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晚飯吃得差不多。
謝源開始算帳。指節在餐桌上有節奏地敲了兩下。
蔣意拿筷子正在戳碗裏的雞肉，沒有理睬他。
謝源居高臨下，鋒利的眼神像是在審訊疑犯。
“講講吧，你怎麼想到把房子租在這裏？”
謝源冷臉的時候，很有威懾力。
換作其他人，早就露怯了。
但是蔣意不怕他。
她放下筷子，手掌向上撐着臉，饒有興緻地盯着他。
“我還想問你呢。謝源，你是不是捨不得我，所以特意搬到這裏，繼續跟我做友鄰？”
她的眼神像是帶着鉤子，甚至想把謝源盯到臉紅。
謝源：“……”
他有一種衝動，想把她面前的碗筷直接沒收。
吃着他做的飯，嘴裏卻沒一句實話。
可見蔣意沒有良心。
“蔣意——”
他警告她。
蔣意滿臉寫着無辜，彷彿是他在冤枉她。
要不是蔣意在謝源這兒早就積累着一大疊的黑歷史，他幾乎都要相信她是無辜的。
他忍住脾氣，青筋突突地跳。
蔣意破功，咯咯笑起來。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是HR推給我幾個房屋中介。他們給我推薦的這套房子。說是房齡很新，裝修很好，而且還是兩梯兩戶，低密度住宅。我看了覺得很合適，所以才決定租在這裏。”
她列舉的這幾項原因很有說服力。
謝源也正是看中這幾條優點而決定把房子租在這裏。
姑且當作是巧合。
放她一馬。
蔣意提到HR，這提醒了謝源。
他繼續問：“你接下來去哪裏上班？”
“你這麼關心我呀？”
她正經不過三秒鐘。
蔣意隨手從盤子裏挑了一顆青提：“原視科技。”
果然。
謝源閉上眼。
他就知道。
蔣意跟他簽了同一家公司。
人在倒霉的時候，連喝涼水都會塞牙縫。
他嫌蔣意是公主病，結果怎樣都避不開她。
蔣意一邊吃着青提，一邊觀察着他的反應，然後她故作驚訝：“不會這麼巧吧，難道你也去原視科技？那我們以後就是同事啦？”
謝源冷笑，看她表演。
“蔣意，你這反應有點兒假。”
他既然拆穿，那麼蔣意也就沒有必要接着裝模作樣。
她挑眉笑了笑，一臉無所謂。
“是么？”
她的聲音輕飄飄。
“我還覺得自己演得挺到位的呢。”
謝源的臉色沉下來。
她知道怎樣惹他不快。
蔣意拿着調羹慢悠悠地舀着小碗裏的雞湯。
她承認：“好吧。我其實早就知道你簽了原視科技的offer。但我去原視可不是因為你。”
謝源板著臉：“我也沒這麼想。”
他沒那麼自以為是，非要覺得蔣意故意追着他跑。
蔣意朝他眨眼：“那就好。”
謝源正色道：“蔣意，我事先跟你約法三章，你在公司里別有事沒事招惹我。我們劃清界限。”
劃清界限——
他說得一本正經。
蔣意想要逗他。
她歪着腦袋想了想，故意順着他的話說：“對啊，我們又不在一個組裏。哪怕我想招惹你，應該也沒這種機會吧。”
但願如此。
謝源冷淡地移開眼，但旋即抓到她話里的重點。
“等等，你連我在哪個組都知道？”
“對啊。你在廣告算法組嘛，沒錯吧？”
謝源沉着臉，不想承認她是對的。
她怎麼什麼都知道？
蔣意補充道：“是鵬飛師兄跟我說的。”
她把張鵬飛賣掉。
謝源就知道。
張鵬飛是個大嘴巴。
口風最不嚴實的就屬他。
蔣意：“我在數據算法組。”
謝源：“謝謝告知。我不感興趣。”
蔣意哼了一聲。
沒勁的傢伙。
沒意思。
她想笑但是忍住沒有笑。
如果她現在笑出聲的話，謝源肯定要氣死了。
*
周一，新員工正式報到的日子。
統一的入職培訓安排在七樓會議室，各個部門的新人都要參加。
謝源推開門。
他一眼就看到蔣意。
蔣意晃蕩着一雙長腿，襯衫短裙過膝襪，長捲髮快要及腰，打扮得像一個二次元不良蘿莉。外搭的黑色休閑外套被隨手扔在包上。
美而自知，最是招搖。會議室里的人，有意無意全在看她。
誰也不會相信，她穿成這樣，是程式設計師，是正兒八經的算法工程師。
謝源目不斜視，徑直走到蔣意後面一排，找空位置坐下。
他剛剛坐定，前面蔣意就動了。
她扭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謝源被她看得發毛，頓時警惕心升騰起來。
蔣意揚唇笑笑，把頭轉回去。
但謝源仍然不能放鬆警覺。
好在他左右的座位都有人坐着，蔣意沒有可乘之機。
十點，入職培訓準時開始。
各部門輪流上台介紹組織架構與職權劃分。
一段段的PPT宣講結束。中場休息。
HR分發個人信息申報表。
