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寫
陳憶棉眼看着周弋身形一滯,她眨眨眼:“怎麼了?”
周弋撇開臉,淡淡說:“沒什麼。”
吃完兩人騎車回家。
居民樓基礎設施有些老舊,陳憶棉用腳剁半天樓也沒見樓道感應燈亮起。
周弋在她身後,忽然他的手中投出一束光來。
陳憶棉瞪大了雙眼:“你怎麼帶手機去學校了!”
“早上順手給揣兜里去了。”
“你就一直帶身上?”
“不然我是該掛脖子上?”
周弋跟着她上了三樓,兩人都習慣在這一樓層略作停頓。
手機手電筒的光照得陳憶棉一張小臉慘白,她表情略帶疑惑,還像是有些不甘。
“為什麼你……”
周弋立刻領悟,冷嗤一聲:“畢竟我不像某人,手機不關靜音還要放《好運來》。”
陳憶棉無情遞刀:“但是大家都以為《好運來》是你的品味哦~”
周弋:“……”
看着周弋冷臉吃癟,陳憶棉心情就好起來。
她朝他做一個鬼臉,倒退着上樓,走到一半了,手搭在樓梯扶手上,探出一個腦袋問周弋:“柴姨今天也不在家嗎?”
周弋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他擰開門,手機已經關掉,整張臉隱沒入黑夜裏。
“嗯。”
陳憶棉:“家裏總沒個人,我說你要不幹脆來我家睡得了,反正柴老師和我爸肯定雙手雙腳歡迎。”
周弋手裏弔兒郎當轉着鑰匙,問:“我住你家?我睡哪?”
他頓了頓,笑意玩味:“我睡你床?”
“不過也是,你不是總喊腰疼么?睡沙發對你有好處。”
陳憶棉黑着一張臉:“呵呵。”
她本來應該掉頭就走,但是總感覺周弋踏入黑黢黢的家門的畫面令她有些在意,沒忍住又開了口:“為什麼周辭哥暑假沒回家?”
就連暑假,周弋家裏都沒什麼人氣。
周弋挑挑眉:“你找他有事?”
“我就問問。”
周弋冷笑一聲,顯然對陳憶棉提起他哥這號人物的這件事也並不感興趣。
“走了。”
他關上門。
陳憶棉朝着空氣揮了一拳,最後還是上了樓,一邊嘀咕着:“幼稚鬼。”
周弋關上門以後,很久都沒有開燈,他對這樣黑暗這樣靜悄悄的家早就很習慣。
可此刻,不知是被什麼擾亂了心緒,他像個陌生人一樣端詳起這間空蕩蕩的房子,直到手裏的手機接連振動好幾下。
棉:【你要是能好好說話的話。】
棉:【把床借你睡幾天倒也不是不行。】
棉:【不過你不能蹬鼻子上臉,讓你睡床可是我寬宏大量,你得感恩戴德。】
棉:【懂?】
周弋笑了,左手緩慢地抬起,按開燈的開關,視野終於一片明亮。
他單手敲着手機屏幕回復。
y:【詞彙量還行,寫作文怎麼沒看你這麼文采飛揚?】
他很容易就在腦海里想到陳憶棉看到這句回復時臉上惱怒的神情。
他輕垂下眼睫,在無人的房間裏輕輕笑了。
也許,他會習慣沒有人為他亮起燈的家,但她好像總能只藉著一點微弱的燭光,就找到他。
-
小組學習制有沒有提高大家的學習熱情還不好下結論。
只是,很顯然,換完座位后的第一個早自習,大家都挺亢奮。
語文早自習無非就是背書,教室里吵吵嚷嚷聽起來像是大家都在賣力背誦,可稍微細聽就能聽見這其中摻雜不少嬉笑聲。
可即便吵成這樣,周弋隨意一瞥,還是看見過道另一側陳憶棉手撐着腦袋,睡眼惺忪。
周弋笑一聲,直接走下座位。
他走到陳憶棉身側,手攏在嘴邊輕咳嗽一聲,陳憶棉下意識彈起來,頭緊緊低着,拿着語文課本嘴裏念念有詞,幾乎是看見什麼字就讀什麼的程度。
周弋這才悶笑一聲,優哉游哉問:“昨晚做賊去了?”
陳憶棉:“……”
她緩緩抬起頭,看見周弋那副欠揍的模樣,耷拉着嘴角:“你沒事做嗎你?!”
紀松本來在聽右側的男生背書,聽見這邊動靜,倒是轉過頭來,對着周弋嘻嘻哈哈:“弋哥,你這不厚道啊,怎麼,對手組來我們組查探敵情啊?”
“你又不是課代表怎麼隨便下座位啊?”
周弋冷嗤一聲,沒接話。
不知為何,紀松這一番話里,硬是讓他聽出了點他是外人,紀松和陳憶棉才是統一戰線的好同志的意味。
他抿着唇,略帶嘲諷地說:“我需要探查敵情么?”
