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蘇沙重新回到了廚房，搬來灶台邊的小板凳，他預料到以他的身高，即使踩到板凳上也是白搭，但他還是踩上去試了試，果然還差很多。他又搬了幾塊磚，木塊什麼的放在板凳上，還是夠不着籃子，家裏僅有的一張大椅子放在睡房裏，但他根本就搬不動。

蘇沙家的院子分上院和下院，兩座院子的分界處是一堵六七米高的土崖，憑藉一扇小門以及十三級台階把兩座院子連通。小門上有一條鏈扣，扣在門框上，想要打開小門就需要用力把門往上抬才能摘下鏈扣。下院裏平時用來養雞，爸爸回來的時候也會把卡車停在下院裏。為了防止家裏的兩隻大狗咬傷養在下院裏的雞，媽媽總是及時的把鏈扣扣上，蘇沙一個人抬不動小門也就沒辦法把門打開。他鑽出大門去找武達，武達家的大門也上了鎖，家裏沒人！他又跑到荒院裏找拜兒，拜兒聽說是為了偷雞蛋，說什麼也不敢去，拜兒的家人平時不怎麼管他，可拜爾爸爸的脾氣很大，一旦犯了錯誤，就很可能會被暴揍一頓。蘇沙曾經看到過拜兒的爸爸用牛鞭抽打他的哥哥，見拜兒不敢去蘇沙也沒做過多的糾纏，可能是害怕那憤怒的皮鞭說不定也會捎帶到自己。

蘇沙求助無果，又匆匆返回了家裏，爬到土崖邊的小牆上，看着下院裏的幾隻老母雞一籌莫展。土崖的大半部分崖壁上長滿了被稱為“酸刺”的植物，茂密的枝葉中間鑲嵌着許多枸杞大小的小紅果子，只有南邊的拐角處有一個土檯子，檯子上有棵高大的杏樹，在土檯子下邊兩三米高的地方就是雞棚，雞棚建在另一個崖底的土檯子上，棚子大概有一米五左右高，棚頂做成斜坡方便排除雨水。

以前，每當蘇沙試圖靠近小土牆來摘崖壁上的紅果子玩的時候，媽媽就會大聲呵斥，讓他距離土崖邊上遠一點兒。在蘇沙看來媽媽的呵斥可比默不作聲的土崖的危險要可怕的多，而當呵斥的媽媽不在的時候，同樣只會沉默的雞蛋的吸引卻比土崖沉默的危險更能勾響自己的心弦。

蘇沙戰戰兢兢的翻過崖邊的小土牆，跳到了長有杏樹的土檯子上面，從這裏到雞棚頂上大概有兩米多高，而且崖壁是垂直的，蘇沙一會兒面朝前想要蹦到棚子頂上，卻擔心自己會把雞棚砸塌。一會兒又面向後打算爬着慢慢滑下去，一時很難下定決心。他坐到了土檯子的邊上思前想後了好一陣，最後把心一橫，閉上眼，面朝外半滑半蹦的跳到了雞棚頂上，雞棚頂是用一些樹枝做骨架，鋪上草、再在上邊抹上了一層泥，並不堅固。腳踩到上邊軟軟的，像是隨時都會被踩塌一樣，蘇沙提着氣，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邊上之後速速的跳到了地上，也顧不上喘口氣兒，急急忙忙的爬到雞窩前邊向里看，恰好有一隻老母雞正卧在雞窩裏拐角的地方一動也不動，任憑蘇沙怎麼罵就是不起來，其他地方也沒看到有雞蛋，蘇沙見沒辦法趕走老母雞就只好坐到雞窩邊上等。沒等多久蘇沙就開始着急了，拿起邊上媽媽用來撥雞蛋的木棍來趕，老母雞驚慌的從窩裏沖了出來，反倒把蘇沙驚的扔了棍子就跑。母雞跑到院子中間“咯咯咯”的叫，蘇沙也不理它，自己又繞回雞窩邊伸着頭往裏邊尋找，就在剛才老母雞趴着的地方發現有一顆雞蛋，蘇沙見了激動的差點蹦起來。

