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
衣落落深吸一口氣,開始按照自己的推測還原事件真相。
“根據已知的信息,我可以先列出第一個假設:曾宇初就是那名魔族。”
“這兩天觀察下來,你並不是好事的人,甚至可以說表現得逆來順受。你連被人鞭打、侮辱都會選擇沉默,卻反常地在殿中將張嘯推出來。”
“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你對他早上行為的無傷大雅的報復,但我並不認為你會這樣沉不住氣。你開口,更像是要確保執法院的人能夠找到曾宇初。”
“從趙漣對張嘯說的話可以得知,張嘯貪圖美酒佳人。作為他的好友,曾宇初也很可能有相同的愛好。因此我可以列出第二個假設,執法院發現曾宇初的地方是酒樓或者是春樓。”
“可矛盾出現了,一個潛入人族修仙宗門的魔族,打傷許妍后按常理應該快速離開此地,為何會反常地在定雲宗附近停留?是他肆無忌憚自信自己不會被發現,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殺了人’?”
小洛在光幕上打出來“你好棒棒!”的暖心鼓勵,讓衣落落有繼續進行這場“獨角戲”的勇氣。
“接下來是許妍受傷一事,我不知道為什麼曾宇初選擇對她出手,或許是她身份特殊,或許他們二人之間早有齟齬。但作為一個信息貧瘠的旁觀者,在目睹許妍對你實施的鞭打以及得知曾宇初對你的欺侮后,請允許我有將你們三人聯繫在一起的私心。”
“許妍是晚上的時候受的傷,今日你一整日都在雲山進行新入門弟子的試煉,具有完善妥帖的不在場證明。我暫時被迫困於你靈台之中,也沒有觀察到你有指派他人的行為。因此她受傷乍一看與你沒有直接關係,你並沒有指使曾宇初打傷許妍。”
衣落落頓了一下,似乎遇到了瓶頸。她思考片刻后,注視着光幕繼續道:“但我記得昨日許妍鞋上綉着的兔子的眼睛。我發現那很像血跡,試探性地將其挑明時......你沒有否認。一個衣衫乾淨整潔、渾身沒有沾染任何血污的人,鞋上的那一滴着實突兀。”
“所以我提出第三個假設:這滴血是你故意放在許妍身上的。”
“我一開始認為那是你的血,但經過今晚的事,我更傾向於認為那滴血是曾宇初的。我目前不太了解人族或者魔族的攻擊方法,但利用血液可能是攻擊的一種。”
“這滴血,或許是曾宇初對許妍‘攻擊’的中介。你早知曾宇初是魔族,從他身上取得這滴血,實施了某些術法后將其放於許妍身上,偽造出魔族襲擊許妍的假象。”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不知不覺已能在天際看見微弱的光亮。已是第二日了。
以上內容是目前衣落落推測到的全部,但是她看着光幕上略顯格格不入的“靈植手冊”四個字,總覺得有些疏漏。
就在此時,定雲宗內響起整齊劃一的聲音——靈鳥將執法院弟子的最新發現傳遍了整個宗門:“魔族暗探曾宇初已死,諸弟子可安心歇息!”
衣落落倏然一怔,震聲道:“死了?!”她第一反應就是江晦現殺的,可他這一晚根本沒出過屋子!
靈鳥銜着執法院的初步調查結果飛到了江晦窗邊,他起身過去,修長的手指將紙張輕柔取下,而後摸摸靈鳥腦袋,溫聲道:“去吧。”
衣落落順着江晦的視線快速瀏覽着曾宇初死亡的具體消息。
她的前兩個假設都沒有錯。
曾宇初是魔族,他的屍體在定雲宗山外的春樓中被發現。
曾宇初昨日午時到達春樓,招了幾名姑娘上去一直玩到晚上,直到亥時才將姑娘們打發下來。之後他一直一人待在包廂內,直到凌晨屍體被執法院弟子發現。
他為什麼會死?是發現身份暴露后自殺還是被人殺害?如果是他殺,殺他的人......究竟是不是江晦?
衣落落的思緒開始混亂,她焦慮地一次又一次瀏覽光幕,試圖搜尋到其他信息。她知道小洛很可能已經分析出結果,但她現在仍然想自己先試一試。
“還繼續嗎?”江晦許久沒有聽見腦中的聲音,將手中的紙搓成個紙團,隨手丟到桌案上。
當然還要繼續。
衣落落有些猶豫地繼續道:“第四個假設,曾宇初是被你殺死的。”
少年眼尾染上淺笑,低聲道:“我很期待聽聽你的理由。”
時間。
最大的問題就是時間。
從昨天......不,是前天下午她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這期間江晦並沒有實施過殺人行為。如果曹宇初不是自然死亡,江晦也沒有幫手,那曹宇初只可能在前天下午之前就已被江晦殺死。
可他在昨日又去了青樓。
衣落落咬緊不存在的嘴唇。人死不能復生,曹宇初既然昨日還能自主行動,證明那時他還活着。或許自己想錯了?曹宇初並不是江晦殺掉的,而是打傷許妍后遭遇意外?
她煩躁地掃過光幕,視線掠過“靈植手冊”片刻后,突然再次返回!被忽略的信息閃過,衣落落倏然清醒——
人死......真的不能復生嗎?
