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光明消失的地方
李清四人來到逸仙大學西面的圍牆外。
痴迷於土木建設的校長大人總喜歡翻新學校建築,以至於有人戲言“逸仙大學的土木專業就業率全球第一——誰讓學校工地數量比土木專業學生還多。”
在無數失眠學生怨恨的詛咒中,一堵堪比堡壘外牆的嶄新磚牆在施工隊的日夜趕工下建立起來。
遠方的太陽似乎也很久沒見過這麼高的籬牆了,自東方透射而來的日光被圍牆阻攔,西牆下的角落被留給了黑暗與潮濕。
牆下陰影里,莫黎正雙手撐着膝蓋,彎腰喘着粗氣。
十分鐘前,她還美美地趴在桌子上休眠,在夢中和白馬王子一起摘星星。
突然有一雙手從星空外伸了進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把她從幻想中提了出來。
她眼睜睜地看着白馬王子變成羅檀奇這個冷淡的傢伙,而一旁牧採薇還在用手揉着她的頭髮,身邊跟着一個陌生的男生。
還沒等她問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聽到牧採薇喊着“跟我來”領着眾人跑到了書店外,她也只好跟着跑了上去。
結果這些傢伙邁着大長腿跑得一個比一個快,絲毫不顧及一個不到160的女孩的感受。
當來到圍牆下時,她感覺自己的胃和肺都要混到一起了。
“牧姐姐”,“呵”(喘氣聲)
莫黎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到底怎麼了?我正睡覺呢...”
“還有,”
“呵”(喘氣聲)
她指了指李清,
“這位哥哥是誰?”
牧採薇眨巴眨巴眼睛,好像現在才反應過來李清與二人根本就不認識,她自己也才和李清見面不到一個小時。
她趕緊向二人介紹道:“這位是李清,我們以後的同事,魂書能力是察覺靈魂的痕迹、狀態以及未來。”
她又旋轉到莫黎和羅檀奇的身邊,像介紹演員一樣對李清說道:“這位可愛的小姑娘名叫莫黎,是一名初中生,擅長打架;這位高冷的帥哥名叫羅檀奇,是逸仙大學大一的學生,魂書能力是守護和祈禱。”
此時,莫黎從劇烈運動中恢復過來,牆角冰冷的寒風吹去了她的起床氣,使她恢復了活潑的樣子。
“李清同學,非常高興見到你,我是莫黎。”
她高興地跳過去與李清打招呼,開心自己的小隊終於增添了新成員,不再只有欺負人的大姐姐和冷漠的理科男。
她的靈魂是一隻紅色的小麻雀。
隨着主人的心情由陰轉晴,這隻小麻雀振翅飛上天空,歡快地盤旋着。
“前輩好,”李清禮貌地向她打招呼。
他回想起書店中羅檀奇和莫黎頗有些親密的場景,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大學生和初中生...視魂者的文化有些獨特啊」。
“前輩?你在叫我嗎?”
女初中生從沒有被大學生這樣稱呼過,一時間對此稱呼感到一絲疑惑。
接着她就想到“視魂者有視魂者的年功序列,魔法社會有魔法社會的先來後到”,高興地喊起來:
“我好像真得是你的前輩!”
她高興地拍拍手。
“前輩以後會罩着你的,有誰惹你不高興了就跟前輩說,前輩幫你狠狠教訓他!”
“謝謝前輩,”李清有些哭笑不得地點點頭,直感覺自己的這位“前輩”頗有些不大靠譜。
“幸會,”一旁的羅檀奇插入談話,與李清握了握手。
一個天藍色水晶漂浮在他的腦海中,
以固有的節律一刻不停地旋轉着。
“非常高興見到您”李清微微彎腰,按着成年人的禮節完成了兩位大學生的第一次談話。
一旁的初中生顯然對這種“虛偽”的禮節十分不滿,嘟囔着喊了起來:“喂!你們是以後一起打架的隊友,不是甲方和乙方!就算要裝,也是假裝熱情,哪有假裝客氣的道理...”