雞窩將近兩米寬，用手根本無法夠到裏邊的雞蛋，蘇沙學着媽媽的樣子拿着木棍把雞蛋往外撥，雞蛋在雞窩最深處的一個小坑裏，在雞蛋和蘇沙的之間全是雞糞，

每當蘇沙把雞蛋快撥到小坑沿兒上的時候，雞蛋就又滾回到小坑裏，反覆了好幾次，蘇沙又氣又急，一不留神勁使的大了些，就把雞蛋給敲碎了。情急之下的蘇沙狠狠的衝著自己拿木棍的胳膊咬了一口，隨即便想到了要逃離這是非之地，也顧不得銷毀罪證，就踩着夜裏用來堵雞窩門的大青磚爬到了雞窩頂上，望着擋在面前陡峭的土崖時他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從雞棚到土台實在太高了，他根本就爬不上去。這讓他有些驚慌失措，顧不得多想又連忙跳下雞棚，順着台階來到小門前找出路。

小門是從裏邊扣上的，根本打不開，門檻不但低，而且是固定到門框上的，上下院之間的小牆與台階邊的小矮牆成垂直狀，雖然兩牆之間的落差只有不到半米，但是旁邊的土崖大概有六七米高，這比慌院裏的土牆可高多了，也超過了他任何一次的跳落高度，蘇沙蹲到台階上看着土崖下邊，想要冒險爬過去，但總下不了決心。

後來蘇沙每每想起眼前的這一幕內心都充滿了后怕，慶幸自己當時沒有犯傻！孩子內在的好奇心以及對大人的恐懼心是其安全的最大威脅，前者會讓他不斷地不顧自己的把控能力而以身犯險，並造成大人們看來嚴重的錯誤，而後者讓他們在犯了錯之後選擇去隱瞞和逃避，雖然隱瞞和逃避並不總是危險，但往往在這種擔心被發現的心理的支配下，他們所採取的方式就會很極端，後果也可能會讓大人們痛苦不堪，抱憾終生。

值得慶幸的是蘇沙曾經有一次從高處跳下時，強大的慣性把他壓成了一團，鼻子撞到了膝蓋，當時鼻血直流，一瞬間鑽心的痛。有了這次自然後果的體驗，當蘇沙面對土崖的時候，始終都心存顧忌，不敢冒險一試。最後只好又回到了雞棚頂上，他試着藉助崖壁的凹凸不平向上攀爬，就差一點兒，因為有一段兒崖壁太過平滑無處着力，但這種嘗試，為蘇沙提供了破解窘境的思路，利用挖小灶時練就的技能，他迅速找到了一根粗細相當的樹枝，小心的折斷，利用樹枝折斷時的參差不齊加工成了一把小木鏟，開始在崖壁上開鑿起台階。一旦找到了應對的方法，不再迷茫時，蘇沙輕鬆了許多。每挖好一個小台階，就會踩上去，用腿去測量下一個適當的位置。就這樣沒過多久蘇沙就成功的脫險了，脫險之後的蘇沙滿心得意。

媽媽回到家后，看見蘇沙一個人在院子裏晃蕩，略感意外，但只當是他餓了或者渴了，連忙給他拿來了水和饃饃。吃完晚飯聽見下院裏有雞“咯咯咯”的叫，媽媽照例拉着蘇沙的手，解下小門上的鏈扣，順着台階來到了下院，每走一步蘇沙的心都好像是被一隻大手慢慢的攥緊，他擔心的是雞窩裏有被自己打碎的蛋殼。

蘇沙沒有像平時一樣熱情的跑到雞窩前找雞蛋，而是停在院子中間假裝看雞喝水，看着媽媽距離雞窩越來越近，他的心也收的越來越緊，就連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媽媽走到雞窩前一眼就看見了碎蛋殼，生氣的一邊罵：“真是個笨蛋，好不容易下個蛋，還給弄破了。”一邊轉過身來指着蘇沙說：“把那個棍子拿過來”。蘇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額頭上直冒冷汗，低着頭搓弄着衣襟。媽媽見沒動靜，提高嗓門又說了一次，蘇沙只好顫巍巍的撿起腳下的棍子硬着頭皮走了過去，媽媽接過棍子的那一刻他本能的閉上眼睛向旁邊閃了一下，隨後卻發現媽媽接過棍子之後小心的把雞窩裏另外一個雞蛋撥了出來，蘇沙這才略微鬆了口氣，依舊不敢出聲，提心弔膽的跟到媽媽的後面，這群老母雞卻熱情的在媽媽周圍簇擁着轉來轉去。突然，媽媽朝着一隻蘆花雞狠狠的踢了一腳，罵了句：“你個笨蛋”。這時候蘇沙整個人才放鬆了下來，看來從一開始媽媽就認為雞蛋是雞自己弄破的，她怎麼也想不到蘇沙能繞過小門和台階來到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