她以藍星的思維來思考這個問題,卻忘記了這是一個修真世界。這裏有各式各樣的珍貴靈植,又花樣百出功效多樣的靈力功法,誰能否認這裏的人沒有死而復生的力量!
衣落落立即點開小洛記錄的靈植信息快速瀏覽,終於翻到了“聚靈草”這一詞條。
困擾她許久的問題迎刃而解,她終於理清了完整的時間脈絡。
她再次開口,此時聲音已沒有之前的動搖與不確定:“曾宇初在前天下午之前,就已經被你殺死,你提取他的血液,而後將屍體藏匿。”
“你了解各類靈植並且擁有聚靈草。靈植手冊上寫到,聚靈草具有聚集靈氣營造復活假象的功能,被‘復活’的屍體可以根據施法者的設定自我行動。你窗台上的泥土和草葉,可能就是處理聚靈草時留下的。”
“昨日中午曾宇初的確進入春樓享樂,但其他人並沒有發現,此時的曾宇初,早已是一個死人!”
所以真正的時間線應該是這樣:
前天下午之前:江晦殺死曾宇初,提取血液、使用聚靈草並藏匿屍體;
前天下午:許妍鞭打江晦,江晦趁機將曾宇初血液放置在她身上;
昨日中午:曾宇初的屍體利用聚靈草的功效“前往”春樓;
昨夜:許妍病發;
凌晨:曾宇初的屍體被執法院找到。
江晦借曾宇初這把“刀”暗算許妍,偽造出魔族傷人的假象。利用聚靈草營造時間差,將與這二人有牽扯的自己完全撇清。
不過衣落落現在還不甚清楚,這滴血是怎麼對許妍造成這麼大的傷害的,畢竟從其他弟子口中得知,那位頗為倨傲的變態大小姐傷得很重。
“我的推測對嗎?”衣落落點開小洛的分析,與其比較確認無誤后開口問道。
半晌,牆上的蚌殼突然咔的一聲打開,白亮圓珠將屋中照亮,晃得衣落落眼睛有些不適。靜謐的房間中傳出零散的掌聲,少年低笑兩聲,懶洋洋道:“很驚艷的推理。”
“看久了定雲宗的蠢貨,我倒有些不習慣了。”
“若不是你還有些小小的疏漏,我都要懷疑你已在我身邊潛伏許久,只是前日不小心才驟然暴露。”
江晦站起身走出卧房,繼續道:“你還原的時間線很準確,曾宇初是我殺死的,那滴血也是他的。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聚靈草,我記得昨日的那幾頁靈芝手冊上並沒有這個內容。”
“你翻頁的時候我看到了。”小洛的瞬時掃描速度快得嚇人,只要是在她視野範圍內的東西,就算快速掠過也會被它捕捉到。
江晦動作一頓:“衣姑娘的眼力......着實驚人。”
“不僅如此,我的記憶力也同樣驚人。”衣落落眼也不眨地胡扯,把小洛的功能直接“據為己有。”
“但我很好奇,你說的那些疏漏是什麼。”衣落落沒有忽略掉江晦話中的小小遺憾,主動問道。
“那些疏漏,衣姑娘可以慢慢摸索。”江晦停在木屋走廊的盡頭。他的面前是堅實的牆壁,牆壁上也有一個巨大蚌殼,長得和頭頂上的那個很像。不過這個蚌殼已經張開,裏面也並沒有什麼珍珠。
江晦直直往蚌殼中央走去。就在衣落落擔心他要撞上牆壁的時候,她似乎隱約看見空氣發生細小的波動,像是穿過一層薄膜。
下一瞬她眼前一閃,發現自己已處於另一個空間——蚌殼裏的世界。
這裏像是個書閣與儲物間的結合體,迎面看見的是一個巨大的書架,上面堆着滿滿的書籍,從地面一直延伸到空間的頂部。四周堆放着零零碎碎的東西,有劍、刀、長槍、鞭子等武器,有亂七八糟聚成一堆的瓶瓶罐罐,甚至還有一塊地,裏面種着長得奇形怪狀的植物。
看來這聚靈草,還是江晦親自種植的?
右側的牆壁上是交錯的結實鎖鏈,手臂版的粗度,將中央的圓圓盒子牢牢拴住。這個盒子中似乎裝了什麼,時不時地猛得一動,使得鎖鏈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江晦隔空一巴掌揮到圓盒上,盒子發出一聲尖嘯,而後老老實實回歸原位,不敢再鬧。
“衣姑娘絕頂聰明,成功還原了幾乎全部的真相。江某......自然也應該履行承諾。”
“這處空間是我的另一秘密,衣姑娘將自身情況如實相告,江某也該給足誠意。”
江晦在書架前坐下,水鏡幻化而出懸停在他面前。
少年深入寒潭的雙眸驀地闖進視野,長睫濃密,眸中似乎閃着細碎的微光,讓衣落落的心重重一顫。
江晦彷彿只是在照鏡子,但衣落落知道,他是在透過水鏡看着自己。
少年朝鏡中那看不見的身影微微頷首,唇角微勾:“衣姑娘,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衣落落驚訝於江晦這絲滑的合作態度,但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無形的齒輪也終於開始轉動。
“合作愉快。”她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