的曝光,穿着也普通到寒酸,臉色應該還很差——進去之前,關向晨真情實感地說過她一句大病初癒,沒滋沒味。

那樣的她,到底是怎麼讓沈見清另眼相看的?

秦越靜靜地注視着路燈下眉目堅定,不容置喙的女人,思緒開始飄散,而她的胃裏沒了熱粥滋養,冷氣也開始趁機侵襲。

沈見清接完電話已經是十幾分鐘之後,進來店裏沒看到秦越,她奇怪地問老闆,“和我一起來的人呢?”

老闆神色凝重地指向後面,“去衛生間了,臉那個白啊,唉,”老闆搖着頭說,“看着怪嚇人的。”

沈見清沉眸,握緊手機快步往後走。

離衛生間還有五六米遠,她就聽見了清晰的嘔吐聲,即使秦越在努力剋制,還是藏不住其中痛苦。

沈見清加快步子,高跟鞋伴隨着沉重呼吸,“砰”一聲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扶在牆壁上的秦越下意識回頭,臉色慘白,雙眼通紅,像極了燃在隆冬白雪裏的火苗,細細一縷,哪怕是僅能撩動髮絲的微風也能將其吹滅。

沈見清心顫了一下,走過來,聲音發沉,“秦越,你真只是中午吃壞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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