“嘿”紀松絲毫沒察覺出異樣,仍舊笑嘻嘻的,“可真夠狂的。”
“都給我背起來啊,這《六國論》今天每個人都要過關。”
陳憶棉只覺得頭大。
她昨晚看了部新漫畫,一時沒忍住追平了,將近凌晨3點才睡覺,現在整個人都是飄的,感覺魂魄都不在身體裏。
她被周弋這麼一鬧,倒是打起一些精神來,好不容易背完一大段對她來說晦澀難懂的古文,注意力又被前桌兩個女生的小吵小鬧給吸引去。
沙瑩瑩性格跟紀松有些相像,但是有個壞毛病,說話不過腦,容易口不擇言。
而楊欣蔓,英語課代表,給陳憶棉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太愛說話,也許是跟他們都不太熟的緣故。
好像起因也沒什麼,紀松分配任務,讓沙瑩瑩在楊欣蔓那裏背書。
楊欣蔓自己是很快就把書背會了,於是就不再開口,像是在語文書下墊着本什麼書,看得很是專註。
沙瑩瑩找她背書,她說稍等。
可沙瑩瑩是個急性子,等了會兒也沒見楊欣蔓說好了,湊近一看發現她在看什麼東西。
沙瑩瑩好奇心很重,笑嘻嘻問楊欣蔓:“你看的什麼啊?漫畫嗎?”
“沒什麼。”
“好像是本漫畫吧?好看嗎?叫什麼名字啊?”
其實跟沙瑩瑩接觸久了就會發現,她雖然問題很多好奇心也很重,有時候有些不注重邊界感,但其實也很好應付,她的問題也不是都需要一個答案。
但楊欣蔓不這麼認為,她有些不悅,皺着眉把書收起來,語氣也很生硬:“你不是要背書么?背吧。”
在這個年紀的很多男生女生總是有一種超乎想像的敏感,沙瑩瑩的臉也垮下來,嘀咕着:“不就問你個書名么,至於那麼緊張么,小氣吧啦的,切。”
其實到這,雙方包括後座的陳憶棉和紀松都已經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但楊欣蔓卻忽地開口:“不告訴你就是小氣?我有什麼義務要向你彙報我在看什麼?萬一我看的是病危通知書呢?”
沙瑩瑩臉白一陣紅一陣:“什麼意思啊你,不就說你一句嗎,至於發火么?”
“我這叫發火?”楊欣蔓笑一聲,“我一沒大聲說話,二沒罵你,怎麼我就是發火,怎麼我就是小氣了?”
紀松有意做和事佬,笑着岔開話題:“不至於不至於,多大點事兒,楊欣蔓你也是,這咒自己的話能亂說嗎?呸呸呸。”
他最後三聲“呸呸呸”擲地有聲,臉上表情也很誇張。
陳憶棉很給面子地笑了聲,也看到沙瑩瑩的臉色終於緩和了點。
紀松清清嗓子:“那這樣,以後沙瑩瑩在我這背書,陳憶棉呢你就在楊欣蔓這裏背,可以吧?”
倒是無人提出異議。
一場小風波短暫平息,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沙瑩瑩還是有些不太高興,轉過身的時候甚至故意側身背對着楊欣蔓。
陳憶棉聳聳肩,下意識往左看,對上周弋的眼神。
周弋問:“背完了么?”
“沒呢,還有好幾段呢。”
周弋點點頭,可目光卻沒撤回去,眼神裏帶點探詢。
陳憶棉接收到信號,很自然地伸長了腦袋,小聲解釋道:“沒啥事,就是以後我就在英語課代表那裏背書了。”
周弋笑了聲,可接觸到陳憶棉疑惑的眼神后,又板正了面容,他揚揚眉:“不在紀松那背了?”
“嗯,一個人管三個人嘛。”
周弋輕點着頭,轉着筆,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成。”
“這小子……”
還行。
陳憶棉沒來得及問周弋在嘀咕什麼,語文老師俞辛華走進了教室。
“停一下。”
俞辛華年過四十,平時很愛笑,看着和藹可親,也很有書卷氣。
他在教室安靜下來后宣佈:“大家都關上書,然後每個人拿出一張白紙來,默寫《六國論》。”
底下瞬間哀嚎一片。
俞辛華笑笑:“這還‘啊——’啊?不是都背了兩三個早自習了嗎?”
“動作快點哈,不要耽誤你們吃早飯。”
陳憶棉苦着一張臉憑藉稀薄的記憶默寫課文。
俞辛華在過道里踱步,一邊宣佈:“好好寫啊,注意錯別字,這次默寫等下對手組互相交換批改,錯一個字抄一遍課文。”
“不是吧老師!這麼狠!”底下有同學嚷嚷。
俞辛華照舊是笑着:“我平時很少讓你們默寫罰抄吧,剛開學嘛,有點浮躁很正常,正好挫挫你們銳氣,好好背書不就不用罰抄啦?這會兒在這哭可不管用啊。”
陳憶棉的眉頭瞬間擰成一個“川”字,八成她這手是要抄廢了。
下課鈴響前的五分鐘,課代表組織組長把大家的默寫收起來,紀松拿着紙走到周弋桌前,跟周弋交換過後,還要貧一句:“弋哥,比比誰組罰抄少啊?”
周弋挑眉看他:“你還挺自信?”
“那可不?”
周弋戲謔笑了聲,目光瞥一眼一旁的陳憶棉,說得斬釘截鐵:“你不知道你組有個定時炸彈?”
陳·定時炸彈憶·棉:“……”
兩組交換完默寫,組長發下去批改,周弋隨機發到每個人。
手裏紙還沒發完,他的同桌葉晉鵬喃喃出聲:“陳、憶棉。”
周弋面不改色,將手上沒發完的默寫紙抽出一張放在葉晉鵬桌上,然後將他手裏陳憶棉的默寫拿過來放在了自己桌上。
“發錯了。”
葉晉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