牧採薇心累地捂上她的嘴巴,把話題扭轉:“我們趕緊做正事吧,李清,請你看一看能不能找到那位竊魂師的蹤跡,他在跑到這裏后就消失在了陰影里。”
李清聞言閉上右眼,魔鬼的賜福降臨到他的眼瞳,過去的靈魂世界展開於現世。
有許多靈魂的痕迹從半空中塗抹而過,他們應當屬於經過此處的路人。
除此之外,幾道運動路徑十分詭異的霧氣若隱若現,彷彿隨時就會隨風而逝。
“有些奇怪,”他說道,“這裏有很多條值得注意的細小痕迹。”
他沿着外牆指向不遠處陽光下的街道,“有兩道痕迹從那裏延伸至我們站立的地方,它們都是黑色的,其中一道劃過半空,另一道貼着地面,這應該是牧學姐和竊魂師來的方向。”
牧採薇點點頭,補充道:“那條劃過半空的痕迹應該是我的。”
接着李清手指自己腳下的地面:“在這裏,牧學姐的痕迹回去了,而竊魂師靈魂的痕迹分成了三道,一道翻過圍牆進入了校園,一道穿過街道跑向了西邊,另一道...跟着牧學姐的痕迹回去了。”
“啊?”不等牧採薇說話,一旁的女初中生便嚷了起來,“怎麼有靈魂會分裂的傢伙?那傢伙還跟着牧姐跑!牧姐,我們不會惹上不該惹的人了吧?”
李清好奇地問:“牧學姐,靈魂會分裂象徵著什麼?”
牧採薇抿了抿嘴,斟酌地說道:“靈魂分裂是一個著名竊魂師組織的象徵,那個組織手段狠絕、行為怪異,就連其他竊魂師都恐懼和他們為伍。”
“是饕餮,”女初中生活潑的心一下子被澆滅下去,聲音抖抖的,顯得有一絲害怕。
她躲在羅檀奇身邊,扯了扯牧採薇的袖子,“聽說那些傢伙真得會把人的靈魂吃掉,還把靈魂的味道分成三六九等,好吃的做成大餐,難吃的扔進泔水裏喂邪獸。而且他們越吃就會越厲害,越厲害就越喜歡吃,靈魂就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三個,三個變成無數個。”
李清有些失落,問:“我的靈魂不會已經被吃了吧。”
“不會,”牧採薇擺了擺手,看着自己來時的方向,“你靈魂被吃下的那一刻你能感受到。”
“牧姐,”莫黎又有些顫巍巍地說道,“我們要不先回去吧,平時讓我們對付一些小毛賊還行,讓我對付饕餮,怕不是要被做成油炸麻雀吃掉了。”
牧採薇無奈地摸摸莫黎的頭,“你鬼故事聽得多,把那些搞行為藝術的恐怖分子想像得那麼可怕。”
“只有幾個分魂的饕餮成員非常虛弱,所以他才會冒險跑進校園裏找‘有營養’的靈魂吃。”
李清感慨着自己對視魂者世界的無知,問:“校園裏的靈魂好吃一些?”
牧採薇突然笑了,笑得非常陽光:“當然,一般來說,年輕人的靈魂比老年人的靈魂好吃,讀書人的靈魂比文盲的靈魂好吃,壓力小的靈魂比壓力大的靈魂好吃,像莫黎這種學習成績好又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就是最好吃的——如果你吃過就知道了。”
說罷她還舔舔自己的嘴角,用貪婪的目光看着女初中生。
在半空中盤旋的小麻雀被驚得摔了一下,差點跌落在地上。
莫黎抓着牧採薇衣角的手輕輕抖了抖,越發不想去找饕餮成員了。
她很快又找到了一個不出任務的理由。
“可是,我們也不知道那個壞人往哪裏走了呀?三條痕迹哪一條才是它的本體呢?”
沉默良久的羅檀奇在這時打破了莫黎的幻想,“西邊有一個城中村,治安很差。”
“這就對了,”牧採薇接下了話,“跟着我的痕迹應該只是跟蹤的分身,逸仙大學對於竊魂師來說也不是久居之地,只有貧困的城中村——那裏既是竊魂師生長的土壤,也是他的家園和天堂,我們就順着西邊那條路走吧。”
她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寫着詩篇的小紙片,示意李清帶領大家前行。
李清閉上右眼,沿着痕迹向西而去。
牧採薇一邊走着,一邊向大家聲明注意事項:
“我們這次任務的主要目標不是消滅邪惡,而是幫李清奪回他的靈魂,順便幫他熟悉視靈者是如何戰鬥的。
不管我之前說的如何輕鬆,饕餮成員不是我們可以小覷的敵人,說不定我們的一舉一動已經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等我們到達目標區域,一旦情況不利,大家立刻撤退。
戰鬥爆發時,老羅保護好李清,具體作戰主要由我和小黎負責。”
.…..
