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謝源從學校搬出來,立馬搬進他在公司附近租的公寓。
他周一入職。
周五連着周末,他把這三天作為調整期,從學生的角色過渡到上班族。
其實就是忙裏偷閑,稍微歇幾天。
周日下午,謝源買了菜,準備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他預先把食材處理好,然後下樓倒了一趟垃圾。
下樓的時候,樓道里空空如也,很整潔。
等他倒完垃圾上樓,樓道里多出了一個大件箱子。
送貨員扶着箱子,正在手忙腳亂地打電話。
他看到謝源從電梯裏走出來,頓時眼睛一亮。
“先生,請問您是1702室的住戶嗎?”
“不是。”
謝源住1701室。
他瞥了一眼1702室緊閉的大門。
他簽合同的時候,中介告訴他,隔壁1702室也在掛牌招租。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住戶了。
不過,這也很正常。
這附近的房屋市場一直很熱門。住在這裏的基本都是在隔壁園區的互聯網公司上班的員工。
好房源只要一騰出來就馬上被搶着租下。
根本不愁租。
謝源穿過走廊,走到自家門口。
他沒興趣跟新鄰居見面寒暄。
良好的鄰里關係應該是互不打擾。
這時候,送貨員手裏的電話終於打通。
“您好,請問是蔣女士嗎?您購買的洗碗機已經送到您家門口了。對,您在家嗎,方便出來簽收一下嗎?”
蔣女士。
謝源開指紋鎖的手驀地停頓。
這個姓氏,這個性別——
他心裏咯噔一下。
蔣意那張臉從他的腦海里飄過。
不可能!
他馬上把這個荒謬的念頭揮掉。
應該不會這麼倒霉。
姓蔣的人很多,他的鄰居只不過剛好也姓蔣而已。
隔壁住的肯定不是蔣意。
一定不是!
謝源拉開門,剛要走進去的時候,1702室的門也開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鑽進謝源的耳朵。
“哦,謝謝。你有筆嗎?我簽名簽在哪裏?”
這個聲音——
謝源猛地回頭。
“蔣意?”
他感覺眼前一黑。
鄰居就是蔣意。
蔣意穿着灰色衛衣,黑色運動長褲,頭髮扎高成馬尾辮,一副靚麗又舒適的模樣。
聽到有人叫她,她從門裏面探出腦袋。
看到是謝源,她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哈嘍,謝源。”
謝源咬牙。
真是活見鬼了。
她怎麼會在這兒?
她怎麼會住在1702室?
他臉色緊繃。
心情很難說好。
蔣意跟謝源打了一聲招呼,然後繼續跟送貨員說話:“您幫我把洗碗機搬進來吧。嗯,放在旁邊就行。謝謝。”
送貨員只負責送貨,不負責安裝。他把箱子搬進蔣意家,然後收起簽收單離開。
謝源看着送貨員進電梯。
然後他的目光轉向蔣意。
審視的眼神。
蔣意:“好巧哦。”
謝源沒有從蔣意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意外。
彷彿他住在她隔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像是一場有預謀的犯罪。
這事經不起細究。
謝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蔣意站在家門口。她和謝源正相反,她的心情好得沒話說。她翹起嘴唇,笑吟吟正要說話的時候,謝源迅速把門關上。
砰的一聲。
好一個閉門羹。
走廊里的聲控燈啪的一聲點亮。
有人明顯生氣了。
蔣意笑了笑。
沒事。
來日方長。
*
人是下午遇到的。
晚上就跑過來登堂入室。
謝源實在太了解蔣意。
他邊做飯邊候着蔣意登門騷擾他。
果不其然,傍晚五點半,謝源在廚房裏,剛把松茸雞湯的火調小,就聽見有人按門鈴。
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門鈴按了好幾聲。
鍥而不捨。
謝源不想給她開門。
但是門外按鈴的人也毫不相讓。
最後謝源妥協。
他走過去開門。
大門打開,門外站着蔣意。
她還是那身衛衣和長褲,但是頭髮披下來,腦袋上戴着一個軟綿綿的、毛茸茸的、粉色的兔子發箍。
謝源盯着那個兔子發箍看。他覺得隱隱頭疼,額頭上神經突突地跳。
他的手臂撐着門框,不給她放行。
“你這算擾民了。”
他指了指門鈴。
蔣意:“這一層就我們兩戶。樓上樓下隔音也很好。我反正沒有擾到我自己。我打擾到你了嗎?”
謝源覺得答案很顯而易見。
但是跟蔣意耍嘴上工夫沒有意義。
誰能比公主病還刁蠻。
謝源抬起下巴,俯視她:“什麼事?”