“麻煩各位現在填一下，星號是必填項。填完之後請交到我這裏來。”
蔣意撐着臉頰。她回頭瞥了眼謝源。她手裏空空如也。
謝源頓時領會，蔣意看上他手裏的簽字筆了。
無用的默契。
怎麼會有人第一天來公司上班，包里連一支筆都不帶。
蔣意就能幹出這種事情。
謝源剛要把手裏的簽字筆遞過去，被人搶先獻殷勤。
坐在蔣意旁邊的男生主動與她搭話：“你用我的筆吧。”
蔣意笑笑說好，接過水筆的時候說了句謝謝。
男生的臉有點兒紅。
“沒關係。”
一臉雀斑，滿臉雀躍。
謝源摩挲了一下筆桿，簽字筆在他手裏轉了兩圈。
他沒吱聲。
借筆是打開聊天的第一步。
“我叫陳天傲。我是市場營銷部門的應屆生。”
“我是蔣意。”
謝源坐在後面，一邊填表格，一邊聽前面兩個人的對話。
這聊天挺沒營養的。
他迅速填完申報表，然後起身，交到前面HR的手裏。
等他往回走的時候，看到蔣意抬起眼睛，朝他慢悠悠地、輕俏地笑。
笑個什麼勁兒。
她不是跟那個市場營銷的應屆生聊得挺開心的嗎？
統一的入職流程走完，各組接走自己的新員工。
蔣意的臨時同桌——市場營銷部門的陳天傲要走了。蔣意把水筆還給他。但他沒要。
“沒關係，你拿着吧。我還有。而且，今天第一天入職，你待會兒肯定還有很多別的東西要填寫。身邊沒有筆不方便。你用吧。”
多麼熱心腸的人士。
謝源的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
一批人走了，會議室里空出很多位置。謝源旁邊的位置就空出來了。
蔣意起身，換到謝源旁邊坐下。
謝源沒搭理她。
“幹嘛不睬我？”
蔣意把臉湊得離謝源很近。這張面孔太漂亮，也太具有攻擊性。乍一看讓人晃眼，讓人臉紅心跳。
不過，謝源早就習慣了，此刻面不改色。
“謝源，難道認識我很丟人嗎？”
不是丟人。
是煩人。
他不說話，她就換一種方式招惹他。
蔣意用水筆的屁股戳謝源的桌子。
噠噠。
噠噠。
啪——
謝源突然摁住她手裏的筆，掌緣碰巧擦過她的指腹，一瞬間感受到的是溫溫軟軟的觸感，並不像她本人張揚又做作的性格。
謝源一臉高深莫測，把筆沒收。
蔣意支起手臂，揚起脖頸，饒有興緻地追着看他。
“你摸我手幹嘛？”
“……”
謝源想用膠帶把她的嘴巴貼起來。
好在她的聲音不大，除了謝源，沒人聽見她說話。
謝源瞥了她一眼：“蔣意，你還記得昨天答應我什麼嗎？”
蔣意：“你是說昨天晚上嗎？”她的咬字重音落在“晚上”這個時間詞語。
再正常的話，被她說出來，總是顯得若有若無的曖昧。
謝源頓時不想說話。
蔣意慢條斯理地掛起笑臉，還要準備說什麼，突然被人點名。
“蔣意！”
一個高高壯壯、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站在會議室門外，與蔣意對上眼神。他示意蔣意跟他走。
數據算法組的老大朱偉星。
蔣意認識他。她面試的時候，他是最後一輪技術面的面試官。
蔣意進了數據算法組，現在朱偉星是她的直線主管。
“走吧。帶你去我們組裏。”
蔣意拎着包，拿上外套跟着老大出去。
謝源終於獲得清靜。他故意無視了蔣意出門時朝他揮手再見的動作。
*
老大帶着蔣意在組裏轉了一圈，給她安排好工位，然後給她介紹組裏各個面孔，再簡單說明了一下組裏的組織架構、業務鏈，以及目前正在推進中的幾個項目。
在蔣意來之前，組裏只有一位女同事，張辛迪。
“嗨，蔣意，叫我辛迪就好。”
組裏整體的氛圍很不錯，工程師文化非常濃郁。
蔣意一整天主要負責上手組裏的工作流程。老大派給她幾個任務，難度都不大，以便她迅速跟上組裏的工作節奏。
傍晚六點。
老大拍拍蔣意的桌子。
“下班吧。新員工第一周不加班。”
言外之意，這種優待僅僅只在第一周才有。從第二周開始就要瘋狂加班了。
“明白。”
蔣意收拾好東西，跟同事們說拜拜，然後下樓取車。
她在等電梯的時候，拿出手機，登上teams看了一眼謝源的狀態。
他還在線。
說明他還在工作。
真是一個工作狂，第一天上班就加班。
她要是老闆，肯定要給他頒發好員工獎。
蔣意把手機塞回包里。
算了，不想他的事情。
誰讓他幾次三番強調，從今以後和她“劃清界限”呢。
不解風情的傢伙。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蔣意昂首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