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直視的美3

不可直視的美3

怪物的誘惑近在咫尺,為了這次惡作劇的成功,眠甚至決定只要遲陌開口,無論是接受自己給予的“糖果”,還是說出類似“成年了”的借口,他都要用這顆糖撬開他的唇齒。

他為計劃做了完全的謀划,堅信此次能看到這人類跌入陷阱的驚惶。

然而遲陌已經從自己唇畔停留過久的熾熱溫度,察覺到有別於糖果的存在正期盼着投喂他。

他安靜了一會兒,在怪物熱切期盼的視線里,淺色的薄唇緩緩開啟——

同一時間。

覷准機會的美麗怪物迫不及待探出指尖,意欲捕捉那潛藏在牙齒后的柔軟舌頭,以便報復先前遲陌數次的不識好歹,乾涸的血色覆在指甲上,滲透甲縫,猶如乾枯玫瑰釘入白紙。

人類血色不足的唇瓣開開合合,說了極其簡單的一句,卻讓那枯萎玫瑰的尖銳停在了半空。

無人能看到的畫面里,怪物睜圓了那雙詭麗眼睛,似乎自己都未反應過來為何停歇報復,“……你說什麼?”

天朗氣清,街上只有很輕的風聲呼嘯,世界並不吵嚷,遲陌確定自己先前說得足夠清楚,但既然對方反問,他便再次重複:

“你會生氣。”

喂他吃飯的人總是會生氣的。

“咔”

眠下意識咬碎了本來抵在口腔里打轉的硬糖,四分五裂的糖果如片片小刀,被他柔軟舌尖滿不在乎地卷着,片刻后,他放下了已經按在遲陌唇上的手指,道出自己的困惑:

“為什麼?”

-

“醫生說了,他現在年紀還小,最好的辦法就是與親人增加互動,做父母的用心去引領他……”

略顯疲憊的勸解被另一道激昂聲音打斷:“你說得好聽,李慈,你一天到晚工作長工作短,動不動泡在研究所十天半個月,對這孩子的情況你了解多少?我手上這道幾天前的牙印現在還沒消,請來的保姆都因為給他喂飯被他咬傷嚇跑了好幾個,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親子情,你以為我沒對他上心嗎?”

“你聲音小點,孩子已經睡了,為什麼每次跟你說到這個問題你都情緒這麼激動?遲瑞,當初我們不是說好的嗎?我升職之後,你留在家裏照顧孩子——”

“你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當初我也不知道你會生出這麼個又瞎又蠢的東西啊,你要搞什麼親情治癒你就自己去試試,看看那傢伙會不會被你偉大的母愛感動。”

爭執聲逐漸變大。

伴隨噼里啪啦的東西摔打聲。

一隻鐵碗掉在地上,滴溜溜地滾到了某間未合攏的卧室門口,卧室里探出一隻小手,指腹在地上慢慢摸索着,逡巡許久,摸到那隻倒扣的鐵碗,過了會兒,又慢慢地將它立起來,放到了門口牆邊。

走到近處的匆忙腳步陡然一停,“……遲陌?你怎麼還沒睡?”

“……”

李慈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將那隻放在牆邊的碗撿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自顧自對着打開的漆黑卧室說著,“爸爸媽媽不是在吵架,我們其實很愛你的,不過媽媽最近很忙,爸爸的傷也還沒有好,正好媽媽的研究所最近發明了很有趣的機械人,我找一個來跟你玩、當你的朋友,跟你一起吃飯,好不好?”

“……”

“嘁,我以為你多硬氣,結果自己都不嘗試一次就把他丟給機械人來養,李慈——”

“我只是沒有時間,我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打算,我會遵守和心理醫生的約定,他的智商是沒有問題的,正好也到了可以學習的年紀,我會請幾位音樂老師與美術老師過來給他上課,哪怕只是講講理論,這類藝術學科也可以啟發他積極表達自己的感情,好了,你以後不需要給他喂飯了,你只需要在家裏看着他平平安安別出什麼岔子就行,遲瑞,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這個父親能做嗎?還是說我需要考慮去找一條狗回來?”

……

記憶角落裏忽然浮現的對話讓遲陌稍稍凝滯了幾秒。

明媚天光下,怪物那雙漂亮的眼睛將面前人類隨風拂動的碎發、自脖頸到衣領的亮色與陰影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能看清楚他嘴唇那一下輕抿。

好像是不錯的故事……

怪物將糖果咬得愈發破碎,在嘎吱嘎吱的聲響里,眯了眯眼睛,正想進一步探究這個人類的弱點,便聽見遲陌的如實敘述:

“因為會受傷,所以生氣。”

他說完,導盲杖的智能語音響起,“已抵達七品居四號樓。”

於是青年自然而然地接道,“到了。”

-

長長青石板鋪出的路邊,野蠻生長着許多種類的花草,因久無人打理,石榴枝與垂絲海棠打結地纏繞在一起,又有不知名荊棘長藤肆意伸展,因為已經對有所預料,所以遲陌回家的路走得更加慢。

他還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摸了摸,自此,眠發現之前他拎食盒的左手掌心有幾道細微的划傷。

怪物很沒耐心陪他摸索,逕自往前跨出一步,只這一個動作,便讓舒展筋骨、任性生長的草木瑟瑟發抖,海棠與石榴垂下相攜的手,荊棘也縮起藤條,彷彿無聲吶喊“你不要過來啊”。

只是那些躲避,後來又因怪物的凝視,變成在陸地扭曲的海草,諂媚地想靠近、又不被允許。

但這些都不被遲陌所知。

盲杖以獨特頻率慢慢敲擊在每一塊青石板上,他終於走到家門口,在電子音從“歡迎遲少爺回家”到“歡、歡迎……您”的卡滯中,一路領着眠抵達一樓的浴室旁。

“這裏可以洗澡。”他說。

怪物倚在牆邊,比對方還像這個家的主人,隨意打量完這獨棟的古典風格陳設,便將視線放回到遲陌身上,“你呢?”