不一會,四人來到了學校西面的城中村外。
參差不齊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擠滿兩條大路間的街巷,漂泊至大都市而無家可歸的人在這裏可以收貨一份相對便宜的房租,不至於徹底捲起鋪蓋滾回自己的故鄉。
在城中村的村口眺望,可以越過骯髒的煙塵看到不遠處藍天下的城市中央商務區。那兒摩天大樓的玻璃幕牆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彷彿大地的寶石在閃爍着天國的光芒;
假若城市是一位畫家,那麼中央商務區就是他最自豪的畫作。城市的財富、創造與希望匯聚於玻璃叢林之中,生長出最令人嚮往的畫面。
可惜畫家也是人——人能夠作畫,更需要排遺——而城中村不幸成為了城市的馬桶。
城市代謝而出的一切骯髒、失落與不安都隨着房租從高向低的順序緩緩流入了城中村中。
失業的工人、沒有收入的學生、破產的創業者,他們曾懷着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在城市中闖蕩,最後卻只能堆積在骯髒的城中村中,仰望着藍天下的高樓。
只有竊魂師才將這種地方視為天堂,因為這裏舉目可見失望之靈魂升騰如霧,低頭可見哀怨之泣淚流淌成河。在這裏別說吃一個靈魂了,就算吃一個人也不一定會被發現——美中不足的只有這裏的靈魂太苦、沒營養、不好吃。
...
“好臭啊。”
莫黎看着排污渠旁流淌的廢水,撇着嘴嘟囔了一句。
由於道路年久失修,排污渠旁的小溝成為了道路最低洼的地方。廢水與污穢沒有順着隆起的道路流入渠中,而是積窪在了這個小溝里,在其中散發出腐敗的臭味。
“這裏是罪犯的天堂。”
李清輕輕感慨了一聲,順着灰霧的痕迹邁步走入了城中村中。
黑色魂鳥高飛到城中村上方巡邏盤旋,牧採薇緊跟在李清身後,將一本銀色的魂書握在手中,輕聲補充道:“這裏更是罪犯的培養皿,大家做好準備——我們已經來到別人的地盤上了。”
紅色的小麻雀飛回莫黎的肩膀,她從小包里掏出一本畫著中世紀騎士的小書,皺着眉跟了上去。
在四人走入城中村的那一刻,光明即讓位於陰影。
一團亂麻的電線與晾衣架交纏在一起,上面蓋着伸出房檐的鐵板,它們與升騰的煙霧一起遮蓋了陽光。
三個男人正坐在挂面店前的石階上抽着煙,他們赤裸着上半身,赭黑的皮膚上鑲嵌着幾塊歲月留下的淡色疤痕。
莫黎小心翼翼地走過二人身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認為這三個傢伙會對她這樣的美少女起什麼心思。
不料三人只是瞧了她一眼,便重新疲憊地沉迷入於煙霧之中,眼神從始至終沒有絲毫變化。
他們的靈魂萎靡地蜷縮在腦海中央,似乎正在沉眠。
李清輕聲向牧採薇問道:“這些人的靈魂怎麼都和我一樣?也是饕餮乾的嗎?”
“不一定,”牧採薇的聲音也不是很高昂,“吃掉他們靈魂的可能是饕餮,也可能是這座城市。”
“怎麼城市也會吃靈魂呀?好可怕...”莫黎跟在三人身後,有些沒有明白牧採薇的意思。
說話間,一根粗壯的手臂從路旁三樓的防盜窗里探了出來,一把拽下掛在電線杆上的衣服。
一雙眼睛藏在手臂之後,向四個外來者的方向輕輕瞥了一眼。
牧採薇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般,轉頭向防盜窗里看了一眼。
防盜窗里的粗壯手臂又伸了出來,將另一件衣服掛了上去,動作自然無比。
紅髮學姐轉過頭,摸着女初中生的腦袋,輕聲說:“走吧,我們先去送那位竊魂師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