蔣意舉起手裏拿着的東西:“我來拜訪我的鄰居,送上小禮物。”
謝源不管她要送什麼,一概不收。
他不想跟她建立“互幫互助”的友鄰關係。
讀書的時候已經上當受騙了。
現在他想重新做人。
“沒正經事我關門了。”
“誒誒誒!”蔣意攔住謝源的手臂。
謝源的眼神掃過去,蔣意鬆手。
蔣意露出可憐的眼神:“我一個人套不了被套。”
謝源:“……”
他說:“你可以只蓋被芯。”
他準備關門。
蔣意再次抱住他的手臂,這回說什麼都不肯放手。
“不要嘛。只蓋被芯,那樣多奇怪。”
她在撒嬌。
謝源覺得頭更痛了。
“再說了,我買的被套超級舒服的。如果一次也不用,那多浪費嘛。謝源,我就借你一小會兒。你這麼厲害,肯定三下五除二就把被子弄好了。之後我請你吃飯。餐廳隨便你挑。”
謝源不為所動,手指戳了戳她的腦門,威脅說:“再不鬆手,我關門夾你手了啊。”
蔣意祭出大招:“謝源,你怎麼這樣啊。好歹我們也是這麼多年的同學了,現在又是鄰居。你不能見死不救嘛。”
上綱上線。
道德綁架。
套個被套的事情,都能被她上升到“見死不救”的程度。
她胡攪蠻纏的功力越發見長。
謝源只能慶幸,還好他們這裏是兩梯兩戶的格局,同一樓層沒有其他住戶。要不然被人撞見這副場景,估計要腦補出一場愛恨情仇的大戲。
他認命。
“帶路。”
蔣意的表情瞬間烏雲散開。
“我就知道,謝源最好了。”
謝源黑着臉:“不是真心的話就不用說了。”
謝源跟着蔣意到她家。
她這邊的公寓格局和他那兒是完全對稱的。
她的公寓看起來就非常得——
現代風格。
跟她腦袋上那個粉紅色的幼稚的兔子耳朵完全不搭。
蔣意把謝源帶到卧室。
謝源穿着自家拖鞋,站到蔣意的卧室里。
其實有點兒怪怪的。
這畢竟是女生的卧室。
蔣意的卧室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氛,像大自然里的植物,又像新鮮的水果。可能是某種香薰或者香水的味道。很好聞。
謝源摸了摸鼻子。
被芯和被套扔在床上。一看就是有過與人搏鬥的跡象。
謝源稍感安慰。
好吧,這至少說明蔣意還嘗試過自力更生,而不是一上來就找他幫忙。
他讓蔣意站到旁邊。
“看好了。”
兩三分鐘時間,他一個人輕輕鬆鬆就把她的被子套好了。
“看清楚了嗎?”
蔣意乖巧地點點頭。
“學會了嗎?”
蔣意繼續點頭。
謝源的嘴角微微勾起,然後他迅速把剛套好的被子又給拆了。
拆的速度比套的速度還快。
蔣意瞪大眼睛,來不及攔他。
“你幹嘛!”
謝源把被芯和被套分開在兩邊,抱臂,示意蔣意上去:“換你來。我驗收一下你的學習效果。”
蔣意無語。
“你……”
她快要氣得腦袋冒煙。
“謝源你真是沒救了。”
哪有這樣做事情的?
她是找他幫忙套被子,不是找他教她套被子。
謝源靠着牆壁,誇張地笑了兩聲,把話丟回去:“你要是學不會自己套被子,那麼你才真的是沒救了。蔣意,快點兒。”
他催促她。
蔣意的公主病壓制不住了。
她跳上床,撿起床上的鵝絨枕頭就往謝源腦袋上扔。
謝源穩穩接住。
“再鬧就把你枕頭沒收了。你今天晚上睡地板。”
“謝源!”
兩方僵持不下。
謝源:“快點兒。我家裏還燉着湯呢。”
蔣意的眼神動搖。
有戲。
謝源抓住機會:“你把被子套好。我把湯給你盛一份。”
用食物哄人。
他不知道這招對蔣意有沒有效果。
蔣意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你管我的晚飯。我就去套被子。”
討價還價。
“行。”
蔣意走到床邊,慢吞吞拿起被芯的一角。
謝源拎着她的枕頭,站在旁邊監工。
蔣意不擅長做家務,但是智商在線,套被子也不難,所以她學得很快。謝源剛才只演示了一遍,她就基本學會了。
她花了十多分鐘。
被子套好,蔣意也差不多沒脾氣了。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頭髮亂糟糟的,像炸毛的貓咪,發箍上的兔子耳朵也耷拉下來。
謝源輕笑一聲。
受打擊的模樣還挺可愛。
謝源替她把枕頭擺好。
“這不是挺能幹的么。”
他難得心情好,所以這句話算正兒八經誇她。
蔣意瞥了他一眼:“你別把我當成小朋友哄。”
謝源拆穿她:“小朋友都比你擅長家務事。”
蔣意輕飄飄哼了一聲,沒有還嘴。
*
晚餐。
蔣意登堂入室。
謝源端着熱騰騰的一鍋松茸雞湯從廚房裏出來。
蔣意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正在研究柜子上的音響。
什麼忙也不幫。
像個甩手掌柜。
謝源其實早就琢磨過來。他在套被子這件事情上面,壓根兒沒有贏過蔣意。
明面上看,他確實讓蔣意自己動手套完被芯被套,可是他也同樣賠上一頓晚飯,而且蔣意還順理成章地進了他家的門。
怎麼看都是她贏得多。
他想罵人。
算了。
犯不着跟蔣意斤斤計較。
不值得。
他擺上碗筷。
“蔣意,洗手吃飯。”
他覺得自己像蔣意的媽。
蔣意站起來,熟門熟路找到洗手間。
謝源見到此情此景,幾乎可以預見到,未來的一段時間裏,蔣意不會讓他過上輕鬆的生活。
他現在重新找別的房子,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