“我要回房間換衣服,紀伯倫說現在這套是外出的服裝。”

“嗯~”

眠意味不明地應下,在遲陌以為他沒有其他事情、轉身離開的時候,怪物卻跟了上去,刻意不發出任何聲音,將自己偽裝成隨行的幽靈。

但遲陌在緩慢上完樓梯、停在三樓閣樓門之前時,卻神情自若地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地道,“這裏只有我能進去。”

被發現跟蹤的眠笑着湊近他,抬手握住他腦後那一條細紗尾,用手指卷了卷,力道將遲陌的頭拉得偏了偏,“你怎麼知道我跟着?”

“你剛吃的糖果,草莓味的。”工業香精的味道過於馥郁,總是縈繞在周圍。

眠學着他先前的回答,“哦”了一聲,卻對他的提醒充耳不聞,甚至上前一步,另一手直接擰開那扇深棕色木門,侵入旁人可稱私隱的領域裏。

老式房門無聲開啟……詭譎艷麗的色彩自四面八方俯瞰。

凌亂的、濃烈的顏色,在一幅幅畫作里被展現得淋漓盡致,卻支離破碎地讓人看不清畫的主體,闖入其中的怪物定定地感受了一會兒,便朝着掛在四周牆上的這些畫作踱步而去。

“眠。”

遲陌抿了抿唇,喚了他一聲。

也正是這一聲,讓屋裏角落一個機械人燈泡眼亮了亮,姍姍啟動程序,履帶捲動,朝着門口的方向迎去,“遲少爺,歡迎您回家,今日出行……”

怪物不甚在意地瞥了眼,看見一團電線全露在外面,一隻眼睛年久失修掉落,只剩另一隻冒紅光眼睛的機械物體朝着這邊滾來,履帶卡進路過的地毯里,前後滾動幾次都無法行動,最後馬達加速,迅速倒退又前行——

“咚、咚!”

倒退太狠的機械人撞在了牆上,把那面牆上一個純白色畫框撞落。

“對不起,遲少爺,我的零件好像又有部分壞了……”

它柔和的男聲變得難過、內疚起來,伸出象徵手臂的鉗子,想把畫作重新舉起來,卻先一步被走近的眠奪過。

這是房間裏唯一一副沒有任何東西的空白畫作。

怪物對此產生好奇,他甚至拆開了這個畫框,想要看看這張紙的特別之處,為此任由這古舊的機械人一遍遍說“正在掃描障礙物,障……美麗的神……障礙物……”

眠斜睨過去,片刻后嗤笑出聲,發現這居然是一隻連紅外掃描都失靈的機械人,壞得太厲害,才像它的主人一樣眼瞎,看不見他的魅力。

“沒關係,我替你修,紀伯倫。”遲陌攔不住那個闖入房間的傢伙,索性也不管他,只朝着發出聲音的機械人慢慢走過去。

走到一半,他被一條手臂擋住了去路。

眠將那張翻過來之後,充斥着紅與白混亂線條與黑墨團遮擋住的人形腦袋畫作朝向遲陌:“這副畫,為什麼要藏起來?”

他發問的瞬間,遲陌就明白了被紀伯倫撞下來的究竟是哪一幅畫。

見他不吭聲,眠唇角笑意更深,無人能直視的妖異雙眸盯着這幅畫仔細地看了一會兒,瘋狂的墨團、紅和白的毀容塗抹線條都被抽離,畫作里的人逐漸鼓脹出原本面目,水腫的眉眼裏,依稀能看到幾分與面前青年相似的痕迹——

看清楚這些的時候,怪物忽然樂不可支地笑了出來。

他突如其來的愉快像是因為久逢陰天終於得見日光的人,笑聲在房間裏回蕩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發問:

“遲陌,畫裏這個人,是你父親嗎?”

“嗯。”

“那他的死狀,是不是跟這幅畫一樣?”

“……”

這次遲陌安靜了好久,才很輕地開口,“我不知道。”但……應該是吧。

“有趣、有趣,真有意思……”眠將那張畫作卷了卷,攏在手心裏,湊到青年的面前,以那詭譎如詛咒般的畫作一端有一下沒一下地碰着遲陌的下頜,語氣甜美地說道:

“你太讓人喜歡了,遲陌。”

“我喂你吃糖吧,我不會生你氣哦,不過你知道糖果要怎麼吃才最美味嗎?”

怪物挪開畫作,將自己那張極其美艷的面龐湊近,目光放肆地描摹對方面容輪廓,並不在意對方是否回答,自顧自地教導:

“剝掉糖紙之前,得先聞一聞它的香味。”

如此想着,眠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神色里都是對某些設想畫面的愜意:

“如果真的很喜歡,吃進去之後可不能,要一點點地、描繪它的形狀,記住它在你唇齒里融化的每一層香甜,不論它躲藏到哪裏,都不能放過它,直到它選擇跟你融為一體,僅剩小小的、一眼能看到的透明模樣時——”

待他重新睜眼時,情緒並未被收起,反而流露得更為赤.裸,眠字斟句酌地拉長語調,慢慢敘說自己故事的同時,彷彿已經看到面前這冷淡青年如糖果般逐漸融化的模樣。

他停頓了很久,語氣里的笑才倏然變作森然:“再把它毫不留情地咬碎!”

所以。

在被我咬碎之前,要記得當一顆夠香、夠甜,可以讓我滿足很久很久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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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怪物的代價[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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